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想过再领养一只猫陪糊糊,平时我不在家时它们俩可以相互作伴。曾尝试过把朋友家的猫带回家,是一只英短蓝猫。没想到新朋友英短蓝猫没太大反应,反倒是糊糊不接纳对方。声音压在喉咙里咕噜噜了一整晚,英短蓝猫一靠近一点点,糊糊就发火大叫连抓带咬地攻击对方。无奈我只能把它俩隔离,熬过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把温顺的不能再温顺的英短蓝猫还给了朋友。
朋友不多的我偶尔也会请客在家吃个饭喝点酒。但自从养了糊糊以后,我极少请朋友来家里做客了。一是因为家里太多猫毛难以打扫处理,朋友进屋小坐一会儿衣服上便粘了一身毛,他们自己不乐意来。二来是我家糊糊是只窝里横,平时只会对着我凶,可见到陌生人进家便吓得要死,东躲西藏嗷嗷叫。有一次朋友到家里聚餐,糊糊躲在柜子底下,害怕地哼哼叫唤着,朋友几杯黄汤下肚,硬生生扯着糊糊的尾巴把它从柜子底下拉出来,惊吓过度的糊糊惨叫一声,伸出爪子攻击了我朋友,朋友疼得松开手,糊糊逃也般躲进床底。朋友悻悻而归,而糊糊则因为受惊精神紧张患了脂溢性皮炎,后颈的毛掉了一大块。吃维B涂派瑞松治了小半年才痊愈。
我渐渐明白,我家糊糊容不得任何陌生的人或物闯进它的领地,整个家是它的地盘,我也是它的仆人。它就是一只高傲的藐视一切的猫。还有,胆小却窝里横的猫。
尽管如此,爱猫的我却忍不住只爱它一个。我出门最喜欢逛的就是能撸猫的地方,猫舍,宠物市场,猫咪图书咖啡馆,都是我喜欢逗留的地方。每每在外面撸猫回家,糊糊嗅到我身上有别的猫味,总会发出恐吓生气的叫声,然后躲着我远远的。总会冷战个一两天,然后重归于好,卖萌撒娇。久而久之,习惯就好。
除了撸猫,我也会经常在傍晚时分外出喂流浪猫。刚开始是把一盆猫粮放在车底下,第二天一早去收。每天如此,养成习惯。不仅我养成习惯,周围的流浪猫也养成了习惯。到后来发展成每天的傍晚时分,我从家里出来,下楼,打开本单元的防盗大门,周围的流浪猫全都跑出来了,围着我喵喵喵喵地叫。它们熟悉我,并且喜欢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我却不能把它们都带回家。每当到冬天天寒地冻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它们露宿街头餐风饮露好可怜,我要克制我自己。除了家里已经有了糊糊外,我知道我不可能把它们都带回家,我并不能带给它们一个完善美好的生存环境,我只能尽可能的喂饱它们,让他们不至于挨饿就好。
我见过得了动物囤积症的朋友,患得患失,心情焦虑,无法入睡。我尽可能的避免这些在我身上发生。好在家里住着糊糊,它霸气专横地拒绝一切猫咪再入住我家,对我来说,也是种借口,让我不再养别的猫。
可我还是会继续喂流浪猫。
这天,晚饭过后,和朋友小聚散场。我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所居住的小区外有一条非主干道马路,一到晚上,路的两旁都停满了私家车。虽然大家都知道是违章停车,可总觉得晚上没有交警会来贴罚单,加之从众心理作祟,认为法不责众,所以也就都那么干了。
人行道很窄,上行下行都有人,因此我走得并不快,就当饭后散步助于消化。
走着走着,我隐约听见猫叫声。虽愣了一下,可我没停下往前的脚步,只是放慢了速度细踱,侧耳倾听猫叫声源于何处。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猫叫声越发清晰,喵呜——!喵呜——!发声连叫,尾音拖得不那么长,喉头音往外出而不是往内压。我感觉是肚子饿了在求食物的叫声。
我听着猫叫的声音蹲下来寻找猫藏匿的位置,在一辆越野车底下发现了这只喵呜喵呜叫的猫,它是一只毛色呈灰白黑的杂毛猫,四肢蜷成一团蹲在越野车前轮下。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我注意到它是蹲在靠马路一边的车轮下,我一定不会去逗它。
我蹲得很低,由于越野车底盘较高一点,我蹲低得几乎都能钻进车底了。可我不能太靠近那只杂毛猫,它不熟悉我,一定会害怕得被吓跑。我的目的是要喂它,并不是要摸到它,通常来说,我只要在车底另一边的前轮旁放下食物即可。无奈今晚朋友聚餐光盘行动执行得非常到位,手上没有任何打包的饭菜,而平时随身携带的喂流浪猫的猫粮也因为聚会前换了身衣服落在家里,眼下我只能去附近的便利店购买猫食。
我蹲着与杂毛猫对视了一小会儿,学着猫叫喵喵了几声,像是在与它说话,哄它呆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便利店给它买吃的,别跑。不知它能否明白我的意思,只见它警惕性极高地微微立起身来,喉咙发出“喝——”的声音,威吓我远离它,而它自己也在慢慢往后挪步。
我担心它害怕我跑掉,所以便立即往后退,猛地站起身,嘴里碎念着:“别乱跑啊,等我回来喂你吃好吃的……”
悲剧发生了。
可能我起身动作太大太突然,惊吓到了杂毛猫,它已警惕得做好逃离的准备。加上这时候从马路后方驶过来一辆车,也许是看到我站在马路一旁不在人行道上,为了提醒我注意,连按喇叭,长鸣刺耳,我不禁皱了皱眉头。就这一刹那,杂毛猫因汽车的鸣笛再次受到惊吓,突然离开越野车车底,逃跑一样冲出马路。
咔啦~咔啦~喵——!
三声。我闭上了眼。
它没有被车撞飞,而是被碾于轮下。而那辆车或许以为就是压到什么石头垃圾脏东西吧,压根没停下来,径直开走,后轮再次碾压过去。
见此情景,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双脚麻木地呆立在原地。
那只杂毛猫并没有立即死亡,它艰难地拖着后半身,仅靠前腿的力气爬到人行道上的花坛里,侧躺下。我害怕极了,颤抖着身体走到花坛边上看它。它已然奄奄一息,半睁着眼睛,身体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连音哀嚎。我稍想靠近它,它前爪的肉垫便往里缩,亮出爪子示威,那已经是它仅存的所有力气,它已经动弹不了了。它到临死的最后一刻也在提防着人类,它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可它仍害怕我再靠近它伤害它。
我显然慌乱得手足无措,我琢磨着它是不是还有救,再次靠近它,想带它去看医生,哪怕它后半身不遂,只能靠前腿爬行我也要救它,我要照顾它一辈子。可是当我走到它面前时,它已经停止了哀嚎,眼睛也闭上了,身体不再起伏,头很不自然地向后倒,很像是脊柱折断了。
我的心脏怦怦跳的厉害,我是第一次亲见死亡,纵然它是一只猫,也深深震撼着我。由生到死竟那么简单。猫咪的高傲到死也保持着,即使面临死亡,我依稀也能感觉到它伸出爪子向我示威是想表达“别碰我”三个字。我失落难过地看着它的尸体,黯然神伤。
我并未如它所愿,我还是抚摸了一下它的身体。就地把它埋在花坛的泥土里。对了,买一点火腿肠和猫粮和它埋在一块儿吧。我突发奇想地起身,跑到便利店去买火腿肠和猫粮,把掩埋了一半的杂毛猫尸体留在花坛里。
顶多过了三分钟……
待我回到花坛边,杂毛猫的尸体竟消失不见了。我感到很诧异,难道它没死?又活过来跑掉了?我将手中的火腿肠和猫粮放在花坛边上,四下寻找那只杂毛猫,挨个车底张望,一无所获,毫无踪影。
我带着疑虑回到花坛旁,拾起地上的火腿肠和猫粮,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传说猫有九条命,莫不是杂毛猫真的又活过来自己离开了?不可能吧,我明明亲眼看见它断气死掉。我自己否定了这想法。但为什么尸体会不见了呢?我不过离开了三分钟而已。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仍旧搜寻无果。
“别找了,那只死猫被人抱走了。”正当我左顾右盼,纠结难耐时,停在越野车前面的一辆私家车摇下车窗,副驾座位上的人伸出头来冲我说到。
我循声望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我走近他的车,在前门副驾位置停下,人行道的栅栏横在我和车之间。
我友善地向大叔打了声招呼,然后问:“你是说有人把猫抱走了?”
大叔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是啊,刚才我都看到了。你逗猫,把猫吓着了,猫一往马路上跑不小心被汽车碾过去了,然后你想把猫就地埋了,然后你还没埋完就跑去便利店买东西了,再然后就有一个男人把猫从泥土里拎出来,抱走了。”大叔深吸一口烟,装模作样地停顿了一下,作出思考的模样,接着说:“对,没错,那个男人拎着猫往南走了。”
我觉察到大叔话中用词的准确性,进而问他:“你说那个男人拎着猫往南走了,之前又说猫被男人抱走了。究竟猫是被抱走的还是被拎走的啊?”这两个不同的动作,可得出此人对猫的态度如何。
“我有说过那男人抱走猫了吗?”大叔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那男人从头到尾都是拎着猫尾巴带走猫的,我肯定没说过他把猫抱走了。”大叔又思忖了一下,“不是,拎走或是抱走有什么区别吗?反正猫是被一个男人拿走了。我看你找不到死猫那着急的样儿,就想着告诉你一声。”
“谢谢,有劳了。”我道谢,准备往南走走看。
“甭客气,举手之劳。你要上哪儿去?打我的车吧,比的士便宜。”原来这大叔是黑车司机,车停路边是等着拉活儿的。
“不用不用,我就住隔壁小区。”我连忙摆手拒绝,往南跑去。
我沿着人行道的花坛走,因为只有花坛里有泥土,如果要掩埋猫的尸体只能在这儿了。我一门心思想着,杂毛猫的尸体是被别的好心人捡走,替我埋葬了。强迫自己这么想着,可心里老觉得惴惴不安。因为听到刚才的大叔说,杂毛猫是被“拎”走,而不是被“抱”走,爱猫的人是不会抓着猫尾巴提着猫走的。可如果没有把尸体埋了,那人把尸体带走能干嘛?
我走到人行道最南端要拐弯处,仍没看见那个大叔所说的男人。只能放弃,带着疑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