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李家寨的围杀
飞起的头颅,喷溅的鲜血,以及袁平杀完人后那张略显兴奋的脸,这一切让陷入惊恐的袁烜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处与怎样的一个时代。
这是个与天斗,与人斗,与命斗的时代,婴儿的出生存活率低的令人发指,能躲过细菌感染和破伤风,如果侥幸能活下来,这个生命还将遇到各种各样的苦难。
食物短缺,营养不良,战乱,疾病,天灾,人祸……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能活到成年就是侥天之幸,所以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出头,所以能过七十岁的人都被称之为古稀。
死,真的太容易了!活着,长久的活着,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就是最大的奇迹!
感受着死亡,感受着这个时代的残酷,袁烜真正意识到活着的可贵,而他现在还活着,他想继续活着,那么他就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于是,他就冷静下来了!
当袁烜不再惊恐,当他的生理上不再发抖,他就能再次恢复那惊人的洞察力。
这是一场没有名堂的搏杀,人之所以会疯狂,那是因为在某一个点感到彻底的绝望,然后才会心神失守,最后彻底成为野兽。
今天的情况就很符合这种绝望,但是还是有问题。从发现绝望到真正的疯狂必须有个酝酿过程,或者说有个时间段让这种情绪得到更大的刺激,而刚才他们从感受到绝望到最后操起刀子互相砍杀的时间太短了。而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经历了这么多,袁烜不介意用最阴暗的视角来看待一切,似乎所有的这一切都应该有一只大手在暗中操控,只有这样才能说得清。
山民庄稼汉的打杀无非就是砍来砍去,又或者捅来捅去,而袁平的断头一刀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慑。
虽然刚才的砍杀也死了人,但是绝对没有这么有震慑力,看着前面那具无头的身躯一边喷着血,一边缓缓向前扑倒,看着头颅跌进泥污,那些赤红的双眼恢复了一些清明,人也从极度亢奋中开始感受到了恐惧。刚刚还在厮杀的众人逐渐放缓了动作,然后开始慢慢停止,他们似乎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动手杀人。
不理会场中的尸体,在停止砍杀的第一时间,各个村寨的人迅速回到自己族群里做着防卫。
人是群居动物,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往往最能体现这一点,大家会下意识的回到他们认为可以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人身边。
刚刚厮杀的人群中,有五六人并没有立刻回到任何一个村子中,而是手握兵器缓缓的向着中间背靠背收拢,等到场中人员越来越少的时候,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快速的向着李家寨的队伍而去。
也就是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恢复冷静的袁烜所怀疑。顾不得冒犯不冒犯,袁烜一手撑着车辕,轻巧的跃上了牛车。
仗着老族长的宠爱,袁烜就像是一个被宠溺的孩子向长辈撒娇一样附在老族长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
袁烜的声音很轻,以至于就在车边护卫的人都没能听到。不过就是这细若蚊蝇的声音让老族长背脊发凉,他快速的查看了一下九乡河两岸的树墩,又看了原本双桥所在的位置。
最后,当老族长看到融入李家寨里的那几名不起眼的年轻人的时候,他的眼中已经有浓烈的杀机,显然这名在袁烜眼中慈祥和蔼又能哭的长者同样流淌着尚武的血液,如果需要他能下达最冰寒彻骨的命令。
现在,正需要他这么做!
“李瘤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三千多人命你都能下的去手,你究竟要干什么?”
因为身份特殊,在众人沉默无措的时候,袁氏族长的话如同平地起惊雷,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李家寨的方向,而李家寨的族长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袁匹夫,你休要血口喷人,不知道你说什么,刚刚一阵乱战,我李家寨也有精壮死伤,倒是你袁家村的人没有一人见血,这会儿反倒诬陷起我来了。
虽然你袁家村能杀人,但是我李家寨的儿郎也不是孬货,今天反正没了生路,你如果不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们就在这分个高下。”
面对袁氏族长的发难,李家寨的族长丝毫不怯,反而显得气愤难当,袁烜看得出对方的语气和神情不似作伪,难不成真的冤枉了他们?
不对,这事就算不是他们李家寨暗中作怪,那也绝对逃脱不了干系,因为袁烜又有了新的发现。
两个族长针锋相对,他们手下的村民自然剑拔弩张,一个个怒目相对横刀于前准备随时冲上去。
但是刚刚那几个企图隐没在李家寨的五六人却大有不同,虽然分散开来,但是他们还是呈现背靠背的方向站姿,刀锋所指也并非是袁家村的方向。
他们的目标不是袁家村,或者说暂时不是,袁烜觉得他们的目标是在场的所有人,制造混乱和扩大厮杀的范围似乎更像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就是暗中那只手伸出的几根手指,绝对不会有错!
“李瘤子,你别狡辩了,我且问你,你们寨子里怎么会有几个身手了得的年轻后生,这些年虽然老头子我出门不多,但是我也看出他们不是李家寨的吧!
刚刚就是他们率先挑起的厮杀,还有,你看他们的样子,分明就是蓄意要置我们于死地。
不怕告诉你,我们已经有主意过河了,但是如果你李瘤子不能给我们所有人一个交代,但凡有一个李姓之人想过去,那也要等我袁家村死绝了才行。”
老族长的话犹如甘霖,让本已绝望的人群再次兴起生的希望,他们的目光迅速看向袁氏族长,然后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李家寨的方向。
场上的局势很微妙,所有人都盯着李家寨,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李家寨不把问题交代清楚,那么他们不介意帮着袁家村的人直接抹杀掉李家寨。这个时候谁要是阻挡了他们生的希望,不管是谁他们都会上前搏命。
袁烜自从老族长喊话李瘤子开始就把目光牢牢锁定在那几个可疑人员身上,他发现当老族长说到有办法过河的时候,他们的神情很是紧张,这更加印证了袁烜的猜测。只是袁烜很好奇,他们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等到洪水来了他们又有什么依仗能逃过一劫。
“袁老匹夫,你想到什么法子我不管,但是如果想要因此就针对我李家寨子,那我们放手搏杀,估计你们也讨不了好。
只是这么多年你和我李留不对付,没有必要牵扯到我李家寨子普通的村民,他们都是无辜的。
至于你说的那几个人,老夫倒是可以和你说说!”
面对被孤立的局面,面对生的希望,李瘤子也不得不在放了几句硬话之后就乖乖就范了。至于死对头是否真的有过河之法,他是不会怀疑的,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
“那几人是我寨中后生李劲的好友,几天前来访友,然后就住下了,今天一早和我们一起逃难,仅次而已。严格说来,他们和我李家寨并无干系,既然你们怀疑这几个外来人,那么就交由你们袁家村处理又有何妨。”
李氏族长面对宗族的延续,第一时间就把寨子的客人给卖了。而李家寨的精壮也很快调转刀口,为了生存他们根本不在乎几个外人的死活。
局势变化太快,那几个可疑人员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身处李家寨的精壮包围中,他们哪里有地方可逃,实际上他们也没有想过要逃。
被包围在中间的六人也不言语,只是不断的后退,最终六人的后背靠在一起。
“族长,你就这么相信袁老匹夫的话呀!要知道我可是和你一脉的嫡亲子侄,你这么做可真是让我这个李家人寒心呀!”
说话的人叫李劲,五年前父母双亡后跟着江宁城的行商出门讨生活了,直到一年前才回了李家村,这一回来他与族内来往并不多,倒是常常有些外来的朋友上门拜访,就好比这一次。
李劲说的虽然伤心,但是那轻佻的语气和傲慢的神情一看就有问题,这更加证实了之前袁氏族长的话。
“李劲,你究竟是谁?躲在我李家队伍中意欲何为?”
既然李劲有问题,李瘤子第一时间就要和他划清界限。
“呵呵,你都叫我李劲了,我还能是谁,自然是你的好侄儿!不用着急和我撇清关系了,实话告诉你们吧,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死。”
“为什么,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死?”
对于李劲的嚣张,所有人都觉得很不舒服,那是一种生不由己的感觉。
“哈哈哈哈……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总之需要你们死,所以,你们就去死吧!”
话音刚落,李劲和另外五人挥舞着手中的朴刀杀向人群。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纷飞。
因为站在车辕上,所以袁烜可以清楚的看到战团中李劲和另外五人的刀法之凌厉,虽然他们的刀法并不精妙,但是却刀刀凶狠直取要害,而且有一种以血换伤,以伤换命的气势,袁烜相信,等到最后他们必定会以命换命。
不光是如此,李劲等人手上的朴刀在打斗中尽显优势,李家寨的人手中的兵器往往在对砍几次之后就会断裂或者出现巨大的豁口。
这一下,李家寨的人可就死伤惨重了,短短十数息的时间,李家寨就有十来人躺在地上,另外还有不少人身上带着伤,而反观被围在中间的六人虽然也有人挂了彩,却并没有要突围的意思,而是准备随时杀死靠近身边的所有人。
死士,这绝对就是传说中的死士!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袁烜脑中出现的时候,他本能的选择拒绝接受这样的可能性,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不得不相信。
李家寨在丢下十来具尸体后不再上前,他们把包围圈放大了一些,然后拿出了梭镖和自制的猎弓,手中有些甚至从地上捡起稍微大些的石头,没有石头的人连泥巴也不放过。
这完全是把圈中的六人当成野兽捕猎,不过对付野兽,这样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不等六人反应过来,李家寨的人第一轮就把手中的石块和泥巴狠狠的砸向圈中六人。不管是本能还是真的格挡防御,六人自然要收刀护身,也就是这个间隙空当,猎弓射出羽箭,梭镖也被投掷出去。
短短几息的时间,圈中六人身上如同刺猬一般,不过他们还没有死透,至少从他们握刀的手无畏的面容可以证明他们还活着。
猎物没死很正常,补刀就是了!很快,拿着朴刀或者柴刀的李家寨人上去就是一顿乱砍,无力反击的五人很快就被杀死,有两个甚至尸身不全了。
李劲还没死,不过也和死差不多了,他被昔日的堂兄弟们挑断了手筋脚筋,然后架着身子拖到了李瘤子身前。
“到底是谁能让你抛弃宗族大义?说吧,我让人给你一个痛快!”
事到如今,李瘤子也不报多大的期望李劲能说出来了,但他就是想问问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家天下,家天下,家族才是最大的呀!
“老子要痛快,何须你们给!”
说完李劲扬天大笑,笑的凛冽放肆,当笑声到达最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前一刻还笑的豪迈的脸此刻异常狰狞,他的眼耳口鼻七孔中流出黑色的污血。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