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上缠绕的藤蔓的叶子被风雨吹打得噼啪作响。
肃秋已至,雨水不断,这些顽强的植物却仍残留绿叶,在雨中被冲刷得更像是充满生机与希望。
男孩侧躺在床上,微微睁开他黑色的眼睛。屋外的雨声让他难以入睡,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几次这样的大雨。虽然,今年他刚满九岁。
“呼呼……”男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他裹了裹麻被,强迫自己睡过去。一个九岁的男孩,在村子里不算小了。
明天他还要和父亲一起上山挖白茸菇。大雨过后白茸菇会更多,也更容易被发现。
之后,又要赶到城里卖给商人,白茸菇的味道在挖出来后最开始的一个时辰最鲜美,也能卖得贵一点。所以,他要赶紧入睡,明天才能起得够早。
忽然,一道白光闪耀,甚至透过窗缝照亮了男孩的脸,随后,“轰咔咔”,一阵惊雷仿佛在耳边响起,男孩感觉房屋都在震动。
“啪咔”,男孩隐约听见前屋的木门销断了。这木销用了几个月,早该更换。但是父亲最近很忙,山上的野物比往年多了很多,作为村里的猎人,当然不会放过这样机会,就没什么时间换木门销。
里屋的父母睡得很沉,男孩独自睡在侧屋。他得去把门关上,不然让风雨吹一晚的话,前屋会脏,母亲明天收拾起来很麻烦。
“呃……”男孩的一双小脚踩上凉凉的地面,他打了个寒颤,眼神带着坚定,然后立即跑向了前门。
“哗……”门外的雨一阵又一阵的落下,男孩不得不顶着风雨,踩着已经淋湿的地面合上木门。
突然,又一道白光闪过,照亮了天空,勾勒出远方的轮廓,同时也照亮了男孩带着难以相信的稚嫩面庞和流露出恐惧的呆滞眼神。
他看见小河上面——山塌了!
米特村左边靠群山,村子右边就一条浅浅的小河。然而,现在的小河上游好像有着大量河水暴躁流下,那些,都是山上的泥土和岩石!
男孩的四肢冰冷,心脏却疯狂跳动,温热的血液涌入脑中,他被吓得失神的眼光瞬间凝结,立即冲向里屋。
“轰咔咔”,又是一阵雷声,和着外面的山崩之声,震得男孩耳朵嗡嗡响。
他冲到了里屋门前。
听着父亲的呼噜声,男孩的表情有些奇怪:父亲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大?不对!是外面变得好安静!连风雨声都小了!
屋里的石地面都变得平静,不复之前的激动。男孩眼中犹豫了一下,细细感受了外面的动静,没有叫醒父母,扭头慢慢跑回前屋。
木门大开着。
男孩小心翼翼地靠近门边,紧紧抓着门框,眼里有些紧张、害怕,探头探脑地看向外面。
外面的风雨确实小了很多!
他的黑眸中映入一道柔和的白光,准确地说,是一道泛着淡淡白光的身影。白影在远处的河流上方悬空而立,风雨中看起来有些朦胧。
他的面前就是泥石洪流!
此时,白光亮了几分。光芒发散开,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圆,边缘没有丝毫突刺,显得圆润而完美。
圆形的白光中有些比淡淡白光更加明亮的小星星闪烁着,迅速围成一圈,带着无比的魅力,就像夜空中的明星!
而即将来临的泥石之流却停步不前,甚至不断向后翻卷,向着那片残破的山回流。
男孩不由地屏住呼吸,眼中更多的是难以相信,他浑身颤抖地看着倒退的洪流。
就像遇上天敌的野兽,或者受到城主命令的卫队。
甚至是——奇迹!
泥石都回到了崩塌的山上,再没其它动静。白光闪了闪,消失不见。
男孩感觉白光有点暗淡,皱了皱眉:难道小白白累了么?
他轻轻合上木门,搬了一个木桩凳抵在门后,快步走回床上,裹上麻被。
他的眼神明亮又充满好奇,好像也在微微闪着白光……
………………………………
洁白的冰雪阻止着地下生命的活动,也让地上的生命寸步难行。然而,时光的力量就算冰雪之季也无法抗拒。
生命就趁着他们角力之机,或破土而出,生根发芽;或于梦中醒来,繁衍后代。
米特村的人们早已将门前的雪扫净,靠上个年的积累渡过凛冬,他们将迎来新的年。
现在,村里的一部分人聚集在一间简陋的木屋外。木屋建在了山腰,几乎是在村子最外面的位置。
“唉,村长,丘吉上个年没留足够的食物,又强撑着不求人,回归大地了……”一个身体壮硕的男人脸上带着真切的悲伤看向木床上僵硬的尸体,对身前的老人说道。
“嗯……”老人顿了顿,眼睛里透着伤感,“让丘吉下去吧,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完,这个老人缓缓走出了屋外。
随后,又有两个男人走进屋里,三个男人把丘吉抬出来,径直向山后走去。周围人谈论着丘吉上个年的事,慢慢回各家了。
“米露,丘吉叔就这样下去了?他上个年还送浆果给我吃呢!”一个灰发的男孩站在木屋外,看着被抬走的丘吉说道。
他棕色的眼睛里流露着不敢相信和遗憾,看起来有些伤心。
“莱姆,你是浆果没吃够吧?丘吉叔叔一个人,过得本来就不容易,还经常给我们果子吃,你应该伤心!”棕发蓝眼的米露瞪着男孩说道,脸上确实有些难过。
“嘿,我怎么不伤心了?我很感谢丘吉叔的,一会我还准备给他的地堢种些杜草呢!”莱姆像只炸了毛的山猫,转头看向身后一个黑眼黑发的男孩,“狄利哥,一起么?”
“莱姆,山后不好走,虽然你十三岁了,但你还不够壮,等赤花节过了再去吧。”狄利比莱姆大两岁,但也比他高一个头,身材健壮,眼神中藏着野性,这是搏杀过野兽才能有的眼神,“走,回家了,准备过节,家里剩的食物可都要拿岀来啊!”
“哦,狄利哥,你家狸肉还有么,请一定给我多带一份,求你了!”
“莱姆,你真是只贪食鼠,早晚撑回大地去。狄利哥哥,别听他的,你自己多吃点。”
“米露,你也……”
狄利跟着两个拌嘴的孩子向村中走去,他还没走多远,就回头看了眼寂静的木屋,眼睛里有些伤感和思索。
……
“父亲,我回来了。丘吉叔下去了……”
“嗯,记得过节后给你丘吉叔种些杜草。”一个肤色暗黄,眼神却明亮的男人回头看了眼儿子,又转过头,顿了顿,继续收拾着上个年剩的食物,“来帮忙!”
“记得了。”狄利走到一大块肉干前坐下,拿起刀,利落地割起来。
杜草,一种奇怪的草,通常生长在露天的尸骸边,帮助死去的生命回归大地,随后,自己也会枯萎。
不过种子将留下来,可能被雨水冲走,也可能附上路过的野兽的毛发,四处流浪,直到遇上下一具尸骸,才再次生根发芽。
……
黑暗,一如埋葬尸体的地堢中的黑暗。
亮起了一团火光,圆圆的,散发着光和热。
“这一域的淘汰准备好了吗?”嘶哑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火光一阵晃动。
“没问题。”另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
“嗯。”
“但是,有他们,不会顺利吧?”声音略有犹豫。
“哼,‘她’们?死亡会成为我的见面礼!”嘶哑的声音说道,“按规矩来。”
“嗯。”
火光突然明亮,随后湮灭。那一瞬间的光芒映出了一道黑影。
黑暗又笼罩了一切,不复光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