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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是日本人尚未发现的最后一片藏身之地了,狭小的洞口掩藏在乱石之后,在乱石罅隙里横七竖八的立着野火尚未烧尽的一片枯矛,赵汗青盯着枯矛扎根的那片润土,突然脑子里闪出了一个与这片充满硝烟的战场极不协调的念头。
或许这片草下,会有一股清泉。
人头有血,山头有水,老话能代代流传下来,总有它们自己的道理,果真如此,利用这股泉水,这片山坡又能开辟出不小的一片桃园了。想到了泉水,教书先生的心又紧绷了起来,泉儿啊,此时此刻你们藏身在哪里?
陈队长探头扫巡了一眼洞外,见这里临时还是安全的,便伸手拽了一下同伴低声问:“先生,怕吗?”
先生擦擦身上的鲜血摇摇头:“日本人手里死过一次了,还怕它个啥?大不了玉石俱焚!”
陈队长惊异于眼前教书先生的镇定,这可是他第一次处身于真正的战场,眼见身边的队员们一个个被三八大盖洞穿胸膛,倒在血泊中,胆小的人或许早吓尿裤子了,陈队长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紧张的都拉不开枪栓,现在想起来脸上还有些微微发热。
赵汗青指指对面山坡,陈队长立即机警的探出头来巡视,见硝烟散尽的山坳里空空如也,迷惑的回过头看着教书先生,听到他沉思中喃喃地说:“桃花开了,真红真艳啊,像血。”。
陈队长顺着教书先生的目光望过去,果然见山坡上星星点点的几株猩红色的桃花率先开放了,或许过不了几天,漫山遍野粉红的云霞就会铺满整座山坳,但,我还能再次见到那片大自然的盛景吗?
鬼子兵再次整队悄悄摸上来。
陈队长眼睛湿润了,他知道自己这次将很难再践行对妻子的承诺,但能与这样一位慷慨激昂的男儿同赴国难,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先生,谢谢您,黄泉路做个伴,值了!”
先生点点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能与英雄为伍,兄弟无泪,兄弟无悔!!!”
陈队长说:先生,我的双手伤了,如果小鬼子发现了咱们,请您拉响手雷,但临行前,能告诉我您的真实姓名吗?
教书先生举起手雷晃了晃,冲着陈队长异常豪迈的说:“兄弟赵汗青!”
陈队长眼睛一亮:“赵汗青?您是状元里的赵先生?虽然以前从未见过面,但我们却是真真正正的兄弟,为兄陈春!”
好大的龙山,似天然屏障。群峰叠翠,绵延西去,时值夏初,百木葱郁,正是一年最清爽的时节。
赵汗青牵了马缰,行进到一段崎岖的山间小路,长工刘得水牵了大青骡子紧跟在主子身后,骡鞍上搭了两大包寿礼。
年轻就是腿快,老刘赶不上少主的步子,嘴里便不停的唠叨起来:“三少爷,稳当当的,这山路比不得平原地界,险着呐,年前雪大,舅老爷村里有人弄险下山置办年货,不小心跌下山涧,等到春上化了雪,家人才找到尸首,可怜见,大过年的,就那样没了”。
赵汗青微微一笑,脚步缓下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心里却依然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打父亲过世后,一向要强的母亲突然苍老了许多,家业的衰败就像秋风扫荡落叶,患病的母亲再无力支撑,而大哥又生性懦弱,早被这场祸事乱了心智,唯虔诚的礼佛,再不愿出头露面。
幸好有二哥,受命于危难之间,十八岁的稚嫩身躯,咬牙支撑起这片家业,各柜上的账房念及老东家的厚爱,见少东家虽年少,却也稳成,人前皆以晚辈自称,大家自是竭尽全力辅佐之,故赵家二楼一支,在经历近十年的蛰伏后,再次展现出蓬勃之态
二哥赵至青,一个有前瞻的生意人,见三弟自小聪慧,五岁上便为其延师开蒙,然而十年私塾下来,老秀才翻来覆去所授,也就是几本‘四书五经’,毅然绝然的将三弟送进潍县城里的西式学堂-――文华中学。
在这里,蓦然打开了一扇陌生的知识之门,赵汗青像一个饿急了的乞者,突然被推到丰盛的筳席前,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五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他贪婪地攫取着各种知识,世事的繁缛,天地间的奥妙,无时无刻不冲击着他那颗蒙昧已久的心灵。时间逐渐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他就像那片雨后的春笋,似乎一夜之间,长成了茂林。
然而有谁会料想到,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彻底打乱了赵汗青的求学梦想,潍县城头那颗颗共党分子的头颅,也彻底惊醒了赵至青心中的的梦想,遂生拉硬扛般将三弟弄回家来。
终于爬到了山顶,老刘见少爷头上现了汗,便说道;“少爷,歇歇脚吧,一大早起身,跑了十几里的山路,够您受的了”。赵家的这位老长工,孤身一人,眼巴巴看着三少爷从一个懵懂少年渐渐长成谦谦学子,早已将眼前这位小主子当做自己的亲人,而汗青从来也没将自己当做主子,一老一少更像一对亲情满满的忘年交。
立于山顶,赵汗青眼睛不觉一热,仔细算来,自己已足有三年光景未能见到外祖母,老人家身子骨还硬实吧?表兄表妹们业已长大成人了吧。
下山的路,比之上山要省力得多,午时未及,主仆二人已经站在村头。
桃花涧,一个面积不大且四面环山的村子,住了百十户人家,其中申姓占大多数,史考,申氏先祖山西洪洞县人氏,明洪武年间人口大迁移,行至此地,见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乱世后的人们,思维定式多在一个‘藏’字和一个‘避’字,得此宝地,便驻足于此,安了家。倒也不失为一片难得的世外桃源。
此时初夏的阳光暖暖的披洒在村里或高或低的屋脊房墙上,外祖母家大门外柳,榆,业已披上了绿妆。申氏一门的本家子弟出出入入,皆忙的不亦乐乎。有识客的后生见汗青主仆远远走过来,忙飞奔去报:
“祖奶,祖奶,姑奶奶家小三叔到了”。
哈哈哈哈哈,人影未现,舅舅申德增特有的笑声隔着门房传了出来,“磊儿,是磊儿来了么”、
话音未落,一个高高瘦瘦,清清爽爽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大门
赵汗青紧走几步,双手垂立,叫了一声“舅舅”,申道增满心喜欢,说:“好孩子,你可是来了,这些年姥姥天天念叨着你呢,快进屋给老人家磕头去吧,”赵汗青应着,辞了舅舅,快步走进姥姥的后堂,外祖母早已盛衣端坐在中堂正位,大舅申道增陪坐老人左侧,身后中堂位置早已高高挂起一个大大的寿字。
赵汗青恭恭敬敬地跪在姥姥膝前磕了头,二舅母忙过来拉起外甥,口中说道;“好孩子,几年不见,长大成人了”,外祖母颤巍巍站起身,一把握住外孙的手,不知不觉眼泪流了出来,“孩儿呀,想煞姥姥了,三年了,你,你娘咋就能狠得下心,哎吆,孩儿可回家喽。”
看到外祖母满头霜发,赵汗青不免也红了眼圈,一声姥姥也哽在喉咙里,小表妹梅子不知何时走进来,见此光景忙走上前说:“奶奶,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不兴哭啊,”瞟一眼身旁的表哥,脸上霎时生出一丝令人难以发觉的红晕,掩饰地问道:“三哥,姑姑的身子骨好些了吧,今天咋就没来呢?”
赵汗青眼前一亮,好俊俏的面孔。是小表妹梅子,几年不见,变成大姑娘了。
忙回道:“我娘老毛病了,天一冷就气喘,幸而去年夏天用了苟先生冬病夏治的丸药,今冬无大碍.”回过头对外祖母说道:“姥姥,我娘让我告诉你,她老人家过些日子,等身子再硬朗些她再来看您。”
众人正在客套,见阶下一女款款走进门来,跪在老人面前,盈盈拜了三拜,早被老太太探身拉进怀中:“好泉儿,奶奶的心尖子,你爹说家里来了客,你会耽误一霎子,怎么,客人这么快就回去了”?姑娘轻轻脆脆“嗯”了一声,开口说道:“山下镇上的文婶子,没头没脑的说了几句,就告辞了。”奶奶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过话头问:“拜见各家亲眷了吗?来,先见见你表弟磊儿吧。”
泉儿抬头,越过着奶奶的肩膀,看见了老人身后一位翩翩少男,温暖的目光,略带讶异地投向自己的面颊,瞬间像一道闪电炫了姑娘的眼,当二人目光骤然相接,禁不住同时在心里暗暗发出一声感叹:“春天,终于到来了”。
这就是爱情的奇妙之所在,有些时候看似相当的男女,或许很长的时间里彼此熟悉,于爱情上却熟视无睹,而茫茫人海中,却总有些原本陌生的人,只因行色匆匆中的一个蓦然回首,便缘定一生。
泉儿一颗心立即狂跳起来,赵汗青亦是心生双翼,身子忽悠悠飘到姑娘身边。
瞧她纤眉下一双明眸,清澈透底,只一眼,便将赵汗青置身于一泓春水,暖暖的,暖暖的醉溺其中。绛唇皓齿,映称着一段温玉般白颈,粉臂修长,削肩细腰,上身着一件宽袖瘦身的月白色齐腰短褂,袖口领边青色的莲纹,下身一袭长裙及地。有道是‘千里寻她百不度’,却在这里见到了卿卿。
泉儿的心亦乱了,脸上逐渐升起了一抹红晕,慌忙低下头来,女子应有的含蓄,让她不敢过多流露出自己的好恶,然而她又怎会轻易舍得心中这种美妙的欢愉。
众人说话的间隙姑娘偷偷抬头,眼睛的余光偷偷瞥见表弟仍然呆呆的热望着自己,忙警示性的皱了一下眉头,赵汗青大梦犹醒,急忙收回恋恋不舍得目光,面带羞涩说道:“表姐,我是磊儿呀”。
泉儿身子有些软,微微晃了晃,人怔怔地定在当地。
眼前的表弟,早已褪去了旧时模样,记忆中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少年渐行渐远,此时的表弟,儒雅而沉静,似沐风而勃发的修竹,挺拔滴翠,又如窗前独自盛开的茉莉,不张不扬,洁净清香,堪堪一袭长衫,端端正正,洋洋洒洒。
泉儿努力掩饰起内心的慌乱,却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对自己说,泉儿呀,你二十年的等待,难道就为这一颗的相遇吗?
“你,咋才来呀”?话一出口,泉儿立刻感觉到它问的有些突兀,赵汗青呆呆地更是像被什么人施了定身法儿。
梅子看到眼前一对玉人儿呆立在那厢相对无言,禁不住笑道:“瞧这对呆鹅,才几年的光景啊,倒像是从没见过似的。”
梅子表妹是家中的老幺,父宠母爱,更是奶奶的掌上明珠,自小炼就的乖巧机敏,让她说起话来随心所欲,众人倒也不怪。
这时,后厨的丁二媳妇过来禀告说客人已经到齐,敬请老爷太太们入席。
磊儿恋恋不舍离开大厅,随两位舅舅去客厅陪宾客。
酒席上的礼仪,自是面面俱到,及至宴罢,太阳亦开始西斜,众宾客陆续辞行,等到最后一拨客人出了村子,磊儿满怀心事赶回大厅,哪里还有表姐的身影。
见到外祖母,怏怏的就要辞行,申老夫人怎么舍得放他走,忙唤伙计,随行的长工老刘一溜烟跑过来,弓腰打背的问道;“亲家老奶奶,您有啥吩咐?”申老夫人挥挥手,说道:“老刘头,今儿日烦你再走一趟,回家告诉你家夫人,三少爷我留下了,过些日子自会派人送回去。”
“是是是”,老刘一边殷勤地回应着申老夫人边对汗青说道:“少爷,您安心住下,俺现在就赶回去报信,赶趟儿”。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掠过高高的院墙,斜斜的地照进绣房,泉儿凭窗而坐,却无心收拢满头的秀发,抬头望,不经意间,窗下那株老石榴树悄悄地吐出了艳丽的红,满天星似的布满枝头,好事的蜂儿也成双结队的赶来凑热闹,嘤嘤嗡嗡哼着曲儿往返期间并乐此不彼,直把泉儿看的痴痴迷迷起来,脑子里无来由地便冒出了一句词来: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叹‘鲜花’已自吐芬芳,爱花人却在何方”。
昨日一场梦幻般的相遇,直到现在想起来,仍然让泉儿心潮汹涌,生活,在大多数人眼里就是日复一日地琐碎与繁杂,希望与失望,追求与幻灭的组合体,但当你慢慢剥开它层层外衣,会发现,人最终只是活在时间里,经过了多少漫长而无聊地等待,在某一个时间的节点,某一刻,突然与自己梦中的爱人相遇,此情此景怎不让人刻骨铭心。
这就是我此生最终等待的人吗,在这个女人被禁足,从来就没有有话语权的世界里,我无处寻找,却又不甘放弃,所有的希望,也只能在有限地时光里苦苦等待,蓦然回首,他却在灯火阑珊处,静静地瞩目着自己,用它最简单的喜悦,给了我最充实的幸福。
没有相拥而泣。更没有山盟海誓,只这最简单,最自然的一眼对视,浅浅淡淡的含蓄一笑,就将思念和期待无声无息地揉进女儿的的心里。
山下几十里外的的龙山镇,陈家老铺就坐落在镇子中央,老掌柜陈守仁是镇上出了名的富甲。说起来也怪,世上的好事总不能成双,陈夫人婚后一顺儿生下五女,一次次的希望皆随着丫头的第一声啼哭化为泡影,陈守仁都开始绝望了,纳妾的心思开始提上议程,没成想陈夫人年近半百,枯木逢春,扭筋巴力地产下一名男婴,总算是为祖宗留下了一脉香火,陈夫人因着这个孩子人前扬了眉,吐了气,自然对他是万千的宠爱.
陈守仁却是一个有远见的商人,前有高家的衰败作为范例,使得老东家对儿子自小就管教甚严,八岁启蒙,十二岁课余便在店里帮手,再杂乱的账目,只要到了他手,定能理得清清爽爽,待人接物上,更是不卑不亢,未及二十,便出落成一位老成持重的翩翩俊男。
兵荒马乱地年代,断了仕子们上进的心,少掌柜陈春弃文从商,陈守仁心里也明白自己正在一天天衰老,家中的生意早晚会落到儿子肩上,故而也总会有意无意的拉拽着儿子,让他在生意上多加历练。
而陈夫人的心思却不在生意上,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儿子的婚事,家底殷实,少掌柜青春正年少,正是男子最美好的时候,故而陈家几乎天天都有媒人上门荐婚,却都被陈春利用各种借口推辞掉了,满怀疑惑的陈夫人多方打探,乱磨硬泡,最后硬是从儿子抠出了事情的原委。
自打哪次不经意的相遇,陈春一颗牢牢地挂在桃花涧姑娘泉儿身上。陈夫人掂量掂量两个家庭,门当户对,心想凭借着两家几代人的情谊,他们申家说啥也没有理由拒绝这门婚事,然而文媒婆几次登门,申家却总是拖拖延延,没有一个准成的回话,眼见儿子一天天消瘦下去,陈夫人心急如焚,再次唤来文媒婆许以重金,让她再走一趟。为了兜里揣着的十二块大洋,文媒婆再次骑上她那头比山羊也大不了几寸的蚂蚱毛驴上路了。
文媒婆,在龙山镇也算小有名气,夫名高财,也曾是镇子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娶妻文氏,因娘家家境殷实,故而也使识得几个字,文氏初嫁时,高家正兴盛,然而好日子没过几天,老东家某日突然得急症一夜暴亡,树倒猢狲散,失了主心骨的高家生意一落千丈,高家独子高财,自小受家人溺爱,五谷不分,四肢不勤,酗赌,老头子在世时,尚能威慑三分,及至父亡,五七未过,高财便开始聚众狂赌,一来二去,入了坏人的套子,不到半年时间,百年的产业便易手他人,气死老娘,最后只落得携妻带子,守着三间旧房,靠丈人家接济勉强度日。
文氏穷则是变,仗着自己识得几个字,心机乖巧,便舍了脸面走乡串寨做媒婆子,成功地为几家大户牵线搭桥,成了好事,依靠那些价值不菲的谢仪,倒也活的滋润,只是苦了高财,从此再也没有挺起脊梁骨,双手不占半文银钱,在家里,倒成了个无俸的奴才。
赵至青半夜里被几声零星的枪响惊醒,爬起身仔细听听声响像是来自后街,这几日外面扑腾的挺勤,看来不知谁家又要倒霉了,心里想着,披衣下床,隔着窗户看看天,似乎五更刚过,却彻底没了睡意,想想这觉不睡也罢,省的梦里再受凄惶。
说来也怪,赵至青作为赵家掌门,身价何止千万,白日里人前风光,夜里却是受尽凄惶,十年前的噩梦,几乎夜夜重演,使得他一颗心反复浸泡在往日的窘迫中,真是白日食肉无度,夜里食菜无饱,白日锦衣狐裘,夜里衣衫褴褛。赵至青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两极的世界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幻,心中的苦闷使他忽然想起了自家的长工老刘。
不紧不慢地敲门声,终于惊动了睡梦中的刘得水,老刘恋恋不舍得睁开眼,身边的美景蓦然消失,美妻娇子亦不知消失何方,摸摸身下,陪伴自己的唯有那一铺干草。
点上油灯,刘得水嘟嘟囔囔开开门,惊见来者竟是家主,老刘心里一阵惶惑,再看到赵至青脸上显然带着歉意对自己说道:“老刘,打搅你的好梦了,刚才的枪声听到了么,我担心家里,所以起来看了看。”
老刘听了掌柜的话,心里一阵羞愧:“哎呀,掌柜,真对不住,方才睡觉睡大发了,还真没听到啥声响,我这就去逛一圈看看。”
赵至青拦住刘得水说道:“我看过了,咱家没事,只是我因此失了觉,躺在床上折腾,干脆不睡了,老刘,咱俩能啦啦呱吗?”
老刘点点头坐在草炕上,目光怯怯地望着东家,赵至青想了会儿,突然问刘长水:“老刘我年前给你的棉褥子你为啥不铺呢,一冬天睡在干草上,身下不冷吗?”
老刘低下头“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东家的好意咱心领了,可咱从小睡草窝惯了,睡在棉褥子上面还真不习惯呢。”
赵至青笑笑说:“是怕离了草窝失好梦了吧,老刘你年纪也不大,果真就为了梦里的那些虚幻的东西,终身不娶吗?”
刘得水红了半边脸,想了想说:“东家,咱也不怕你笑话,老刘还真是觉得现下的光景好,咱白天像头牛,卖力干活,就图夜里这半捆干草托身,不瞒你说,老刘捱着这捆干草,夜夜有好梦,在梦里一大家的人口呢,活的也是有滋有味。”
赵至青苦笑着:“老刘我不如你啊,我睡得是红木雕床,铺的是蚕丝锦褥,却是夜夜噩梦,贫困潦倒啊,想我赵至青万贯家财,却买不来一席美梦,也是人生之憾啊。”
“可您还有白天啊,就像我的黑夜。”
“谁会知道,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道里,我们到底是活在白天还是活在梦里啊!”赵至青感叹着,也不管老刘明不明白。
说着话慢慢起身来:“老刘,天亮后还要麻烦你走一趟龙山,让汗青在桃花涧暂时先别回来,,这边闹得太厉害了,你也知道,汗青是自哪里回来的,此时他还是远远避开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