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能记事儿起我就一直做一个梦,梦里有个小姑娘总说让我放她出去,尤其头疼发烧的时候,梦做的更邪乎。
1984年2月3号,阴历二月初一。我五岁生日,那个月出奇的冷,大雪两天就没停过。我不幸的感冒了,当天晚上我开始说胡话,把我爸和我妈吓坏了。
后来大侄子说他一进门就看我像个泥鳅似的到处乱钻,嘶嘶的叫着。眼珠子冒红光。我问大侄子他咋知道,他说他算到我五岁生日那年肯定有事,提前回来了。
我爸没辙,赶紧找我太爷。我太爷来了也大眼瞪小眼,要是读个书做个文章我太爷自问是不虚谁的,遇到这样邪性的事我太爷也没头绪。
三人吓得只得在地上站着,当时我碰不得,谁靠近了咬谁,那可是真咬啊。
后来我还看到我妈胳膊上的血印子,我小时候爱捣蛋,翻墙爬树最在行,身上大伤小疤不计其数,哪回都疼的要死,看见我妈的血印子我就想得多疼啊。
当时我醒了我记得还给我妈喂罐头,就是那种玻璃瓶的山楂罐头,我印象里那是最好吃的东西,现在也总吃那种罐头,已经尝不到当时那种沁心的甜了。我妈含着山楂就哭了,我还记得我给我妈抹眼泪,我妈说“这点疼算啥,当初妈生你那时候,那才是真疼。”
七岁以后我就再也没过过生日,儿子的生日就是妈的苦难日。
正当三人都不知道咋办的时候,大侄子披着麻袋进来了,大侄子拍拍身上的雪“嗬,都在那?等我那吧。”
大侄子说完也没脱鞋就上炕,当时凶狠的我见了大侄子就怂了,缩成一团儿。直看得我太爷瞪眼睛。
大侄子对炕上的我说着“你也是个苦命的东西,你眼下也算他的姐姐了,你就忍心这么坑他?何况以后两条人命还你,你还想咋地?你要是还不知好歹我剥了你。”
大侄子说完我就不敢炸刺了,晚上我也好了。只是我爸妈听到两条人命心里不是滋味,我爸看着我妈,一辈子不懂温柔的汉子拉起我妈的手“小双,我老周家对不起你啊。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我妈这次也没害羞,反手攥着我爸的手“他爸,我不用你做牛做马,下辈子你还得娶我,要是没有你,我说不定就让人给卖了。”
我太爷一甩烟袋锅子,打在立柜上,指着我爸“说这晦气的东西干啥,你这王八羔子。”我第一次见我太爷说脏话,我太爷在我印象里一直是文质彬彬的。
大侄子打圆和“那啥,我三叔过生日,都喜庆点。往后你们还能给他过几回?”
当时我爸妈抱着我就哭了,我太爷点着烟袋锅子又吧嗒起来,我刚转醒,以为东窗事发,我犯的事儿又败露了,慌得要死。
大侄子可能也觉得说错话了,转头瞪着我“三叔儿,你说你又干啥艹蛋事儿了?你是自己说还是我问林小子。”
我一听大侄子要问林小子我当时就慌了神儿,林小子最爱出卖我了,每次我俩一块干完坏事,我肯定能继承刘湖兰和姜姐儿(错别字,屏蔽)的光荣传统,咬紧牙关打死也不说。可林小子转头就出卖我,枉这小子还一直相当红军,怂包得很。
而林小子出卖我的代价也极为低廉,可能是几枚山杏,或者一个烤土豆,要是给个煮鸡蛋,他恨不得再胡编一通,要是沾上肉,恐怕小鬼子入侵都是我指使的了。
我只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村东头周允文娶媳妇,小孩子最爱凑热闹,可偷看新娘子那种事我是不会干的,接亲的时候要放炮仗,就是那种五百响的小鞭儿,有臭响儿的和炸散的都让林小子我俩捡回来了。
炸牛粪还玩不成,那玩意都冻硬了,炸不动。软的更不敢炸,一炸糊一身。我和林小子一商量炸耗子,找着个耗子洞我俩憋半天,我拿着从我太爷烟匣子里偷出来的几根火柴,点着一根苞米杆,这苞米杆着了,你只要常吹就灭不了。
用这个点小鞭往耗子洞里扔,半天耗子没炸出来。林小子还说是不是耗子都吓拉拉尿儿了。没成想不一会,炸出一条大长虫出来。
大长虫迷迷瞪瞪的,我和林小子年岁都不大,也不怕这玩意,林小子拎起长虫尾巴就是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回环,林小子甩完看着我“你敢么?”
我当时可不服气,我说甩算啥,我敢炸它。我颤颤巍巍的掰开长虫嘴,长虫没反应,我还以为长虫被小爷的威武之气震慑到了,后来才知道长虫冬眠,让我俩愣炸出来的。
我刚把小鞭塞进长虫嘴里就觉得不对劲,脑门就像让人拿刀顶着那种感觉,心脏砰砰跳的邪乎。没等我点着小鞭,林小子看着我嗷一嗓子撂蹶子就跑了,我脑袋哄一下就倒了。
不知道自己啥时候醒的,林小子也没影了,回家也没敢和我爸妈说,晚上还惦记过生日能吃罐头,谁知道躺炕上人就糊涂了。
大侄子听了砸吧砸吧嘴,“老祖爷,这小王八蛋太能作祸了,这幸亏常奶奶没太深计较,要不然这俩小王八蛋今天都得撂那,这么着不行,我看还是把常奶奶请家来,护着点。这次就当他吃点教训。”
我一听有个常奶奶要来,我可不干,她万一抢我罐头咋整啊。我刚一反对,我爸大巴掌呼啦一下就下来了,打得我这屁股蛋子疼老半天。
我妈心疼,和我爸顶几句。我爸指着我直哆嗦“就这小王八蛋,咱俩还能护他几年?把常奶奶请来咱俩以后就是,就是走也能放心了。”
我一听我爸妈要走可不行“爸妈,你俩上哪去?能不能别走?你俩走了我咋办啊?”
我妈听了吧唧亲我一口“不走,妈和你爸哪也不去。”
其实当时我不知道我爸那个“走”意味着啥。我当时只想我爸妈对我太好了,我只是惦记着罐头吃,我爸虽然有时候打我,可打完了我妈肯定拿出罐头哄我。
现在一想那时候真他妈是个混蛋。
第二天早上,我高兴地吃了三个黄饽饽(满族特色食品,相信有东北的兄弟姐妹吃过)。等大侄子上门我脸又垮下来了,当时我想常奶奶不会连小孩的黄饽饽也抢吧。
看着大侄子就背着一个破包,身后也没人,我还张望着“大侄子,常奶奶那?让你整丢了?”
大侄子瞪我一眼“你别胡咧咧。”
说完大侄子从破布包里拿出一块小木牌“二爷,二奶,常奶奶你们得伺候好了。”
我爸妈点点头“放心吧,有啥讲究没有?”
“过节上供就行,别的倒也没啥。”
我一听又不高兴了,奶奶个熊,果然是来抢小爷东西的。我那时候虽然小,可顾家啊,我太爷总说我不应该属羊,应该属鸡,肯定是个铁公鸡,看门也是条好狗。
等到小木牌立好了我更不舒服了,给常奶奶上供的竟然是罐头和苹果。我看的眼热,果然常奶奶是来抢我罐头的,恩,还有苹果。
大侄子看了一眼就知道我的心思“可不能偷吃,那是你姐姐的。”
我当时撇撇嘴心里暗笑。
“三叔你兜着嘴干啥?”
“老子姐姐是你常奶奶,老子又长一辈儿。”
我爸一个大耳雷子“跟你大侄子客气点。”
可我心里还是很高兴,大侄子对郁闷生活的向往,就是小爷我努力奋斗的方向。
家里多了个姐姐生活并没啥不一样,该我得的那份罐头也没少,我心里至少平衡一点了。
打春,我爸妈跟我说要送我上学了,我也第一次对课堂产生了向往,当时虽然不知道上了学能干啥,但是就觉得我太爷是我们村最有文化的人,走到哪都受人尊敬。我也得有文化。
何况林小子总念叨着红军不要盲流子和不识字的,我虽然不想参军,但我也一定得比林小子强。我的志向肯定是比他要远大的,咋能叫他比过去了。
开学第一天我背上我妈缝的红色帆布小包,斗志昂扬的和林小子结伴而行。
到了课堂上我的优越感更胜一筹,整个教室就我的衣服是我妈专门给我做的,其他孩子都是捡家里哥哥姐姐剩下的衣服改的。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家三代单穿也不见得是坏事。
可一时风雨一时晴,等到老师点名的时候我那点优越感全没了。
老师叫了三遍“周老实”还是没人答应,林小子捅咕我“老师喊你那,快溜的答应啊”
课堂上认识我的小孩儿也都看着我,老师见了也盯着我。
当时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站起来“小爷我叫三叔,三爷,偏偏就不叫周老实。”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我这周老实三个字干巴巴的,林小子“林作栋”这三个字比我洋气太多了,我不可能比林小子还差,我可是注定要比他优秀的。
第一天上学,我就对书本和课堂产生了抵触,直接跟了一辈子。
老师叫我罚站,我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出去了。东北的初春太阳虽然大,可还是冷,我想过跑,但是肯定会被林小子出卖。
我浑浑噩噩的下午也一样和林小子放学,听着别的小孩说学会了些什么字,我心里就更难受了。过了林小子家门口,我俩分别之后,我也没敢回家,我估计肯定会迎来一番疾风骤雨的蹂躏。
我做了一个让我后悔大半生的决定: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