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还在潼城,我会经常去池塘边看鸭子或者鹅。那时我会想象它们如何在水面之下扒水,如何让自己在水面滑行更快。
只是如果,也许我还会去田野里捉蚂蚱,敲打被放倒的玉米杆,惊动所有的蟋蟀,四处逃窜。
也只是如果,可是我在嘉兴。
嘉兴是个雨城,除了勤劳的洒水车,还有总不会闲着的雨。
雨水多的地方容易积水,积水多了便形成了池塘,池塘满了便有了河流。
现在的我喜欢在河畔逗留,一方面我脚踩陆地,一方面我可以放眼望着河面或者湖面,仿佛目光是我旅行的路线,每时每刻都吸引我踏出第一步。
我的房子紧靠东边的河流,搬了家之后,我的西侧又是一条河流。这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巧合,而是我喜欢临湖而居,或者临水而思。
嘉兴的水域分布已经形成了很久,没有新开的河道,也没有随意堵塞过。南湖湖畔以游人居多,月河河畔以晨练为主,南湖区政府也有一条河流,横穿马路之下,有时让我想象是先有了马路,后有了河流,因为总觉得河面比其他的地方要低很多。我也去楼下的河畔看一些人在那里垂钓,可是我却没有耐性看他们钓上一条鱼,只看到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把鱼饵投进水面,但垂钓爱好者的心态是极好的,因为我看不到他们因为钓不到鱼而懊恼。
安静并不能让我有高产出,也不能有高质量的文字。假如我很小就被家人关在一间房子里,我会仔细观察每一面墙壁,抚摸每一块砖。我会因为砖块上的伤疤,联想这是如何划伤或是碰伤的。看到砖缝的夹杂着干草的泥块是被谁和在一起的,有时也会同情泥巴里干草的命运,居然如此悲催。也可能仰望屋顶,那里有木头芦苇,它们从何处而来,将来又会走进哪一个锅灶里。另外还有木门,板凳它们的前世今生。
可是偏偏我被束缚了十八年后,一下子被放任自流,犹如一池死水忽然间搭上了滔滔江水这个快车,当我自然而然的融入大海,我才发现原来的世界很小,很单纯。而我现在的世界,丰富多彩,千奇百怪,也很幸运,我没有遇到太残暴之力,也没有遇到不可抗之力,所以我才能浑浑噩噩的度日,并不假思索的浪费时光,直至我二十八了!
如果一直纠结于自己荒废的十年,那你也将要开始荒废第二个十年。商羊,给了我一个拥有爱情的机会,也给我一个爱情的谜团。我要解开谜团,可是我不知道翻来谜底之后的我是否还在坚持。在没有翻开谜团之前,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小团体的家庭瞭望。忙碌的,争吵的,抱怨的,努力奋斗的,比比皆是。
我走进了肯德基,要了一个汉堡套餐。套餐的东西不多,有一杯可乐,一份小薯条,一个劲脆汉堡。
找了二楼靠近窗户的地方坐下。现在是黄昏时分,肯德基的食客渐渐多了起来。
肯德基作为快餐店,在中国已经做的很成功了!大多时候他们会选择市区比较繁华的地段。我选择肯德基的原因是这里可以让我多呆一会,并不会因为我点的东西少,而进行被礼貌的请出去。而中国大多数餐馆都是看你点餐多少来对你进行态度认定的。
做大厅维护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和他不相符的肯德基统一服饰,带着一顶长舌帽。鞋子是那种带气孔的劳保安全鞋,一看就知道这是他的兼职。我知道肯德基长期招收兼职人员,有时候打心里佩服这些人有充足的精力。
中年男人一直耐心的做着二楼的工作无非就是把餐桌上的餐盘端走,把餐盘里的食欲残渣倒进垃圾桶,然后把桌子擦干净,最后把掉落地面的细小垃圾扫掉。这样的工作重复的进行着,也没有空闲的时间。
我隔着模糊的玻璃往窗外看,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把十字路口堵的水泄不通。大家在闹市区还是比较守规矩的,不会有人闯红灯或者违停,只是确实赶上下班晚高峰,行人又多。
雨水悄悄的拍打着玻璃,加上里面的温度高,很快视野就模糊了,就像自己的眼睛含了眼泪一样。
我转过身开始观察就餐的人,在我的对面是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孩,脸非常白,不正常的白,大概是打了粉底的缘故。她默默的喝着一杯热咖啡,不停地掏出手机看上一眼然后又放进兜里。面前还摆着一份薯条和一个老北京,她只吃薯条。不一会儿又掏出手机,仿佛在等一个她期盼的信息,可是信息一直没有来。女孩穿着一件奶白色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紧身连衣裙,裙子很短,但丝袜却又那么紧致。这样的打扮往往是夜场的打扮,我知道猫姐他们在去酒吧之前也要进行类似的装扮,让自己更加的美丽动人。
我吃东西都是同步的,比如我会吃一口汉堡,然后吃三根薯条,再喝一口可乐,如此循环,这和我小时候吃饭的习惯一样。我小时候一边吃馒头一边喝粥,总担心我吃的食物在我肚子里分配不均匀,影响了营养价值。我吃东西有些与众不同,经常会因为吃芹菜,牛肉感到牙齿太累,因为吃花生米感到胳膊太累。所以我会避免吃这些,以免累到自己。
我在肯德基二楼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外面还在下雨,我在屋檐下点了一根烟,一边抽烟一边望着屋檐下的滴水。刚过了春节没多久,空气中还能看到我们呼出的寒气。这时那个大厅的服务生也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根长嘴香烟。
所谓长嘴香烟,也就是过滤嘴非常长,约为整支香烟的五分之二,叫利群香烟。
这个牌子的香烟每包要二十块,但在嘉兴非常流行,上至公司白领,下至扫大街的都抽这个牌子的。我起初也抽,后来因为喝酒喝多了,每次抽这个牌子的香烟就反胃,于是改成了细香烟七匹狼。
“兄弟,借个火!”那个服务生问我借火,我这才看到他的名牌叫袁子桓。
我连忙掏出火机,递给了他。
“你是做兼职的吗?”
“是啊!钱不好挣啊!”
“多少钱一小时呢?”
“十二块,超过八百块以上的要还要扣百分之二十的个税!”
“那每个月要上七十多个小时呢!”
“我每个月都上一百七十个小时呢!”
我吃了一惊,一百七十小时,几乎每天要提供四个小时的时间,不禁让我为之一振。
“你还有别的工作吗?”
“是的,我在一个外企上长白班,因为工资低,才出来找份兼职。”
“结婚了?”
“孩子都五岁了,是个女孩。”
“那一定很忙吧!”
“老婆没上班,一直在家看孩子,所以我才有空出来。”
“那你很少陪他们喽?”
“没办法,这也怪我前几年太贪玩,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他从包里掏出香烟,递给我一根。天还在下雨,我也没有去处,于是接了过来。
袁子恒接着说:“这也是一份熬时间的工作!”
“十二块确实太少。”
“我起初做不下来,后来想想自己的债务,就咬牙坚持下来了。”
“买房子了吗?”
“赌博。”
“输了很多吗?”
“也不多,那时候刚结婚,老婆就怀孕了。我一场牌输掉了所有积蓄。”
“那不是很惨?”
“当时兜里只剩下五块钱,距离发工资还有一个月,饭都吃不起了。于是我饿着肚子去来到这里。”
“有时候是这样,必须逼自己一把,才能知道自己有多少潜力!”
“开始也呆不住,那之前我在牌桌上,一把牌都可能进出上千块,忽然间挣每个小时十二块的工资,那心里的落差简直就是从瀑布上往下跳,又冷又恐怖。”
我虽然不曾欠债,可是我做个类似这样感觉到梦。比如自己趴在随时可以翻转的床板上,在一个万丈深渊里坠落。或者自己是个很能干的开山工,已经凿除了无数的石头,抬头一看高耸入云的山脉看不到尽头,但又必须要开下去,绝望伴随着必须做,死都不能死的最低要求,让我无限绝望并歇斯底里的愤怒。我想大抵是这种感觉,只是袁子恒的落差只是我的梦境的一部分吧!
我把我的两个梦告诉他,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多了,毕竟他只是出来抽支烟而已。
好像他的班时已经到了,他并不急着回到店里,也不急着回家。
“你说的只是梦,也许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的缘故。但是你没有真正的家庭生活。那时候正好赶上老婆生了孩子,我还有一万多块的债务,可是还是硬着头皮去银行贷了一万块。那时候没有觉得压力大,也没有了瀑布上落下的落差,因为我看到了属于我的孩子。”
男人在回忆,眼睛里闪着回忆的光芒,还隐隐约约有点颤抖。
我不能离开这里,因为我只听说过畏惧生孩子的大镜,还有小五,却没有听说过看到自己孩子的大男人的如此的不能自己。
“很高兴吗?”
“不是高兴,那种感觉超越了任何一种开心!”
我自然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超越开心,在我印象里捡了十块钱很开心,如果之后又捡了十块钱那叫更开心。
“我看到孩子的一瞬间,那些背在身上的债务忽然间数额变得如此的不值一提。我眼睛里噙着类似泪水一样的液体,来自眼睛,却不是泪。我的脸上,头发上都冒着热气,尽管是寒冷的冬天,我穿的很单薄,却不知道冷!”
“这是看到孩子的激动?我没有孩子,我不懂。”
“早晚你会懂的!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我要让她们两个过上好日子。”
“后来呢?”
“后来,公司改革,我工资降了一半,我就把肯德基里这份工作坚持下来了。但她们并没有跟我享过太多福。”
“勤劳的你也许就是她们的福气。”
“我会坚持做下去,虽然我不能陪他们但是我可以给她们买些玩具陪她们开心。”袁子恒说着拿出了一个圣诞老人布袋人冲着我摇晃了几下。
“嗯,很漂亮。”
“其实圣诞节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袁子恒虽然这么说,可是他却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
“再抽一根吗?”我问他。
“不了,谢谢你听我啰嗦这么多,我该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可以做朋友!”
“好的!有空来肯德基找我,我最近还不会辞职!”
“好!”
袁子恒走了,我又抽了根烟。想像袁子恒身上发生的事也许是大家都曾经历或将要经历的,只是我我不知道离我有多远,大家迎接孩子的时候,又是何种方式来感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