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的灯光渐熄,人定后的黑暗如潮水灌满了屋子,似乎世界都会因为昼夜更替而休眠,所以用寂静笼罩了天地,不知月色是否也被掩盖了,为何这小屋透不出半点光芒。
“这姑娘很是细心,床上铺垫都是换新的,这也倒是难为她,家里本就不景气。”姜鸣有一话没一话地说着,将床让给了申夷忧,自己来到一旁,找了张布单,盘腿坐在了上面,又道:“快睡吧,明天我们就离开,去交趾。”
申夷忧脱了外衣躺在床上,模糊之中看到姜鸣的身影,略有犹豫地道:“要不一起睡吧,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这样盘腿明悟一晚,明天也怕是没有什么精力。”
姜鸣一愣,苦笑道:“你就别出言诱惑了好吧,有你这大美人睡在身旁,本来就难以集中注意力,再这样我就该出去凉快了。”
“嘻嘻嘻!”这样的答案对于申夷忧来说是极为不错的,她需要这种被保护却又能被放任自由的感觉,就像是鱼水的依赖性一样。她调笑道:“真是个胆小的家伙,本小姐要睡了,别打扰我哦。”
“真是,真是,真是有种莫名的躁动啊!”姜鸣毕竟年轻,血气方刚之时,对于男女之事难免有所希冀,这时的他是真实的,是清清楚楚能让申夷忧看清的。
不知过了多久,姜鸣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开始回忆脑海中的武学影响,再对自身武功戟法查缺补漏,明悟武道精髓,自是获益匪浅。
忽然,一种淡淡花香的气味飘来,无风却能随处飘散,姜鸣一时惊觉,连忙捂住口鼻,蹑手蹑脚地来到申夷忧床前,轻拍了拍她的手将之唤醒,便迅速捂住她的口鼻,悄声道:“别说话,捂住口鼻!”
申夷忧朦胧醒来,却感受到男子的身躯紧紧贴着自己,侧躺在身旁,方欲发怒,却听到这般警示,连忙噤声,她相信姜鸣不会乱来,更为直接的是,她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花香。
不多时,屋外似乎便有人撩起门帘,看到屋内的人都在安睡,便转身离去。
“什么人?这种卑劣的毒烟手段,有人要加害我们?”两人蒙头捂在被窝里,申夷忧轻声问道。
“不知道,我们得赶快出去,免得中毒,或许蝶也有危险了。”姜鸣一脸担忧。
此时姜鸣半搂着申夷忧,侧躺在床,姿态自是极为亲昵,申夷忧轻哼一声:“又占我便宜!”
姜鸣尴尬起身,咽了一口口水,仿佛没有听到申夷忧的话。
两人出了屋子,张望了正在熟睡的蝶一眼,她的屋内也是有种相同的花香,显然歹人出手加害的并不止姜鸣二人。
“这种毒烟应该只是能让人昏厥与丧失精力,对人体没有什么其他的危害,我们先去查清楚真相,再来叫醒蝶。”姜鸣轻声道。
两人贴着墙壁前行,尽量隐藏身形,看到蝶的养父母屋中有亮光,便悄悄靠近,屋内传来低低的谈论声。
“老大,我已经放了迷烟,两个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察觉,他们这一觉,能睡到明日正午。”
“干得好猴子,管他会不会武功,迷魂烟一出,就算是头狮子也得趴着。爹,娘,如今的蝶可是比当初漂亮多了,卖出去怕是能狠赚一笔。”
“你这畜生,一年才回来一次,回来就要惹事情,早就让你不要去什么三元山为匪,你就是不听,搞得被朝廷通缉,有家不能回,等我们死在这屋里没人收尸你才高兴是吧!”
“老家伙,别干预我的事,这几年也给了你们不少钱了,别不知足!为匪怎么了,老子吃香喝辣,比你们两个老不死的过得潇洒。没想到蝶这姑娘去了青楼竟然逃了回来,还带了两个帮手,这可是便宜我了,等做完这趟,猴子,我带你去交趾城好好放松放松。哈哈哈!”
“多谢老大,多谢老大!”
“儿子,你别忘了,当初蝶是一个人,卖了也不会有人报复,但那两个客人谈吐不凡,说不定是哪家的公子小姐,若是事情泄露,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不必想这么多,男的只管宰了,女的通通卖了,谁能知道有我参与,你们别杞人忧天了。到时候卖的银子分你们两成,也就够你们吃几年了。”
“好,赶紧去做吧,你这畜生下手快一些,我见不得血,有银子就好。”
“对,有银子就好,养活那丫头这么大,也该她贡献点了。”
听完这场谈话,姜鸣与申夷忧十分震惊,几年前的一场卖女风波竟然没有遮掩他们的贪婪,人性的丑恶竟让他们为了钱财再一次出卖自己的女儿,他们的儿子行贼匪之事固然可恨,两夫妇为了钱财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嘴脸更让人憎恶。
姜鸣与申夷忧直接躲进了蝶的房间,后者在给昏睡的蝶喂了一颗解毒丹后,蝶缓缓醒来。
“夷忧姐,姜鸣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申夷忧在还好,但姜鸣与她男女殊异,共处一室难免羞涩尴尬。
姜鸣蹲在墙角,没有向后张望,申夷忧便替蝶穿好外衣,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道:“发生了一些事,我现在问你,你愿意相信我们说的话吗?哪怕我们要抹黑你的干爹干娘,你也愿意相信吗?”
蝶沉默,弱弱道:“夷忧姐,姜鸣公子,你们是罗湖大哥请来送我的,我自然是信任的。可是,可是,你们能告诉我,他们,他们,又做什么事了吗?”
“看来你都知道?”姜鸣突然插话,全然是冷漠与严肃,他低声道:“当年是他们亲手将你卖掉,作为他们存活的银粮,即便其中有人推动,怕也是得到了他们的默许。今日他们的儿子回来了,在屋里谋划着要将你再卖一次,还要杀我,还要动夷忧,我一字一句地听着,你那养父母没有反对,为了那两成的分红银钱,他们再一次选择出卖你,利用你,这样的父母是你希望的?”
蝶低头无声地哭泣,似乎这些将要发生的事并没有引起她的惊讶,她只是太过伤怀了:“他们,毕竟养育了许多年,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对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来说,亲情是多么奢侈,即便这种虚伪的亲情不是真心的,即便他们曾伤害过自己,但蝶还是愿意相信它的存在。
姜鸣低声呵斥道:“天下有无数孤儿,他们在社会底层挣扎,为了生命的伟大与珍贵而苟活,他们不需要那种虚伪的亲情,能将自己随意出卖的亲人,比之普通的路人都不及,他们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自己,凭靠自己走出一条不愧于心的路。我也跟你一样,自小没有父母,在乞丐堆里夺食,在蔑视的眼光下爬行,我不需要谁承认我的价值,我所认为的亲情是可以完全托付心意的,只需情感真实,那便是我的亲人。”
申夷忧听了这番话,不禁有些动情,望向眼神黯然的蝶,安慰道:“找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不容易,若是不真心,还幻想着某些关系的真实,那就太不值得了。若是你很孤单,就与我结拜金兰,真正做个姐妹如何?”
蝶心间一暖,破泣而笑,轻声道:“多谢姐姐与公子安慰了,我记在心里。”。
“看来来不及走了,他们已经过来了。”姜鸣冷笑,虽然出于蝶的身份,他抑制了杀心泛滥,但今日之事却不能草草了之。
欺人之情,自然以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