越知水点了一下头，眉心倏然皱起，“快走！”
她话音刚落，阿石和郑希一人拉起了元航的一条手臂，拽着人就往远处跑。
元航被拉得踉踉跄跄，整个人像是被提起来了一样。
林姜哆哆嗦嗦地下车，直往人后躲，他哽咽了一下，颤着声说：“这、这些……”
“你只管闭嘴。”越知水冷声打断。
林姜连忙住嘴，这才想起来他可不能随便开口。
檀羡稳住了脚步，从皮套里把钩爪拿了出来，她将钩爪后的铁链缠在了自己细瘦的手臂上，扯着链条一端就把铁爪甩了起来。
越知水这才发现，檀羡那钩爪不像一般的飞虎爪，钩爪尖锐得比鱼钩跟甚，还有一些尖锐的侧棱。
难怪能轻而易举把兽晶取出来，这玩意要是落在人身上，肯定得穿肠破肚。
“身体不好就好好歇着，别逞能。”越知水皱眉说。
檀羡睨了她一眼，又朝天边的异化人紧紧盯去。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明显了，那逼近的脚步声还凌乱得很，来的异化人大抵体型不小。
果然，在鸟人之下，数个身型巨大的异化人四脚着地而来，一边嘶吼咆哮不休。
随着越知水扬了一下手，半场的人分散开了，子弹出膛的声音响彻天际。
地上爬着的八足人没躲开袭去的子弹，可那弹头落在它的前肢时，却嘭一声弹开了。
像是撞上了什么坚不可摧的铁板，竟连凹痕也没有打出来！
檀羡眉心紧蹙着，只见那八足人只有四条腿是着了地，又或者说，着地的只有它原本的手脚，而异化出来的另外四条腿软软地垂在身侧，似乎还没有发育完全。
它的肢体已经隐隐呈现出紫色，像是中毒了一般。再一看，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竟覆着一层稀疏的黑色绒毛。
檀羡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它的肤色变了，还是因为那绒毛的关系，才让它看着像是染了色。
天际响起一声嘶吼，明明喉咙还与人类无异，可偏偏喊出的声音像足了鸟叫。
檀羡见几个人跑上前去，截住了陆地上的异化人，她才抬眸往天上望去。
半空中急急掠来的异化人的异化程度明显还不高，虽然长出了骨翼，但身上羽毛的覆盖面积还不够，更不如B20区的鸟人直接长出了喙。
这样的异化人根本没有长出兽晶，但实力却与长了兽晶的异化人相当。
越知水抱着枪，眯起的眼往檀羡那一斜，“别冲动，你的手不是还疼着么。”
她话音刚落，檀羡手里的钩爪被甩了出去，噗嗤一声扎进了其中一只鸟人的脖颈。
那长了翅膀的异化人在半空中使劲地向上扑腾，可任它怎么扭动脖颈，那嵌入它颈侧的钩爪都没能脱出。
在地上扯着铁链的檀羡被拽着滑出了半米，险些就被拉了起来！
檀羡扯起铁链费劲地便朝蛛人那边跑，在那蛛人嘶叫乱窜的时候，她身一地，竟翻身滚到了对方的脚下。
“快回来，干什么呢！”越知水扬声便喊。
而在地上蜷着身沾了满脸灰的人，竟将手里的铁链缠到了蛛人的一条腿上。
那发紫的腿从檀羡身上跨了过去，后腿轰一声落在她的脸侧。
越知水松了一口气，看着那蛛人在枪林弹雨中嘶声逃窜着。
缠在蛛人腿上的铁链倏然扯紧，随即一声巨响如闷雷般轰鸣。
空中那被刺破了脖颈的异化人被狂跑不已的蛛人拽了下来，它扑扇着双翅被跌落在地，紧接着被拖出了数十米外。
周绪目瞪口呆地回头，对白小贝说：“你学姐……”
他哽了一下，看着檀羡微微张嘴喘气的模样，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嘴一瓢便说：“确实挺好看的。”
越知水拧起了眉，缓缓将扳机扣动，一边不紧不慢地说：“是好看，但这不该是你分神的理由。”
第 14 章
14
周绪凝滞了数秒，然后尴尬地扯起笑来，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怼了一句。
他说的明明是夸人的话，可听在越知水耳里，那是要与虎谋皮啊。
蛛人仍在飞快地逃窜着，四处躲着飞袭的弹药，它那钢一样坚硬的皮肤已被划出了数道血痕，从破损的皮肤里渗透出青绿色的血来。
没想到，竟连血也变了个色。
拴在它腿上的铁链被扯得笔直，那从半空跌落的异化人被迫拖着向前滑行，在沙石地面上摩擦出一道绵延而分明的长痕。
被这么一拉扯，蛛人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动作稍显迟滞。
地上被铁链拴住了脖颈的异化人仍在挣扎着，从高空跌落后，它的右腿诡异地屈了起来，明显是骨折了。
它越是挣扎，前边狂跑不停的蛛人就更是难以藏匿。
一颗子弹射离了枪膛，直袭蛛人的后脑。
在击中的那一刻，蛛人的头像是被刺破的气球一样，嘭然炸裂。它的脑髓顿时迸溅开来，整个头竟被粉碎得拼不出整体。
蛛人新生的四肢仍是软弱无力地垂着，而及地的双腿和双手仍往前爬了几步后，随后陡然停止了动作。
越知水往枪口吹了一下，冷声说：“赶紧动手，这地方不能久留。”
她话音刚落，后边那被拖在地上滑行的鸟人扯起嗓子嚎叫出最后一声，头一垂也不再动了。
这支队伍里，除了阿石和郑希这些糙汉以外，还有个看着年纪不太大的小姑娘。
林霜脸色苍白地退了几步，转过身便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檀羡听见那呕吐的声音后疑惑地看了一眼，目光在触及地上的呕吐物时又猛地别开了头。她实在不理解，这样一群人怎么会带那样的小姑娘。
年纪挺小的，看模样也就刚上大学，面对异化人的时候躲在人后战战兢兢的。
檀羡想了想，越知水这样斤斤计较的商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带这样一个人，但这是别人队内的事，实在与她无关。
不过死了两只异化人，余下的还有十数只，要想一下子清完可不容易，尤其这一只只都已经在结出兽晶的边缘。
檀羡忽然涌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她微微眯起眼，朝道路上悬着的监控望去。
那监控仍是亮着光的，每一下都保持着固定的间隔。
她伸手去攀住了越知水的肩膀，可在碰到她的那一瞬，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指尖竟泛起了酥麻。
那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单单起了静电，再说这天气，又怎么会有静电。
她愣了一瞬，那令人忍受不得的晕厥感又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让她不由得趔趄了一下。
越知水被碰了肩，侧头便看见肩上撘着的几根细白的手指。
一根根像是玉石雕的一样，精致又漂亮。
“还得攀着我才能站稳吗。”越知水蹙眉说。
话是这么说的，可她心里却莫名舒服。
檀羡陡然收回了手，别开眼不情不愿地开口：“枪给我。”
“你要干什么。”越知水自然不会轻易把枪给她，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又想截胡了。
檀羡催促道：“快。”
远处轰隆一声响起，是在半空飞行的异化人撞上了高楼。
楼面上陡然出现了一个深坑，大片的砖被撞成了齑粉，玻璃被震得哗啦俱碎。
撞在楼面上的异化人像是被抛落的巨石一样，沉重地垂直落地，砸得底下的碎石朝四周溅射而出。
令人诧异的是，那异化人挣扎起来后，竟没有再次朝人群袭击，而是四肢着地地在地上爬着，仓皇地逃远。
远处的异化人还没有清完，队里几个人变作了兽型，咆哮着朝意图逃离的几只异化人扑去。
现存的异化人多半还没有异化完全，在速度上极少能比得上觉醒者，不过多时便被追上了。
觉醒者们原本的兽型一瞬又变作了人样，一个个抱着枪就是一顿扫射，子弹的金属壳唰唰落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像开了遍地的金花。
那些异化人扯破了喉咙嚎叫着，却没有做出反击的举动，仍企图逃跑。
这状况也太古怪了，檀羡皱眉看着。
在她见过的所有异化人，没有哪一群会像这样结伴疯狂逃窜，这模样……反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了。
“枪！”檀羡咬牙切齿。
越知水没把手里的给她，而是把后腰别着的手/枪丢了出去。
檀羡接在了手里，抬手便将枪口朝天指去，打开保险，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下一刻，像是什么东西被击中了。
越知水闻声回头，只见远处的监控停止了闪烁。
檀羡把枪还给了越知水，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钩爪捡了回来。
越知水微微眯起眼，却发觉他们仍旧暴露在监控之下，这四周可不止一个监控在运作！
她面色沉沉，看着异化人倒下得差不多了，转身便往车头猛地一拍，“马上离开！”
林姜在一旁帮不上忙，他诧异地放下了捂在唇上的手，小心翼翼开口：“不会是有人在监视我们吧。”
“我觉得是。”檀羡应声。
没人敢逗留，在结束了一场厮杀之后，飞快地回到了各自的车上。
越知水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她把枪放在了腿边，从储物盒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拔出了笔盖便在上边划了几笔。
那笔尖在纸上一划而过的声音太明显了，在汽车启动之前，滋啦的一声略显尖锐。
檀羡困得厉害，往车上一靠就快要睡过去了，在听见那笔尖在纸面划过的声音后，她猛地又睁开了眼，微微喘着气朝前座看去。
越知水手里像捧着什么，那一角铜版纸上绿油油的一片像是连绵的山脉。
又稍稍侧了点头，檀羡才看清，越知水捧着的就是地图。
原本干净完好的地图上被做满了标识，在或蓝或绿的山湖图案上，一些细小的黑字密布着。
阿石开着车，问道：“越总，那、那姓林的小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越知水竟然沉默了，过了一会才冷淡地开口：“他说的，多半会成真。”
檀羡闭起了眼，不想承认林姜是她带来的。
“可是他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想抢我们的东西？”阿石顿了一下，又说：“可他们这B21区看着保护得还行，也不缺我们这点物资吧。”
越知水在地图上B21区所在的地方打了个叉，“或许不是为了物资。”
“那他们要什么？”阿石疑惑问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檀羡不咸不淡地接了话，“兽晶。”
元医生惊魂未定，仍在拍着胸膛给自己顺气，“附近有安全站，B21区应该是安全站接管的，可安全站的人……不可能会抢夺兽晶。”
越知水缓缓将地图叠好，放回了储物盒里，“军方宣布B21区已经沦陷了，安全站离这里没有多远，想必也没有了，现在试图在B21区里重建一个世外桃源的，多半是什么民间组织。”
檀羡眼皮重得很，那双雾蒙蒙的眼看着又要闭上了，她胸腔里似有把火在烧着，浑身热得厉害。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濒死的边缘挣扎。
越知水话音一顿，诧异地问道：“你们真的没有闻到什么香味吗。”
“到底是什么味？”元航顿时提高了警惕。
“像是橙花，浓郁点的时候闻着挺甜的，有时候却清淡得厉害。”越知水仔细想了想。
元航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是细细品过了吗？”
第 15 章
15
元医生和阿石使劲闻了闻，纷纷摇了头。
“真没闻到？”越知水皱起眉，脸色属实难看。
“如果还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说。”元航犹豫了一下，从衣兜里拿出了个巴掌大的本子，拔了笔盖便往上写了点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越知水声音冷淡，索性把自己沉在了座椅里。
阿石没敢说话，逼迫着自己把注意力留给远处的路面。
车上一直没说话的郑希这才开口：“再大的事也挺过来了，难道还能异化不成？”
这话一出，车上的气氛更凝重了。
元航小心翼翼地看了越知水一眼，干脆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给咽了下去。
如果军方实验基地的数据没有出错，那觉醒者确实也会转向异化。
檀羡半睡半醒的，整个人像是在往下陷，明明就倚靠在座椅中，却好像找不到着力点。
太困了，这一闭眼铁定就睁不开了。
她喘着气，缓缓又将合起的眼吃力地睁开了，一双眼湿漉漉的，像极了暴雨打湿的墨玉。
耳廓里像是有上百只蜜蜂在齐齐振翼，那嗡鸣将车里的谈话声掩了过去。
檀羡只隐隐听见越知水说闻到了什么，她吸了吸鼻子闻了几下，可除了车上的极淡的香水味外，什么也闻不见。
汽车沿着道路猛地朝前闯去，宛如出膛的子弹。
檀羡气喘得急，缓缓弯下腰往前摸索了一会，那股热像是有里往外蔓延的，从她的心头，顺着血管缓缓流淌，连指尖也在冒汗。
车速渐快，她正倾身向前，忽地又被甩到了座椅上去。
嘭的一声，檀羡咬起了牙关轻哼了一下。
元航愣了一下，“你想拿什么，纸巾？”
檀羡摇头，又伸了手朝后座的空调控制板探去。
越知水仍在疑惑，“那香味又浓郁起来了。”
“你找得到源头吗。”元航还挺谨慎，毕竟在异变之后，谁也没有进行过全身检查，官方更没有公布觉醒者的正常身体数据。
檀羡倾身向前的时候，越知水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不能，像是孢子爆发，很突然，一瞬间就把车里的空间全都填满了。”
“你车上的香水是什么味？”元航朝前边放置的香水座看去。
“玫瑰，怎么？”越知水寒着声说。
元航微微摇头，“那就更奇怪了。”
檀羡昏昏沉沉的，冒着薄汗的指尖终于碰到了后座空调的控制板。
开着车的阿石猛地瞪大了双眼，一脚蹬下了刹车，急转方向盘绕过了一个挡路的石墩。
那一脚刹车下去，檀羡不得不往前扑去，手腕撑在主副驾间的扶手箱上。
她整个人近乎脱离了座椅，只需稍稍一侧头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越知水。
越知水的发丝往她的脸上一拂而过，隐隐约约，她好像也闻见了什么气味，可是那气味和越知水描述的不同。
不甜，像是一种什么酒，闻起来倒是不冲鼻，绵绵柔柔的，有点醉人。
檀羡愣住了，她怎么会闻见这样的气味。
越知水偏过头，正好看见檀羡那略显迷茫的样子，明明抢兽晶的时候厉害着，可偏偏这时候一双眼像是泪汪汪的，莫名带了点脆弱和无措。
虽然仍旧不像以前那总是独身一人的木头美人，但总算是能和以前的模样重叠起来。
越知水刚想开口，忽然觉得那香气似乎更浓郁了点儿。
檀羡有些错愕，也不知道是不是困得厉害，她竟觉得越知水身上挺香的。
香水她用得少，没到什么非喷不可的地步，可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底竟涌起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好想在这香气里沉沦。
檀羡猛地退后了一些，回头问元航：“你们觉醒之后，嗅觉有没有出现……异常。”
“你是在暗讽我吗。”越知水侧过身探头向后。
檀羡微微眯着的眼眸湿润得像是被大雨浇过，她捂起了鼻子，不想承认自己的嗅觉也出现了问题。
越知水目光一柔，面色看着仍是极其冷淡的，可唇角却微微扬起了点，“你刚刚想拿什么。”
檀羡没说话，捂着鼻子和嘴，一边往调温的旋钮指了一下。
“冷？”越知水看了一眼中控上显示的温度。
半晌檀羡才捂着鼻子闷声说了一个字，“热。”
越知水转了一下旋钮，不咸不淡地说：“娇气。”
檀羡瞪直了眼。
元航稍稍缩起了肩颈，往另一边挪了点，生怕这两位祖宗在车上打起来。
檀羡顿时觉得什么旖旎的气氛都烟消云散的，好闻是好闻，可再好闻也不可能是越知水身上发出来的。
她坐了回去，闭上眼便歇起来，却不敢让自己真的睡着了。
后边跟着的车在后视镜里看着像是只有拇指大小，三辆车在并不算宽敞的道路上疾驰着，所幸这B21区的道路是清扫过的，并且没什么路障。
越知水看着导航，皱起眉说：“先绕一圈，看看后面有没有跟着什么尾巴，然后在原来的入口出去。”
阿石连忙应声：“好，可到底是什么人在监控这个区，他们不会真的想把每个闯入者的兽晶都拿了吧？”
“不知道。”越知水面色沉沉。
檀羡闭目听着，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虽然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可能把一个区管理得这么妥当，肯定规模不小。
“那……”阿石顿了一下，迟疑着开口：“那还要去生化实验室附近看一眼吗。”
沉默了许久的元航这才开口，“实验室就算搬空了，也会留下点什么，说不定还有遗漏的实验数据，又或者是筛查的试纸之类的的。”
他抿了一下唇，眉头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思想斗争，在汽车里诡异的沉默中，他又开口，“虽然我没接触过这些，但多少了解一点，况且转专业也不是什么难事，跨度不算太大。”
所有的车窗紧闭着，听不见外边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车里没有放音乐，就连收音也是关了的。
越知水淡然开口：“没必要冒险。”
檀羡睁开了眼，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紧，像是被人扼住了，“实验室里真的会有筛查的工具吗。”
“别的实验室不一定有，但B21区的也许有。”元航也不大确定。
越知水冷声说：“没必要为了些不知道存不存在实验数据冒险，况且这B21区要是被占了，临近的实验室必然不能幸免。”
“况且，”越知水朝后视镜斜了一眼，朝镜里的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去，“元医生怎么能保证，实验室里的资料是对你有用的。”
这话说得太过冰凉，檀羡听着却毫无意外，这比刚才说她“娇气”的越知水更像越知水。
在上流圈子里，几乎所有人眼中的越知水都是不苟言笑的，明明拥有惑人的容貌，可惜冷却不艳，严谨且步步为营，像是把自己未来要走的路都规划好了一样，不允许出现丁点差错。
檀羡想了想，越知水人生道路上唯一没算准的，或许只有这突如其来的末世。
这样的人冷淡得像是不知道人间冷暖一样，怎么也不像是会爱人的。
听了越知水这一连串的话，元航又沉默了。
在寂静中，阿石忽然喊道：“越总！”
越知水猛地抬眼，只见他们原来经过的路口被堆满了油桶，那狭窄的道路竟拉出了一幅铁丝网，就算能越过油桶，也必然会被铁丝网挡住。
阿石踩了刹车，猛地按了数下喇叭，喇叭长鸣着，随着那长短不一的鸣笛声响起，后边紧追的车也逐一放慢了车速。
“刚刚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些东西！”阿石惊道。
元航怔住了，“会不会是走错了？”
可导航里的地图显示得一清二楚，这确实是他们进城时经过的路口。
越知水寒着声说：“檀妹妹头一次跟我们出来，也许就要交代遗言了，实在对不住。”
“这就要交代遗言了吗？”阿石倒吸了一口气。
檀羡眼睫一颤，实在不信这人的鬼话。
开车的阿石倒是热泪盈眶起来，“我还没找媳妇呢，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元航听着阿石那哽咽的声音，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不由得跟了一句，“我也还没找过媳妇呢。”
车里的傻大个郑希长叹了一声，冷静地说：“我们这车上有谁找过媳妇吗？”
这话音一顿，元航和阿石不约而同朝越知水看了过去。
檀羡又闭起了眼，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 16 章
16
“前面确实过不去了。”阿石左右张望了许久，眼看着越来越近了，连忙把车停在了路中央。
明明冷气已经开到最低，可他还是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可是，他们是什么时候在这里摆上这些东西的？”元航把脚边放着的医药箱提了起来，做好了跑的准备。
越知水连忙降下车窗，把头探出窗外，往外扬起了手。
后面跟着的两辆车立即停了下来，车里的人也正探头往外看。
越知水探出窗外的胳膊使劲挥了两下，示意后边的赶紧倒出去。
后面开车的司机扬声问道：“越姐，怎么不走了！”
“走不了，赶紧倒车。”越知水说完便坐了回去。
她环起手臂，姿态异常懒散地倚在座椅上，可映在后视镜里的那张昳丽的脸却冷得吓人。
在檀羡的印象中，越知水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神情，似乎她手底下的员工做什么总会引她不满，但她不会立即开口斥责，而是会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才开口嘲弄一句。
檀羡总觉得，越知水这副模样才像是认真起来的样子。
明明经常经常板着一张脸，气质也冷得近乎不近人情，可偏偏说的话戏谑中又带了几分嘲讽，一瞬间像是从高山雪莲成了黑曼陀罗，恰恰是两个极端。
从窗外刮进来的热风把越知水的头发吹得凌乱，可她沉着脸，也没抬手拨上一拨。
阿石从后视镜里看后边两辆车的倒车情况，在距离拉远了之后，他才拉动了档位，缓缓摆动车头。
“也许异化人是被吸引过去的，为的就是拖我们的时间，好把这个路口封堵起来，让我们彻底无路可走。”越知水淡声说。
阿石紧咬的牙关一松，“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掉头，我怀疑……”越知水的话音戛然而止，那双向来冷漠深邃的眼眸倏然瞪大。
檀羡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越知水怎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她眼眸一抬，朝窗外看了出去，只见远处热浪滚滚的地面上，隐隐亮着点火光。
那光点小到微不可见，像是阳光照耀在地面所落在的斑斓光影。
然而不是，那光点在移动着，虽然移动速度不算快，但正一点一点的往油桶方向移动。
檀羡微微眯起眼，心紧提到了嗓子眼处，在看清那引线之后，她倒吸了一口气，近乎失声地喊道：“快走！”
越知水咬着牙回头往后看，却见末尾的那辆车才刚掉转好车头。
檀羡急促地呼吸着，跟着往回望了一眼，心想，来不及了。
“车有多快就给我开多快，往回开！”越知水抬起了手，对着手环冷声说。
檀羡原本热得慌，在看见引线逐分逐秒地缩短之后，后背顿时凉了大片。
阿石仍在争分夺秒地调转车头，满是汗的手掌近乎要握不稳方向盘了。
久久不说话的郑希绝望地开口：“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住嘴。”越知水回头睨了他一眼。
没等阿石把车摆正，在车辆还在急速倒退的时候，越知水猛地打开了车门，“弃车！”
车仍在动着，在越知水开门的那一瞬，她近乎要被甩了出去，所幸安全带仍缠在身上。
阿石怔住了，“那、那这车怎么办？”
“别废话，不要命了吗。”越知水解开安全带，顺手将腿边的枪拎了起来，在车辆还没有完全停下的时候，弯着腰滚了出去。
檀羡又一阵头晕目眩，那一瞬像是神思都被牵引着，好像情绪被彻底感染了，比起恐惧，竟多了一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愤怒。
按理来说，也只有越知水这样的人在惨遭这样的事后，才会因事情脱离掌控而怒火冲天，寻常人只会觉得惊恐。
檀羡缓缓转过头，只见越知水已经跳出了车门，正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仍不为所动地坐着，像是所有人的逃亡都与她无关，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懵懂不解来。
车骤然停下，横在了马路中间。
郑希紧跟在越知水后边下了车，而元医生也飞快地离开了车门。
阿石左右看了一眼，在那引线近乎要烧到头的时候，咬着牙关将两瓶矿泉水塞进了背包里。
他正要退出车门的时候，忽然扫见那檀家的千金仍在车里坐着，他惊愕嚷道：“檀羡，下车啊！”
檀羡回过神，她正把腿迈出车门的那一瞬，远处轰隆巨响，火光像爆发的火山一样迸溅开来。
那些油桶的碎片和地上的碎石，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裹挟着火光朝四周喷射而去，似乎连空气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车被猛地掀翻了，檀羡来不及躲闪，被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撞飞了出去。
她只觉得浑身一阵剧痛，随即双脚便离了地，整个人晕沉沉的。
恍惚中，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叼了起来，在一阵颠簸中，正快速地往前移动着。
檀羡后知后觉地想着，车没了，车上的物资一定也被炸没了。
在加油站的时候，她要是狠下心把车开走，说不动车也不会落到这田地，隐隐约约还有点可惜。
那爆炸声震得她的双耳嗡嗡作响，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近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像是失聪了一样。
她总觉得后背和前腹有点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刺着她。
整个人晃晃悠悠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夹着腰吊了起来。
她眼皮沉重得厉害，明明周身疼得不行，可内心却意外的有种安全无虞的错觉。她莫名松懈了下来，连肩颈也不再紧绷着了
过了一阵，檀羡终于听到了点声音。
“越总，二车和三车离远了，没被炸到。”阿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