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不知何时散了。
大雾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人前一刻是活的,下一刻是死的,本来来去就是自由,生死没有定论。
而破开的大雾的月亮,散发着皎洁的月光,月光如水,通过窗子尽数倾泻在了幽怜身上。
赤果的女人,如水的月光。
没有男人能拒绝这幅场景,没有男人能抵挡这种诱.惑。
童化属于男人。
他张开的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目光全被幽怜吸引。
看着看着,心脏忘记了跳动,看着看着,肺部停止了呼吸,看着看着,童化看到了幽怜的眼睛。
那双眼睛有光,光凝聚在瞳孔,就像萤火虫飞入了黑洞,时刻会熄灭,时刻会撕碎,但最终,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幽怜以黑暗为眸,以世界为瞳。
童化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瞬间清醒,浑身都是冷汗,就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他记起了什么,弯着腰凑了过去,将嘴唇放在幽怜耳旁,幽怜正准备闭上眼睛享受时,突然听见了什么。
童化说的声音很小,但已足够幽怜听见。
幽怜也确实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是李南星的遗言。
她猛地张大眼睛,呆呆的坐在地上。
然后,她笑了。
突然哭,忽然笑,很难想象,人的表情能有这么多种,这么复杂。
哭着笑着,笑着哭着,似哭似笑,似笑似哭,这一刻,无数的情绪流露,万般的表情变化,普通人一生也没有机会接触的变脸,全被幽怜展示了出来。
童化看到,忍不住心想,这大概是独属于活着的死人才拥有的表情吧。
“哦,我知道了。”幽怜低声的道。
“恩,我也知道了。”童化低声的道。
俩个人久久没有再说话,奇妙的达成了某种默契,很久以后,童化从房间里拿出一套狐裘,披在了她身上。
“有时间去看看他。”
童化道:“这世上有资格在李南星坟前哭的只有你。”
幽怜没有说话,童化叹了一口气。
她说得对。
李南星已经死了,死人没有意义,幽怜还活着,活人才有意义。
自己没有资格对她说教。
童化站起身子,缓缓的走出了房门。
他走着,径直的穿过后院,踩在裂痕如蛛网密布的青石砖上,而身后的那个女人,身体融入月光中,心却藏在了黑暗里。
童化不禁想到,死亡不过是漂白了生命而已,独自活下去的人却要承受一切,很多时候,痛苦万分的是后者。
他走着,走到了风神会门口。
聂云正站在那里。
“怎么样?”
“你是对的。”
“哈哈哈。”聂云笑道:“我当然是对的,我是风神会帮主,风神会帮主不可能错。”
“风神会?”
童化淡淡的笑了,道:“风神会很了不起么。”
聂云的笑容戛然而止,他淡漠道:“你什么意思?”
童化淡淡的道:“你欠了别人的债,早晚要还。”
“谁的债?”
“李南星。”
“李南星已经死了。”
“只是肉体死了,有人会记住他一辈子。”
聂云想了想,不敢置信的道:“幽怜?”
“你难道想说幽怜会找我还债?呵呵,可笑,真是可笑。”
聂云戏谑的道:“等你走了以后我就把幽怜扒光,像条狗一样捆在风神会门口,谁想上随便上。”
“你觉得一条母犭句,能让我还债?”
童化静静的道:“能。”
聂云瞳孔微缩,道:“凭什么?”
童化道:“凭你连狗都不如。”
聂云有些怒了,他道:“童化,你过分了。”
童化道:“我吗?是我过分吗?”
聂云道:“你最好不要惹我,你惹不起我。”
童化直言道:“凭什么?”
聂云抬起手,四周突然出现了几百弩手,在墙上、在门口、在身后、在眼前,寒芒全部对准了童化。
“就凭这些。”
他沉声道:“我不想与你为敌,但不代表我惧怕与你为敌。”
“你是聪明人,虽然只是小聪明,你应该能想明白,和我斗、和风神会斗、和玉龙县城斗,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童化面无表情的道:“张口风神会闭口风神会,现在的你,连成为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聂云突然笑了,笑的有些可怕,他道:“上一次切磋真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风神腿的最后一式神风怒嚎,我早就学会了。”
童化依然面无表情,道:“会、熟、精、绝、化,只是学会,你就满足了吗?”
他拔出寒鸦剑,遥指聂云。
聂云寒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道歉,或是求饶。”
童化没有说话,态度很明显。
“好好好,童化,这是你自找的。”
聂云眯着眼睛道:“你本有机会成为风神会的上宾,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他把手放了下来,瞬间,几百支箭矢铺天盖地,由夜空中破风袭来。
聂云以前是武痴,现在是帮主,若是以前的他,定会单枪匹马冲上来,但是现在的聂帮主,选择先放出一波箭雨。
这不代表他怕输,事实上,聂云自信会赢,只是上一次切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道红色的剑芒,那股浓郁的杀气,还是隐约有些忌惮。
稳妥一点吧,毕竟风神会帮主的命,比一个独行剑客要贵的多。
童化无惧。
万箭齐发这种事,他经历过很多次,最近的一次在某个密室里,只见寒鸦剑上红芒一闪,无数道凌厉的剑气散出,肆意纵横于黑夜。
那些箭矢被纷纷打偏,钉在了他脚下的地砖上。
“你就这点能耐?”
童化轻弹剑刃,清脆的声音传到了聂云耳里,这是挑衅,是不屑,是对他的漠视。
“你惹怒我了。”
聂云越过人群,缓步上前,他的双.腿满灌内力,每走一步,都会将脚下的青石板砖踩个稀巴烂。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
童化仗剑前行,道:“你杀人,没关系;你抢东西,没关系;你清剿余孽,没关系;你排除异己,还是没关系。”
“江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不做,也会有别人在做,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欺辱别人的遗孀,这是江湖最大的规矩,是铁则,妄想挑战的人都得死。”
“规矩?”聂云不屑道:“在玉龙县城里,规矩由我来定。”
“那真是可惜了。”。
俩个人逐渐靠近,一场激烈的战斗无可避免,不过在战斗前,童化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武当山的规矩由我来定,后来我明白了,江湖的规矩只能江湖来定,谁都没有资格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