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逢,自然是寒暄把酒,唯一场浓醉不可辜负。六人围坐,举盏碰杯,蝶不沾酒味,她也乐得坐在罗湖身旁,只盈盈笑意,不多插话。酒桌上的另一位女人则是完全相反的态度,其他人喝多少,她便随饮多少,蝶几次劝说,申夷忧却只是如饮白水一般灌酒入腹腔,饮酒似是囫囵无味。
楚泓凑近林寒耳边轻语道:“自寒武关回来,你可从未说起还认识这样一位奇女子,不仅容貌绝色,而且还极善饮酒?”
林寒苦笑,抬手蒙住脸,似是害怕申夷忧的注视,悄声道:“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也是蠢笨至极。”
姜鸣倒全不担心申夷忧饮酒多少,他十分清楚她的酒量,比之自己丝毫不逊色,若是以为她只是个女流之辈的话,倒是容易在酒局上吃亏。
罗湖本是豪饮之人,见申夷忧丝毫不见外地饮酒陪乐,心中也是酣畅无比,便道:“想不到申小姐也是这般好酒量,能得这般佳人在侧,姜鸣兄弟倒是有福气。”
姜鸣望了一眼脸色红晕却并为争辩的申夷忧,心中暗暗高兴她已是肯在外人面前承认这层身份,却也并不想她这般牛饮下去,轻夺过申夷忧手中的酒杯,仰头将酒水饮尽,朝着罗湖说道:“确实是我的福气,不过今日你们想要给夷忧灌酒,我倒是不同意。”
酒桌上的潜在规矩向来如此,以往在“藏蝶之法”的掩盖下,申夷忧只是瘦小的男儿身段,没人会刻意针对,即使是寒武关的那些穷困的酒友,也会凭着申夷忧大方的花费而不敢难为于她。但真正的酒桌之上很难做到这种表面上的公平,何况申夷忧身姿娆美,难免会引得其他人嫉羡而生出许多调戏的心思,这是姜鸣所不能忍受的。
申夷忧呆呆目瞪着姜鸣喝光自己杯中酒,在这酒味充斥的十字包厢中,氛围突然便旖旎浓情起来,精致的脸颊瞬间烧红,但一时却愣住不知干什么。本来是想要对姜鸣的大胆行为气恼一番,却听到姜鸣对罗湖应话,话里并无玄机,但却包含了极大的关护,一颗被酒水温暖的心更加灼热起来。她揪住姜鸣的袖口,略有些慌乱,想说的话却又咽了下去。
“嗯?夷忧,怎么了?”姜鸣声音温和,就像是家常夫妻的悄悄话一般,道:“今日少喝些,我知道你好久没喝得尽兴了,不过今日还有初识的朋友在,你若是想喝,回到客栈了我陪你喝。”
“少来,喝多了又让你占便宜!”申夷忧刚说完便觉得不对,又回想起在寒武关时某夜大醉,差点酿成大错的荒唐事,脸上的红晕似乎都要滴落下来,慌张道:“算了,不喝就不喝,我到窗边凉快凉快去。”
瞧得申夷忧这般反应,姜鸣却是苦笑,低声哝哝道:“她是不是知道那事?”
年轻男女情不自禁地说些情话,罗湖自然是可以理解,见申夷忧满面通红地走开,全不在意地为姜鸣斟了酒,道:“倒是我刚才行事不妥,让申姑娘饮酒太多了,我自罚一杯,姜鸣兄弟给我看着。”他倒下一个满杯,仰头饮尽,又笑道:“以后你尽管称呼我们名字就可以了,都是自家兄弟,相信老津和蒙子也乐得你加入,寒子早就把你鼓吹了许长时间,我们兄弟几个便都是你的兄弟。”
罗湖已然不是第一次说这番话了,就好像是肯定姜鸣不会拒绝似的,他们几人的命运或许会为了这句话而拉近,但姜鸣心中有考量。所以他没有以激情去回应他的热情,即便楚泓也以一种狂热的目光望着自己。
姜鸣神色霍然回复平静,将要出声阐述自己的理由,一旁的林寒却轻按住了他的肩胛,笑着道:“罗湖,你这可是越界了,这家伙可是我带来的人,什么时候加入可得听我的。”
“寒子,你怎么……”楚泓疑惑地望着林寒,他清楚地记得当初是林寒殷切地言说姜鸣的好处,并请军师特地占卜料定吉兆,还以“九九当归一”玄术说服,目的便是要他们几人接受这个新来的兄弟,但为何到了姜鸣真正答复的时候,他却出来阻拦?
林寒道:“事中各有缘法,先后不能更改,这可是军师说的。”
罗湖与楚泓岂会不知林寒的性子,既然拉出了这些所谓的依据,便不容他们再多询问,两人只是轻叹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姜鸣感激地望了一眼林寒,方才的话是为自己的难为而解围,至于卧华山的军师是否说过这句话,倒是无从可知了,林寒的意思是不逼他,他记着。
林寒笑道:“你以前在寒武关可是说过,要来我卧华山走走,我要尽这地主之谊,不知你什么时候愿去?”
姜鸣道:“过几日,我在等交趾城的地下交易会所开启,我需要购买一样东西,在这之后,我便会去你那里蹭饭,你可别嫌我和夷忧。”
林寒调笑道:“不会不会,当然,你要是吃得太多就不一定了。”
“哈哈哈哈!”听了这话桌上的众人都笑起来,一扫前时的尴尬。
“对了,我还要跟你借钱。”
天色漆黑无月,这场宴会落下帷幕,因为卧华山尚有事务,林寒等人便连夜出城去了,而蝶因为在这里举目无亲,于是罗湖也直接下定了决心,将原有的计划提前了几年,便带着蝶策马而去。这个时候,便只有姜鸣与申夷忧回了客栈。
“对了,跟他们没借到钱,你那药材还买吗?”申夷忧倒了两杯浓茶,将其中一杯放到了姜鸣面前。
“那种级别的药材极其昂贵,没有一万两白银根本没机会买到,林寒他们能给我凑了三千两已然很不错了,明日我再向常安楼主开口,应该能把短缺的资金凑齐。”姜鸣脸庞微红,因为桌上相谈甚欢,他亦是饮酒微醺。
申夷忧没有反驳,她又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道:“我这里还有点钱,差不多两千两,用光了我们可就没有吃饭住宿的钱了。”
姜鸣轻嗯了一声,抓住申夷忧递过银票的手,双眼直直地盯着申夷忧淡而不俗、美而不艳的脸颊,脑海中穿梭过几位女子的身影,木青岚淡雅悲伤的模样,梅雨柒青春衷情的画影,以及蒙纱女子高贵出尘的神色,葵姒妖娆坚韧,却不在这个行列里,他只会回忆起在他生命中深情的女子。他有一种愿望,想要如同夜泉与诗儿的爱情,他为此,也在追寻自己另一层意义。
在这一刻,他坚信,申夷忧将是这个人。
“夷忧……”,姜鸣一把将呆怔的申夷忧拉入怀中,亲昵地伏在她耳边,热气顺着声音呼出:“夷忧,我想要追寻你。今后,你不再担忧。”
申夷忧的心剧烈地搏动,男子的火热气息正在辐射向她略显僵硬的身体,她含羞在他怀中,她想,她不会拒绝的。
姜鸣似乎听到了低低的轻嗯声,抱着申夷忧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还好这包厢内都铺有柔软的毯子,倒不至于给两人头上碰出包了。
醉人的永远不是酒。见鹤堂中,白水可醉人;千枫居内,情目亦可醉人。
申夷忧被姜鸣半边身子压住,没有想要调整姿态,望着姜鸣,浓醉不消残酒而睡,放着这样一个美人在身旁却不知,她不由得感到可笑,这已然不是第一次了。
情人相拥眠于地上,都这般昏昏睡去,云破月出的月华曾见过,她的嘴角漾着知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