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柒倒在葵姒怀中,四肢无力地垂落,双目中似有一团黑气涌动,而她那隐隐发黑的薄唇轻轻翕动,像是一只涸水的鱼在旱地里挣扎。
“这毒绝不简单,她的手腕经脉中积满了黑气,似乎在抑制她的呼吸,我有一些医术底子,能暂时延缓毒素扩散,但无法将之祛除。”
姜鸣将梅雨柒双肩抓住,使她较为平稳地坐在地上,而葵姒则是从腰间取出一条针带,直接挽起梅雨柒的袖口与裤腿,接连用极快的手法扎了几针,而后直接将其后背处的衣衫割出一个口子,连施三针,却见那后背处的伤口中的黑色毒素缓缓向着针尖处聚集,随着葵姒将针拔出,一股黑色血液也受到引导溢出,梅雨柒的脸色瞬间红润了许多。
葵姒道:“我前些年跟一位医术大师学过些皮毛,浅知医理,这针术也不过大师真正水平的十之一二,但即便如此,这‘华阴九针‘中的玄妙依旧让我学知极多。估计那位大师的名字你也听过,白发医廖之章。”
待葵姒施针之后,姜鸣便背上昏迷的梅雨柒急奔梅家,按照葵姒的预料,华阴九针能极大程度延缓毒素的扩散,所以他们尚有时间去寻找良医。
“什么!我女儿随你外出,你竟然让她受到刺杀、中了剑毒?立刻离开我梅家,我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再出现在我女儿眼前!她的毒,我会找人解,不劳烦大驾。”素来温和的梅宽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怒,而且对象还是梅家与江城的恩人。
姜鸣却也没什么反驳的,本来那些杀手就是冲着他来的,梅雨柒只是被连累的伤者,作为一个只有独女的父亲,梅宽有这般颠覆常态的怒火也在情理之中。姜鸣有所亏欠,深深的负罪感沉在心头,他没有离开,也没有争辩,只是苦笑着,像是心有愧怍的孩童一般。
葵姒似是知道姜鸣的歉意,沉声道:“梅家主,容我说句话,遭遇这场本就是意外之事,怪不得姜鸣。但梅小姐所中之毒绝不常见,还请以梅小姐的性命为重,赶快请真正的医师前来,替小姐祛毒。”
梅宽神色变幻,眼中的怒火却缓缓深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坐下休息,我已派人去请城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医师来了,想来不需要一刻钟便能到此。”
一刻钟,姜鸣在折磨与煎熬中度过,他看向冷漠的梅宽,竟然觉得这个温和的中年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只念“思女成疾”的说法,心中的自责更是多了三分。
不多时,城中有名的陆医师、黄医师、祝医师等七名解毒高手被邀而来,梅宽一一笑脸逢迎,领着向里屋医治去了。
这时的厅中只有姜鸣与葵姒二人,前者低声嘀咕道:“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绝情了?”
“人事冷漠,心事便是清醒的,不至于浑浑噩噩地走错,真正的强者,大概都是心念如水的。当然,如果你是说这梅家姑娘,那就是真有些绝情了。”葵姒手指卷着一缕发丝,玩味地看着姜鸣。
“可是,我的心却停不下来。我有我所追求的东西,也有我为之悲伤的感情,哪能说拿起就拿起,要放下便放下?即使我终生追逐的都为虚幻,即使那些梦想中的人与物都无法触及,但我的内心在一遍遍呻吟,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姜鸣苦笑地低下头,眼神颓然后而空洞。
“你是说,这个大胆追求自己爱情的女子,不能使你满意?或者是,你的内心容不下她?”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一个人所追寻的另一半又是什么?我觉得她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已然告诉自己,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毫无意义。”
葵姒怒斥道:“怎么会毫无意义?她只是一个痴情的女子,或许是达不到你的眼光,但你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你等同是放弃了获得意义的机会。你或许仍然念着羿玄宗扈江离,并且将之视为自己的目标,与感情中的心之所属,但你又有多少机会能得到她的爱意?或许到最后也将是毫无意义。”
姜鸣沉默,思量的眉目间透着一抹固执的神色。
葵姒冷声道:“一生所求,非为求理;此身所寻,也不过寻心。”
既为寻心,那么心之所向又在何方?既为情往,怎以情终?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看似是一人说服了另一人,其实却只是他们在展示各自想法的差异,葵姒一早便是在为梅家小姐说话,又怎能让姜鸣信服?一段话,虚耗过一幕光阴,无人可懂。
在冷漠地等待中,屋中走出了第一位医师,听说这是江城内极擅解毒的医学世家的陆医师,曾攻克许多毒术病症,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声望。姜鸣立刻起身询问,却只见陆医师背起医箱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躲开姜鸣的目光,径直离开了。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姜鸣神色黯淡地坐下,不多时又看见一名医师走了出来,这是这一带有名的行脚医师,对针灸祛毒颇有心得,百姓颂之仙医。姜鸣起身询问,这名医师却也低着头,仿若未闻,径直离开了。
如此几位医师,尽是无奈神色地愧然离场,姜鸣的担忧再也掩饰不住了,他抓住最后离开的黄医师,问道:“告诉我,这毒到底是什么毒?究竟能不能救?”
黄医师道:“这种毒无色无味,但毒性极强,老夫这一生都没有见过这种剧毒,又怎么知道名字?看梅小姐的五官面相,若是明日日落还找不到解救之法,估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除非……除非能让那人出手。”。
姜鸣紧抓住黄医师的胳膊,道:“那人?那人是谁?只要他能出手相救,我亲身去请便是。”黄医师似乎被姜鸣手上的劲力握得吃痛,怒然一甩袖子,喝斥道:“梅家主自然知道,不必问我。”说完便急步离去。
梅宽冷淡地瘫坐在椅子上,漠然道:“他说的那人,名唤薛不易,住在城外东边二十里外的竹林之中,曾至垄间救一被万花蛇咬伤的老农,那种毒在整个朱天野内从未听过有一人能解,但薛不易只是施针百只,而后不过半刻便完全祛除了蛇毒,百姓敬之如医圣。但他却并不是真的医圣,他救人条件苛刻,不要金银,不要宝物,只随他的心意,救便救,不救就算磕头嚎哭也不救。我早已派了人去请这位先生,但是手下人已然请了数次,却只是受了闭门羹,或许是机会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