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兄弟——赵九州和赵鹊然是第一回跟自己的母亲回老家探亲。
早年,母亲在外奔波,独立支持着兄弟俩的吃穿用度,而父亲……父亲在赵九州的印象中根本不存在。
从来没有任何人提到过自己的父亲,除了遭遇谩骂的时候。
据一位姓王的叔叔说自己有一百个父亲,为此,童年的赵九州怀着好奇专门向母亲确认。母亲听说原委勃然大怒,当晚披挂出门,持枪杀进对方家门,几进几出,然后带了细软和自己兄弟俩亡命天涯。
那个叔叔据说名叫王村。
多少年来,追杀孤儿寡母三人的杀手从来不曾断绝,直到某日母亲迁居巫山城。
巫山王的壕带来的另一个影响就是,巫山城顶级的治安。
这顶级的治安意味着,外界的正义在这里无法得到实现,所以长沙无法在这里为自己的后军将军之死讨回公道。
正义的实现总是需要一个秩序的现存,如今,秩序与秩序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秩序,于是也就并不存在什么正义。一切都是暂时的。
当赵九州正式就读于皇家书院之后,这些事情就都不存在了,皇家书院的学生在全国都是凤毛麟角,于是一切前此的所谓秩序都要重来。
没有杀手集团愿意得罪书院这个集体,因为这里面孕育着未来的帝国顶层。
就算能杀一个,还能全部杀掉吗?
更何况这些人选都是钦定的,全部杀掉等于向整个帝国宣战。
所以家和并不能保证万事兴,但上面有人就能。
赵九州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选自己,反而对于自己的兄弟不能入选感到愤愤不平。
殊不知,皇帝也不过是个儿皇帝,虽然年岁已经不小,但始终被人当做童子。
名单的事情,皇帝真的说了不算。
老家位于象郡,母亲的氏族便是声名赫赫的象郡赵氏。象郡之地,位于四王封地交界之处,自古以来,朝廷默认赵氏对于这里的治理权。这里山高路远,交通不便,便是帝王的权威也只能望洋兴叹。
从官道上下来,三人走了五天的山路,又走了两天的水路,才来到据说是家的地方。
然而这里提供的并不是家的感觉,而是极端的舒适。
进门需要跪着前进。母亲对此似乎稍有不适,然而还是跪了下去。
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这般欺负人!太极殿前,也没有让人跪着进门的规矩!赵九州暗暗腹诽。
然而自己的兄弟赵鹊然却是个耿直的性子,当下便叫道:“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就是当今天子的太极殿上也没有让人跪着进去的规矩!”
这不叫还好,这一叫之下,披坚执锐的一队家兵直接将赵鹊然拖走,不知道安排到哪里去了,为首的站定,虎视眈眈地盯着赵九州。
赵九州心里发毛,身体还是诚实了一下。
进了屋,也没有自己坐的地方。
三个长老联席在上,周围坐了一众看客,怎么看都是审判的样子。
然而既然一开始已经跪着了,现在又怎么站得起来?
“赵旗婕,你可知罪!”
“赵旗婕,你被控背叛家族、逃婚、不贞、谋杀、纵火、抢劫六大罪,赵旗婕,你可认罪?你可知罪?”居中的长老人模狗样地问道。
赵旗婕昂首:“我认罪,我知罪。”
此言一出,席间一片窃窃私语。
那长老似乎是十分遗憾地吐出一口气:“既如此,判你赵旗婕,受五刑之罚!”
法力枷锁已经束缚了赵旗婕一身气力,当人们把她拖下去时,她并没有能够反抗。
长老又回过头来看着赵九州,声音倒是显得和蔼可亲:“孩子,你起来吧。”
赵九州站起身来。
长老说话,循循善诱:“孩子,我是赵旗婕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你过来,我马上带你去见你新的母亲。”
赵九州惊道:“新的母亲?那我母亲……”
赵明诚脸色一沉:“那个孽障,从今以后不再是你母亲!你必须从我给你指定的人中选择一位。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机会作出选择的人,并不多。”
赵九州叹了口气:“不,请恕我拒绝您的提议。”
这么一句颇具现代特点的话,在这个穷乡僻壤中被义正言辞地说出来,长老赵明诚不由得楞了一下。
赵明诚显然也感到十分遗憾。
赵九州被投入一间阴暗的牢房内。
牢房内虽然阴暗,却十分洁净。
牢房简陋,相互之间只以铁栅栏隔离,犯人们彼此都能够看见。
现在这里总共只有三个人。
也就是说,在他们到来之前,象郡赵氏并没有囚犯。
赵九州自嘲:“原来这象郡的治理这么完善吗?”
赵鹊然冷笑:“你就不怀疑,他们明日就把我们处决?假如囚犯隔日便要处决,那自然,牢房里不会有什么犯人。”
赵九州忽然道:“五刑是什么?”
赵鹊然忽然蹦了起来:“什么?五刑?那可是象郡最残酷的刑罚!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旗婕笑了笑:“但是要处罚我的是我的父亲,你们不许闹,还可以出得去。”
赵鹊然冷笑:“妈,你作为一员武将,确实是罕有敌手。但是论政治,你一窍不通,你到现在还觉得他们会放我们出去?”
赵旗婕忽然怒吼:“然儿!那是你外公!”
赵鹊然被吼得楞了一下,旋即大叫道:“外公?外公个屁!你也不想想,你多年未归,回来就给你审判,判你五刑!那他妈可是五刑!你也知道他是你爹。世上哪有爹会这么对自己的女儿?你醒醒吧!”
赵旗婕瞪眼:“我是你妈!”
赵鹊然不答。
半晌,赵旗婕颓然:“你说得对,他已经不打算认我了。他不认你们的爹爹,觉得你们是杂种……”
赵九州这时说:“娘说得对。刚刚他还叫我认一个后妈……我拒绝了,才进来的。”
赵鹊然顿时瞪眼:“你个脑残东西,为什么不答应他?你至少可以骗过再说,找机会把我和娘亲救出去。”
赵九州一愣,叹道:“罢了,我……我哪知道你们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啊。”
赵鹊然跺了跺脚:“你……真是蠢到家了你。”
赵旗婕收起泪水,整肃道:“现在你俩都想想,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赵鹊然眼珠子一转,正要说话,却看到门口进来一人,便住了口。
来人大约是一个狱卒,说话阴阳怪气带着些幸灾乐祸:“你们还想着出去呢?我看呐,你们这辈子是甭想了。哟,孩子都这么大了姿色还这么好呢,你知道不,这全象郡的男人呐,都已经瞪圆了眼睛,打算要好好看看你的演技啊,哈哈哈哈……”
赵旗婕凭空受到羞辱,正瞪圆了眼睛要骂回去,赵鹊然忽然叫道:“哎哟我说,我说这位大哥,劳烦您老帮我个忙成不?您看这……”
狱卒转过头来,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我警告你,你小子甭给我耍什么花样!老子我……哎哟!”
然而狱卒刚刚走到门口,话还没说完,赵鹊然抬手一个催眠术将他直接放倒。
狱卒倒下的角度十分有趣,衣袍恰好位于距离牢房较近的位置,赵鹊然将手伸过栅栏缝隙,恰好可以扯住。
赵鹊然于是迅速将昏迷的狱卒扯过来,摸出钥匙开门,顺便向身边二人解释道:“我这个催眠术的释放不需要法力,是前年在巫山图书馆的一本破书里找到的,没想到还真的管用。”
赵鹊然翻出了一堆符印和=,于是笑逐颜开。随着一层层法力枷锁全部打开,三人不仅在物理上获得了自由,而且在武力上也获得了自由。
……
“什么?牢房爆炸了?你这个牢头干什么吃的?”
赵明诚匆匆穿衣,披了轻甲提剑出门。
赵旗婕带着两兄弟取了冰刃,便如一阵旋风般杀出城去,一路上竟无人能挡。
赵明诚亲率亲兵五百,上马来追。
在象郡城北三百里的官道上,赵明诚终于追上了赵旗婕。
赵旗婕三人因为法术爆发加速赶路,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赵旗婕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对于自己的婚事有如此之大的怨念,竟然在这一生中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愿意走出象郡城,更是追出三百里。
赵旗婕持枪在手,枪尖向前:“爹,你要是放我走,你就还是我爹。”
赵明诚龇牙冷笑:“你这一声爹,我还真受不起!”
赵九州忽然道:“你不是想要我加入象郡吗?让他们俩走,我就跟你回去。”
赵明诚一听,心意忽然一动,便待答话。
赵鹊然见状大惊,眉头一沉,眼角掠过一丝笑意,忽然大声道:“放屁!你这个糟老头子老不死的老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我大哥跟你回去,我们也肯定不得好死!你们这些时代的叛徒!华夏的弃儿!无父无母无君之辈!就算今天我们死在这儿,华夏的英雄儿女也会记住你们这些倒行逆施的人!就算皇帝不收你们,天也会收你们!不过是一群脱离时代的冢中枯骨,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赵明诚气的七窍生烟,怒笑道:“好好好,算你们有种,全体都有!……”
这一次一直杀到兵甲残破,法力枯竭。
三人被围在垓心,百余人与之对峙。赵旗婕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赵九州持重剑在一侧,赵鹊然持法杖在另一侧。
母子三人的这种程度的战斗力是赵明诚始料未及的,但这些都无所谓了,他们马上都要死。
然而就在这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将众人吹得东倒西歪。
风尘乍落,平地出现两位女将,一人披坚执锐,一人法杖在手。
“象郡赵氏好大的威风,居然在官道上执法。”东方坤仪冷冷地说道。
“不要跟他们废话了,人带走,剩下的都送回去吧。”秦玦英道。
……
半空中,昏迷的俩兄弟苏醒过来,不约而同道:“二位是……”
东方坤仪道:“路过。”
赵九州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赵鹊然:“你刚才……为什么……”
“蠢啊你。只有空手套白狼的,哪有给白狼送肉的。”
“孩子们。”赵旗婕忽然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坤仪皱眉:“不好,她已经油尽灯枯了。方才战斗的时候已经是回光返照。”
气氛忽然安静。
“不要难过,我已经无家可归了,这是最好的结果。我已经完成了你们的父亲的嘱托,可以去见他了,但你们的路还在前方。”。
“然儿你说的很好,那些都是时代的叛徒。你以后,要亲手惩罚所有的叛徒,包括他们中的所有人。”
“以后,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