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檀羡却刻意抬高了音调，那语气像是在质问一样。
郑希听清楚了，他忍痛挺直了腰背，眉头皱得更紧了。
“知道。”越知水简洁了当地回答。
檀羡本来想说服自己，她脑子里全是报告里的文段，什么“信息素”和什么“契合度”一股脑地全蹿了出来。
如果越知水被当场炸死，或许她和这人之间那微妙的联系就断绝了，她日后也不会再闻见那日益醇浓的酒香。
可她眉心一跳，心被狠狠攥着，像是连呼吸也呼吸不上一般。
“让会的人来。”她本来浑身热得慌，这一刻，像是被丢进了冷藏室，刹那间便冷却了下来。
越知水陡然回头，在檀羡仓皇低下头掩盖眼底的情绪时，她从那双眼里看到了比别扭更多的情绪。
但她来不及仔细琢磨，这整个区域的灯忽然闪动了起来，像是接触不良一般，还发出噼啪的声响。
檀羡猝然抬头，朝顶上的灯管望去，只见灯的性能像是紊乱了一般，来回在几种模式之间切换着。
周围忽地一暗，只有UV灯在亮着，那蓝紫色的光笼罩着这片区域。
光照进了培养皿里，将里面的液体也映成了蓝色。
水面荡漾着，美得像是被封存起来的星河。
但檀羡却不敢靠近，那被实验室养出来的异化人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里面漂浮着的异化人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疑惑，它本来想转身，可没想到胸前的人工心脏牵制了她的动作。
檀羡退后一步，这紫外线光照得她浑身发热，皮肤竟像是被烫伤一般，隐隐作痛着。
最后连UV灯也暗了下来，鲜红色的警示灯骤然亮起，整个区域被照成了一片血红！
这场景分外熟悉，还在负一层的时候，那警示灯也是这么亮的。
灯光闪跳着，而警报声也保持着和灯光闪动一样的频率。
这红光像是一把火，檀羡登时被烧得焦灼了起来。
然而想象中的铁栅栏没有咚一声落下，反倒是人工智能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区域。
机械的女声一字一顿地响起：“病毒泄漏，防御系统将在十秒后启动，三重门已开启最高生物锁功能。”
檀羡瞳仁骤缩，找不着方向一般转了一圈。
这一片区域一眼就能望尽，那合金墙上镶嵌着一个个密闭的恒温箱，数十个密闭恒温箱如同乱花一般迷乱人的眼睛，里面全都空无一物。
她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不是病毒，也看不出来病毒究竟是从哪个箱子里泄漏出来的。
这B21区的实验室还正常运作的时候，这里研究的，可是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危害等级曾多次被提至“超高”。
一旦实验室里的病毒泄漏，这里将成为病毒的温床，变成死神的镰刀。
如今异化人横行，能博得一息生存的时间已经极为难度，病毒如果泄漏，将对所有人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没有医生、没有医疗物资，甚至连一个无菌的治疗场所也没有！
“别犹豫了！”她抬高了声调喊道。
培养皿里的异化人受到了惊吓，它张口呼吸着，一连串的气泡涌上了水面。
“给我！”越知水眸光骤暗。
周绪松开紧咬的牙关，双手紧抱着怀里的战术背包，“希哥教过我，我会。”
他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一般，停顿了一下，红着眼眶说：“我会。”
越知水直勾勾地望着他，只见那平时跳脱无比的人，眼底像烧着一把火一样，青年还略显稚嫩的轮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抹坚毅。
檀羡却松不下喉咙里的那口气，不让越知水动手是她的私心，但她无意让周绪冒险。
她的手臂骤然一紧，低头只见越知水的五指紧紧地钉在了她的手臂上。
越知水拉着她退到了区域边缘，她浑身僵着，被越知水按住了背的时候，才跟着低下了身。
昂贵的仪器下，她不得不和越知水挤在一起。
靠得太近了，以至于温热的呼吸交汇在了一块。
像是在交换呼吸，檀羡头脑混乱地想着。
越知水微微抬起下颌，瘦削的下颌角白净又分明，她喊道：“周绪！”
“哎！”周绪在远处扯着嗓子应了一声。
“不允许失误！”越知水又喊道。
“越姐，你放心！”周绪像是铆足了劲吼出来的一样，那声音竟把那机械的女声盖了过去。
檀羡微微侧过头，朝培养皿的方向斜了一眼，只见那异化人在液体里挣扎不休。
那异化人缓缓抬起了手，试探性地拉扯起胸膛前的人工心脏。
在她的注视下，那异化人竟将差在胸口的管子猛地拔了出来，血陡然溅出，在培养基里像是晕开的红墨水。
檀羡愣住了，她早觉得那人工心脏不对劲，哪有外用的人工心脏，谁使用这玩意不是植入人体的！
“它拔掉管子了。”她靠近越知水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谁拔掉了管子？”越知水不解。
檀羡微微眯起眼，“异化人。”
越知水缓缓探出半个身，朝檀羡所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异化人扬起手，朝器皿的内壁猛砸了过去！
同一时间，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轰！——
那三重合金门被炸成了碎片，近距离的设备几乎被毁成了齑粉。
骇人的冲击力朝周围扩散开来，火焰和炙热的气流裹挟这合金门的碎片，朝四处冲撞而去，半个区域几乎连带着被炸成了废墟。
檀羡浑身紧绷着，在那轰鸣声响起之时，只觉得挡在身前的机器也颤动了起来。
在轰鸣声结束之后，她一时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了，双耳嗡鸣不断。
越知水的手仍紧紧地握着她的胳膊，竟连分毫也没有松开。
火/药味在空气中炸开，撺掇着人屏住呼吸。
檀羡却没有憋住气，反而猛地吸了一口，她闻不见呛鼻的火/药味，只有酒香在沁入她的心脾。
完蛋了，三个字涌上她的脑海。
再这样下去，也许她就要离不开这股酒香了。
越知水扯起嗓子便喊：“周绪！”
“我在呢，越姐！”周绪咳嗽着应了一声，“没事，我就是呛着了！”
越知水听他这声音这么响亮，也不像是有事的，她猛咳了两声，又喊道：“阿石，郑希！”
阿石在远处扬声应道：“我在！”
“在。”郑希的声音稍弱一些，但听着应该没事。
檀羡低下头，只见一片玻璃正落在自己的脚边。
这区域里，用到玻璃材质的设备不少，但都是平整没有弧度的。而这玻璃虽然只有一小块，但明显是弧形的，和信息传输设备的显示屏并不吻合。
她愕然抬眼，顺着满地的碎玻璃缓缓往远处看去。
只见原本干燥的地面被打湿了大片，水淌了满地，将套着防护服的研究人员浸湿了大半。
原本立着柱形培养皿的地方，一眼看过去光秃秃一片，只剩下那器皿的基底还杵在那，往上是爆破的玻璃，里面除了所剩不多的培养基以外，还有一个人工心脏。
可是，那个异化人去哪里了！
檀羡本想从设备底下钻了出来，没想到越知水仍抓着她的胳膊。
她通体发凉，似乎越知水的手成了唯一的热源。
咯吱一声，远处地上的碎玻璃被踢开了。
檀羡晃了一下手臂，示意越知水松开手，可没想胳膊上落着五指已经抓得很紧。
她不得不拍了一下越知水的手背，轻飘飘的一下，一触即分，生怕下手稍重一些，那酒香就会更加浓郁。
碎玻璃被踩踏的声音猝然响起，似乎是什么东西在缓缓靠近。
檀羡往回退了些许，她回过头，想提示越知水一番，可没想到回头的那一瞬，她竟看见越知水的眸光沉得像是汪洋大海一样，像是被什么蛊惑住了。
是香气。
檀羡猝然往后仰了些许，猛地别开眼，避开了越知水那虎视眈眈的眼神。
越知水眨了一下眼，面不改色地松开了手，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还冷着声说：“如果不是我抓着你，你能知道躲到这来？”
檀羡睨着她，收回目光时猛地直起了身。
她的额角一突一突地跳着，满心的不安让她不敢再思索别的。
“越、越姐……”周绪原本振奋无比的声音弱了下去。
越知水跟着站了起来，本想朝被炸开的合金门看去的，没想到目光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
是那个异化人。
那个异化人踩在满地的碎玻和合金碎片上，身上湿淋淋的，脚底分明已经被刺破出了血，却茫然得没有挪开半步。
它除了手上和两颊两侧长了细密的绒毛外，五官看着和普通的小姑娘没有什么不同。
那短小的白尾巴气馁地垂着，像是还没学会走路一样，就连站着时，双腿也在打颤。
檀羡从绑在腿上的皮套里拔出刀来，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可她刚把刀握住的时候，却发现那异化人像是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一样，连丁点攻击性也没有表现出来，光左顾右盼着。
她连忙回忆报告里的内容，记忆中的一行字让她不敢放松警惕——
“高度应激状态下，器官功能进入衰竭期，信息素释放量将达到最高限度，直接诱导人类情绪起伏及求偶角力等攻击行为的出现。”
越知水已经抬起了手里的枪，枪口正对着那异化人，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几乎就要落下。
檀羡猝然蹲下身，扒开了研究人员身上衣服，在防护服里面，将那身白大褂脱了下来。
她试探性地朝那异化人走近，地上的碎玻璃被踩得嘎吱作响。
异化人闻声转头，朝她看了过去，一双眼澄净非常。
十分危险的距离，如果那异化人忽然快步奔出，最先受到危险的就是檀羡。
谁也不知道这异化人究竟拥有怎么样的战斗力，也都在猜测着，这满地的尸体，究竟与它有没有关系。
越知水哑声喊道：“檀羡！”
另一边的周绪也疯了一般喊道：“学姐——”
“远离！”阿石声音嘶哑。
檀羡唰一声将手上的白大褂披在了那异化人的身上，一边喊道：“先别动手！”
她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着，不能让它进入应激状态！
这一路从J市出现，她极少出现可悲的同情心，在现在这时候，同情并没有用，一个人独自前行远比将另一个人陌生的人带在身上更为安全。
她不是同情，也远不会同情一个根本没有理智的异化人，只是她十分好奇，如果这个异化人能被控制住，这个研究能继续下去，是否能让人类多一线希望。
越知水那一枪差点就要打出去了，目标物却被白大褂兜住了。
那骨龄十岁的异化人身上披着白大褂，因为身高太矮，在成人身上穿着已经显长的衣服，披在它身上时，更是长得拖到了地上。
越知水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盯着那异化人，生怕它一张嘴就咬上檀羡的脖颈。
然而没有，那异化人歪了一下头，像是不知道身上披着的是什么东西一样，还低下头嗅了嗅。
檀羡缓缓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观察着这异化人反应，她又接着回忆报告里的内容，迟疑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小实。”
异化人闻声又歪了一下头，缓缓张开嘴，学着檀羡的模样吞吐着，磕磕巴巴的字音从它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声音稚嫩细弱，和小孩儿确实没什么两样。
那异化人重复着檀羡所说的话，和残障人士不同的是，它所吐出的字音十分标准，连声调都和檀羡所说的一模一样。
“小实。”
这超高的学习模样能力，令檀羡周身都起了寒意，这是正常人类极少能拥有的。
越知水不敢移开眼，枪口仍正对着那异化人，她压低了声音缓缓说：“檀羡，回来。”
檀羡缓慢地后退着，鞋底和地面各种零碎物的摩擦声低到微不可察。
就在那扇被炸出窟窿的合金门里，一个声音忽地传出。
“别伤她！”
作者有话要说：=3=
第 41 章
那叫喊声撕心裂肺。
周绪原本向着异化人的枪口顿时朝被炸毁的合金大门转了过去。
可越知水却没有将目光从异化人身上移开, 她不能让檀羡有任何的差池，而她心里清楚，门那边的状况有周绪、阿石和郑希盯着。
周围的警告灯仍然没有熄灭, 刺目的红光仍在闪动着。
不光是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 就连被炸毁的大门里面也在亮着红光。
越知水微微眯起眼，忽然明白了过来，所谓的“病毒泄漏”，不一定是这一片区域的病毒发生了泄漏，也可能是其他区域出现了问题。
这实验室里的三重合金门的封闭性毋庸置疑，如果是其他区域发生了病毒泄漏，只要他们不把门打开, 那病毒万万不会影响到他们。
然而他们炸开了门。
檀羡警惕地朝声音传来处看了过去，双眼在这片红光中疲惫至极，眉心一突一突地疼着。
只见大门里面, 一个穿着正压防护服的人跑了出来, 那防护服十分严实，就连脸面也遮得完完全全, 头套上部分透明的材质在红光下反着迷离的光, 让人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由于那闯出来的人身上穿着的防护服十分肥大, 就连身形也达到了迷惑的目的。
看着臃肿肥大，个子看着倒是挺高。
“不要动她！”那人急急喘着气，声音嘶哑地又喊了一遍，近乎扯破喉咙。
檀羡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余光朝异化人斜了过去。
只见那异化人仍在低着头细细地嗅着白大褂上的气味, 它像是被吓着了一般，肩颈微微颤抖着，灵动的双眼急急朝那人的方向转了过去。
在来人停下脚步之后, 异化人依旧颤抖着腿艰难地站在原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
檀羡皱着眉，总觉得这个异化人不像是认识来人的样子。
那人手忙脚乱地撕扯起身上的防护服，许久才将防护服打开。
檀羡不着痕迹地又退了一步，她离那异化人的距离太近了，实在不是一个安全距离。
况且她清楚那个人会不会给这异化人下指令，如果这异化人忽然暴起，她可真的是在送命了。
越知水屏住了呼吸，看着檀羡缓缓把腿往后挪了一点，也就半步的样子。
没想到那个异化人虽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可眼眸却忽然一转，朝檀羡的腿盯了过去。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已经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
檀羡退得十分小心，她连呼吸都放得异常轻缓，即便是在管道里面时，她也没有这么的谨慎。
她斜见周绪和阿石正在紧盯着那拉扯着防护服的人，这才分出了一丝精力去留意异化人。
在她的注视下，异化人竟像是在模仿她的动作一般，缓慢地把右腿往后移动了半步。
那未穿鞋袜的脚踩在了碎玻璃上，她却像是不觉得疼痛一般，仍在孜孜不倦地模仿着。
很好，果然是一张白纸，就连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要模仿学习。
比起异化人，它更像是一个人工智能，但和人工智能不一样的是，它那独属于自己的程序，全有自己亲自编写。
檀羡剧烈的心跳却未停歇，这样的异化人才更可怕。
它们没有太多的情绪，但会模仿任何的动作，学习任何的知识，甚至是杀戮。
这样的物种，在实验室里诞生再合适不过，如果是在外界自然而然地孕育出来，怕是会成为杀神。
周绪浑身紧绷着，紧紧地望着那正脱着防护服的人，紧咬的牙关缓缓一松，说出口的声音却仍是紧张无比，“ 别动！”
或许是那人太过心急的缘故，本就不好脱的防护服像是床单一样卷在他的身上，里面的气压已经完全消散，原本鼓胀的衣服正软塌塌地贴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形完全展露了出来，仍旧是高个，但并不臃肿肥胖，反而瘦削得像是一根竹竿。
那人的头依旧被防护服紧裹着，透过头套前端的透明材质，隐隐能看得到他的五官。
他大口的喘气着，一边脱着防护服，一边心急如焚地喊：“千万别动她！”
那喊声近乎与正在发出警告的机械女声一样响亮，将异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在檀羡的注视下，那异化人动了，但它没有仿照那人动作脱下自己身上披着的白大褂，只是大张着嘴，一张脸用力到通红。
它喊道：“千万别动她！”
声音软绵绵的，像人类七、八岁的小孩一样，连口音都仿照得一模一样。
檀羡愣住了，总觉得自己现在是在提防一个傻子。
那正在脱防护服的人也愣住了，随后竟像是喜极而泣一般，竟哽咽地说道：“你们看她，这超高的学习能力，比人类最聪明的幼童还要出众。”
可不是么，檀羡在想，人类又怎么能在几个月内长成十一、二岁的模样。
她趁着那异化人没有在注意她，已经退到了越知水的身边。
在她退到越知水的身侧时，她察觉到越知水紧绷的肩颈似乎缓缓松开了一些。
越知水纤细的脖颈微微一动，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吞咽了一下。
从合金门里跑出来的人终于将防护服脱了下来，一个年纪看着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瘦得双颊严重凹陷着，肌肉似乎在饥饿中分解了大半，整个人看着瘦骨嶙峋的。
在脱下防护服后，他急急喘着气，也警惕地打量起远处的几人。
“你们别伤她，其他的一切好说！”他扬声说道。
檀羡皱着眉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愣了一下，像是受到了羞辱一般，一张脸已然涨红，“你们闯了实验室三次，头一次夺走了我们提炼出来的信息素，后三次我锁定了进出的门，才没让你们得逞。”
他话音一顿，又怒火朝天地大喊：“现在你们却来问我我是谁？”
檀羡顿时明白过来，这人怕是误解了他们的身份，但她细细琢磨这人说的话，皱眉问道：“提炼出来的信息素有什么用？他们为什么要抢。”
话都说到这份上，那人明白过来，这几位和厂区里的人也许不是一伙的。
他登时紧张地闭紧了嘴，目光从那向着他的黑森森的枪口上扫了过去，双眼一瞬不瞬地望向了站着不动的异化人。
异化人朝旁边看了过去，模仿起周绪持枪的东西，缓缓抬起手，手部的姿势像是确实握着枪一样。
而它所指的方向，恰恰也是那脱下了防护服的人所站着的位置。
那人竟不生气，反倒还笑了起来。
檀羡不明白，是不是在这个实验室里工作的人，多少都有点癫狂，如果留在最后的人是林可孺，他是不是也会像这位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来，就为了保护一个有可能根本不需要他保护的异化人。
疯了吧，她心想。
“你们提炼出来的信息素到底有什么用。”檀羡又问了一遍。
她不知道信息素提炼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形态，但这无疑是信息素最精华的部分，有可能仅仅一点点，就能引起报告里所说的，人类情绪的拨动以及求偶角力等行为的出现。
这么一来，真正的人类也许早就所剩无几了，最后因异变而活下来的这些人，多多少少已经沾染了兽性，与这个先天异化人没有太大的不同。
那人倒吸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些许，由于消瘦的缘故，他脸上的皮肤显得有些松弛，如果不细看，倒像是五六十岁的人。
“你们和厂区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人不答反问。
“我们……”越知水冷声开口。
然而她还没说出口，就被檀羡遏止住了。
檀羡抬起手，那略微发凉的掌心覆上了她握枪的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稀薄的橙花香气一时间又达到了新高度，那香味就像是雾气一般，正视图蒙住越知水的双眼。
越知水的意识忽然变得模糊不清，浑身上下的感官似乎只剩下嗅觉在运作着。
那被她死死压在心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是毒蛇一样，正吐着信子，用魔鬼般的话语来篡夺她的神志。
“占有它……”
“是你的……”
一声又一声，似乎和她的心跳产生的共鸣，她的心每跳一下，一个缓慢而又充满了暗示意味的字音便会从她的心底响起。
在越知水走神的时候，远处的异化人似乎也呆愣住了，但它并没有像越知水一样被蛊惑得失去甚至，反倒像是被挑衅了一般。
檀羡没有注意到越知水的异常，她缓缓挪动了手，刚把拇指堵上枪口时，清冽醇厚的酒香炸翻了她的理智。
像是炸/药被引爆了一般，刹那间，她呼吸一滞。
远处那异化人一双金灿灿的眼陡然眯起，瞳仁顿时变作了一根细线。
它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脑袋嘶吼了一声。
“不！——”那脱下了防护服的男人哑声大喊道。
越知水猛地回过神，快速地扯开了檀羡堵在枪口上的手。
她放下了枪，整个人依旧浑浑噩噩的，像是昏迷后短暂的苏醒一般。
但眼下不能走神，她直接夺走了檀羡手里的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不深不浅的一道，连心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在她回过神后，那轻醇的酒香像是临崖止步了一般，转眼间便消散了大半。
檀羡头疼欲裂，在回神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内心空洞到不能自已，那几近浸没她理智的欲求并没有消减半分。
她的耳朵顿时红了，深刻地体验到了信息素带来的影响。
那一份被摧毁的报告自然是根据研究室里培育出的那十名先天异化人所写的，先天异化人的信息素会影响人类情绪的波动，引起求偶角力行为大概率是真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越知水的信息素竟然也能影响她至此。
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只闻得到越知水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在看了报告之后，她已经清楚得知那求而不得的欲念是什么，怎么也不敢相信，她竟会对越知水产生这样的想法。
檀羡震惊得微微瞪大了双眼，她僵着脖颈侧过头，只见越知水正含着手指上的伤口。
柔软的唇瓣裹在那细长的手指上，几日奔波下而略显苍白的唇色被手指上的鲜血染红。
越知水神色冷漠，可低垂着眉眼抿着伤口的模样却像是羽毛尖尖一样在挠着她的心口。
完蛋了，这三个字再次涌上檀羡的脑海。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之前会觉得饿了，那根本不是饿，是饥，也是渴。
这些她所担心的兽性，无外乎已经在她的身上发生，随时会影响她的情绪和行为。
周绪和阿石一脸莫名，在那异化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时，不得不将枪口从研究人员身上挪开，转而朝那异化人指了过去，可没想到，这枪口刚转过去，异化人就跟泄了气一样，神情顿时恢复如常，脸上还露出一丝茫然来。
那异化人歪着脑袋，缓缓放下了刚刚抱在脑袋上的双手。它十分不解地低下头，朝自己双手的掌心看去。
男人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他终于说话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缓缓滑落。
在抬手擦拭了一下后，他才说：“千万不要刺激到她。”
“为什么。”周绪不太明白。
“你们不是看了我们的报告吗。”男人长吁出一口气。
周绪一脸菜色，“那玩意我们怎么看得懂。”
檀羡皱起眉，不紧不慢开口：“先天异化人受到刺激，容易进入应激状态，器官衰竭是其一，忽然爆发的信息素是其二。”
她话音一顿，猜到周绪肯定还会问，索性压制着内心的不适，冷着声别扭地开口：“信息素会影响人类的情绪，引发某种行为。”
周绪瞪直了眼。
“求偶角力行为，直接导致人类失去理智自相残杀。”檀羡接着解释道。
周绪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他明白过来，也许在场看不懂报告的人，只有他。
男人没好气地说：“你们问我，提炼出来的信息素有什么作用，就是你们刚刚体验到的感觉。”
“我没什么感觉啊。”周绪又愣住了。
男人的手朝檀羡和越知水指了过去，“她们。”
檀羡并不意外，事到如今，她已经知道信息素这玩意的产生机制了。
人一旦产生情绪的起伏，信息度就会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
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受影响的只有她和越知水。
“在我们之前，厂区的人来过？”越知水冷着声问道，像是要保持理智一般，她竟破天荒地往旁挪了一步，拉开了她和檀羡之间的距离。
“两个月前，他们来过。”男人回答。
越知水眼皮一掀，目光凛凛地朝他看了过去，“我们……”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檀羡打断了。
“我们来找林可孺。”檀羡说道。
越知水眯起眼，微微侧头朝檀羡看了过去，只见身旁的人面不改色，像是确实是来找林可孺的一样。
男人愣住了，“找谁？”
“林可孺。”檀羡重复道。
男人皱紧了眉头，似乎没料到会从这些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冷静下来，在紧紧抿了一下因为干燥而满是裂纹的嘴唇后，才声音沙哑地说：“你们找他干什么，和他……”
“是什么关系。” 他接着又说。
檀羡下颌微微抬着，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你们面前提起过我，我是林教授的侄女，他的长子林姜和我们一起，就在实验室外面。”
“林姜我知道，我知道的。”那人眼里的警惕依旧没有减少，又哑声道：“但你们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警报灯依旧在闪动着，整个区域被光照耀得血红一片，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那冷漠得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仍旧在重复着那句单调的话。
檀羡眸光沉沉，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林姜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来，可即便是林姜一起来了，这人也不一定认得他，况且身份证一类的东西，在逃命时在就丢了。
如今数个安全站已经沦陷，救援人员久久没有来，留着身份证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就在这时，越知水忽然将枪械的弹夹卸了下来，连同从檀羡手里抢来的刀一起扔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