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咔擦一声，把空心的铁核桃捏碎，寒声道：“纪灵虽然害死了一个人，但救下了近百人，就算有罪，也该弥补了。”
“弥补不了。”
童化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道：“纪灵救人，是为了收买人心，博得名望，企图掩盖其罪过，这并非善举。”
“空口无凭，这只是你个人揣测。”
“这的确是我个人揣测，那又怎样？
童化道：“执法人做事，向来只看罪责薄有无其姓名，若有，无需证据，直接判罪。”
雨部长老厉声道：“我绝不认同！”
“这哪是执法，这分明在剥削，如若依你，玉龙雪山早晚大乱。”
“不依我，难不成依你？”
童化道：“有罪的人得不到惩处，有恶的人逍遥法外，是不是以后杀了人，只要多做点好事就行了？”
雨部长老冷笑道：“做好事？用不着这么麻烦。这里是魔教，我们在江湖，杀个人而已，多大点事。”
童化淡淡的笑了笑，道：“是，你说得对。”
“江湖每天都在死人，魔教每天都在杀人，只要有利益冲突，只要有爱恨情仇，刀和剑永不会生锈。”
“昨日的被杀者，今日的杀人犯，明日的侠行客，每个人都在不停转换身份，好坏、善恶、正邪，根本就无法被简单定义，只因为这是江湖。”
“你要救纪灵，可以，他是你弟子，当然救他。”
“我要罚纪灵，正常，我乃执法人，必须执法。”
“所以说到底，他杀了几个人，救了几个人，有没有反思，有没有悔过，根本不重要。”
“因为他斗不过我。”
童化道：“我被天部长老授予令牌，肩负考验与期待，如若在此停住，不仅权利会被收回，甚至连性命都将丢掉。”
“现在纪灵拦住了我的路，他必须受到惩罚，否则倒霉的会是我。”
“话说的这么明白，你还要争辩吗？”
雨部长老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没有想到，这个顶着废材称号的少年，居然把事情看的这么透彻。
没错，纪灵有罪还是无罪，根本不看他做了什么，而是能否斗得过执法人。
这是武力与城府的较量，这是胆魄与见识的交锋。
本来，他处于优势，武功高强、颇有名望、心思缜密、人脉极广，还有自己和整个雨部撑腰。
而童化呢？就只有一块令牌而已。
雨部长老握紧了手，将铁核桃的碎片捏成了渣，他开始意识到，正因为童化什么都没有，才能把唯一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令牌，御龙令牌，在玉龙雪山，这是能只手遮天的东西。
什么武功，什么名望，什么心思，什么人脉，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包括雨部甚至是八部，在这块令牌前，狗屁都不算。
这便是一力降十会，这就是一法破万法。
纪灵，确实斗不过他。
雨部长老久久的叹了一口气，自己争辩那么多，没用，道理只能跟讲道理的人讲，一旦对方撕破脸皮，拼的还是拳头跟后台。
纪灵输了，输在胆魄和谋略上，他要是专心练武，不搞所谓的救人补罪，未必没有胜算。
自己输了，输在雄心与壮志上，一看见御龙令、一听到柳曼青，就彻底怂了。
雨部输了，输在长老与弟子上，长老都怂成这样，弟子又能好到哪去。
他感叹了一声，道：“天部，终究还是玉龙之首。”
“以前有柳曼青，杀字出而江湖乱，一剑寒而天下惊，我不如他。”
“现在有你，一令现而百鬼恸，魔童化而诸神悚，纪灵不如你。”
“本以为五十年过去，柳曼青老了，天部废了，八部终于能扬眉吐气，做玉龙雪山的主人，唉，是我们想多了，哪有那么容易。”
雨部长老道：“我现在算是知道，柳曼青为什么把御龙令牌给你了。”
童化尴尬的道：“这…这个连我都不知道，他不就是懒得干活，又无人可给，最后只能让我来吗？”
“笑话。”
雨部长老正色道：“御龙令乃我教圣物，怎会轻易予人？”
“这东西是双刃剑，用的好，能维护规矩，发扬圣山，用的不好，会扰乱人心，自我消亡。”
“你当柳曼青这么多年真的没招收过弟子？十个，起码有十个，不过都没通过他的考验，在拿到御龙令牌之前就死了。”
童化咂舌道：“怎么死的？”
雨部长老道：“他自己杀的。”
童化惊讶道：“长老会杀弟子？”
雨部长老道：“这很奇怪么？柳曼青就是个杀胚，别说弟子了，当年他亲弟弟犯事，照样把脑袋给削了。”
“这…这……”
童化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个教他剑法、劝他活着、让他救人、给他令牌，每天，每天都只是躺在椅子上，喝喝茶晒晒太阳的老头，心肠居然如此冷漠，亲弟弟都能杀？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匪夷所思，就连想象，都很难想象到那副画面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是以前，他变了。”
“变了？”
“恩。”
雨部长老自从认输，心情就逐渐缓和了下来，看童化就跟看别的弟子一样，甚至还重视很多。
人啊，没了斗争的心，哪有反抗的意。
他摸了摸花白胡子，道：“十几年前，这家伙下了一趟山，具体做什么没人知道，等回来后性情大变，剑也不练了，酒也不喝了，要知道，以前他可是练剑入魔，喝酒成瘾的。”
“这都还不算什么，就连天部，他也不管不问，任其荒废。”
童化疑惑道：“天部很重要吗？”
雨部长老肯定道：“重要。”
“柳曼青这个人六亲不认，谁都不在乎，除了上一代天部长老，也就是他的师父孤月大师，视其为母，敬重有加。”
“孤月大师平生就一个心愿，重建天部，恢复百年前的荣光。”
“她在死后把这个心愿托付给了柳曼青，柳曼青把这个当做遗志继承了下来，你说，天部重要不？“。
童化赶紧点头，道：“重要。”
他想了想，又道：“但这和给我御龙令有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