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小雪格外地美,脸上流光溢彩,神情顾盼生辉,从前因熬夜而来的黑眼圈和鱼尾纹都淡化了不少,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老蚌生珠般的新生水灵之感。我想,这样的选择虽并非大多数人能够苟同的抉择,但不管怎么说,她终于获得了心灵上的轻松。而在此之前,她像是一根被家庭的重担坠得摇摇晃晃的稻草,风雨飘摇中强撑着自己的脊梁,日日冒着折腰的风险,也恨不能用所有的阳光和雨露来滋养她那个贫瘠的家庭。
她在别人眼里是那样的廉价,廉价到只要出钱就可以上下其手,只要出钱就能够让她马首是瞻俯首帖耳,她的青春被当做商品一样明码标价地进行售卖,她曾经也抗争过也试图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正常人所走的路太吃力了,她还是选择走了捷径。可恨之人也可怜,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自己走自己的路,自己受自己的苦。
她像一只倦鸟,找不到归巢,但好歹退而求其次地找到了寄主。寄主能够面她惊免她苦免她四处流离,却无法做到让她有枝可依。可是现在的她或许真的太累了,她只能饥不择食地选择附庸他们的荣华富贵,以借此获取暂时的安全感,喘一口大大的气,仓皇上岸,归宿依然不知何处。
无论怎样,她快乐就好吧。作为朋友,你没走过朋友走的路,没受过朋友受的苦,你没权利对朋友的人生指手画脚,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她笑陪着她笑,她哭陪着她哭,她负责她的人生我负责陪着喜怒哀乐,仅此而已。横加干涉的友情,长久不了。
她和小画大聊特聊,两个人的笑容都很灿烂。阳光很好,风光明媚,我看见太阳无所顾忌地拥抱着她们,不知不觉会心一笑。其实这样就很好,人生总有许多个需要定格的画面,就比如现在,她们在闹,我在笑。
停好车,我们马不停蹄地奔赴盛达广场,三个人手挽着手肩并肩地走在路上,俨然是这座繁华都市里的佳人,别人看到的永远是光鲜亮丽的外表,内心的疲惫与生活的肮脏,谁又会去在意呢?
小雪带着我们两姐妹一口气买了三套同样的时装,我们三个人一同换上,站在镜子前宛若三胞胎。小雪看上去妩媚青春,小画看上去活泼明朗,而我看上去沉静安然,明明是同一款式不同色系,却衬出了三个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小雪选择了张扬的红色,小画选择了明丽的黄色,我则选择低调的浅灰色。
一系列的高调让小画频频开怀大笑,不停地感叹这才是人应该过的生活,反正小雪拿的不是自己的卡,小画兴奋之余又让小雪为自己刷卡买了好几套高档服饰,小雪让我随便挑,我转了一圈,还是习惯性地看价码,随后委婉地拒绝。并非我内心不爱这些看起来高贵优雅的服装,而是我的心里对这样的行为有种微微的抗拒,我说不出来这是因为什么使然,可我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还是更热衷于自己赚钱丰衣足食的生活,这种观念早已植根于我的骨子里,我接受不了这样的馈赠,更何况钱还并不是小雪的,而属于一个与我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们又各自挑了两套衣服和两双高跟鞋,这才发觉逛累了,于是我们找了一家甜品店,坐下来一口气点了许多的甜品。
我托腮望着窗外,走廊时不时有许多香艳的女子经过,个个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得体的服装,高昂着头踩着高跟鞋拎着包优雅地闲逛着,也有三三两两成行,也有身边有男人陪着。
在没有光临盛达广场之前,我原以为像这样的地方应该是门可罗雀,没想到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繁华如织。上层的人未必比底层少,只不过我们见不到罢了。
我心生无数感慨,突然小雪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声地说:“小书,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靳少?”
我身体一抖,忙朝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人群中那瘦高颀长的身影格外地扎眼,他正背对着我们站在吧台的位置点餐,而他的身旁,不是沈紫嫣又是谁呢?
我的心头突然要命地疼,我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看着他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出神。曾几何时,他说过他不喜欢逛街,他也答应过我不会陪沈紫嫣逛街,可是今天他手里提的,不是沈紫嫣的购物袋,又是什么呢?
他不单单陪她一起逛街了,还帮她提着袋子。好体贴啊……一声闷雷,响彻我的内心。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扭头不再望向他们。
“你和他怎么回事?后来没联系了?你现在和刑风什么关系?”小雪继续追问道。
因为我从不主动说我的事情,所以小雪和小画对我的事情只能凭空猜测。
我说:“我和他没联系了,和刑风就上下级,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只是上下级,那咱们回家他怎么会送你去车站?姐,你瞒得够紧的啊。”小画在旁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这个问题她问过许多次了,可是我不想说。从小的环境让我形成了这种不爱分享的性格,任何事情我都喜欢放在心里,不喜欢把我心底的珍贵拿出来当成一种谈资。
“他对我比较关照。”我说。
“哎,你这个姐姐啊,除非她开口,不然你永远不会知道任何秘密。”小雪顿时也觉得有些扫兴,她站起来准备往洗手间走去,不想裙摆扫到了桌上的玻璃杯,杯子应声而落,一时吸引了餐厅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和小画连忙站了起来,此时服务员过来了,小雪拿出了以前那种泼辣的个性和服务员吵起来了,不雅的强调与双手叉腰的姿态让餐厅所有的人侧目。
靳言显然看到了我们,当然,沈紫嫣也看到了。
坦白说,在这种场合下见到他,真并非是我的所愿。让我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朝着我们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的,是那一副痞气中带着嘲讽的笑。
“哟,是你们。”他把鸭舌帽抬了抬,笑着问道,目光锐利地朝我扫射了一眼,那目光中全然没有了爱意。
服务员不知道是认识靳言还是怎样,一见靳言过来,顿时噤若寒蝉地站在一边,连连像小雪道歉。小雪本来就不占理,却非要把对方训斥一通,这才让服务员离开。
“何必这样为难一个服务员呢?这种素质也好意思来盛达?”沈紫嫣走了过来,脸上一脸的不屑与挖苦。
“原来是靳少和沈大小姐呢,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们,真是冤家路窄啊。”小雪如今不在本色上班了,不用再讨好他们了,见沈紫嫣来者不善,立马就出头为我挡枪了。
“你不是本色的那个谁么?怪不得我说看着有点面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你们不明白吗?你们不应该来这种地方,倒是大学城旁边的那条步行街比较适合你们。”沈紫嫣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盛气凌人。
她说的那条步行街,在小画小雪附近,那里集聚了无数服装店,买的都是不入流的廉价衣服,因为款式新颖价格实惠,再加上小吃众多,所以成了学生和打工一族最常去的地方。
沈紫嫣这么说,明显在说我们根本不够档次来盛达这样的地方。小雪一听就火冒三丈,她指着沈紫嫣的鼻子说:“别以为你老爸牛逼你就了不起,告诉你说话注意点。你有钱,现在我也有,谁瞧不起谁啊。”
小雪傍上的那个富商赵总据说实力雄厚,在H城也有许多的人脉,小雪如今心已经膨胀,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势了。
“好了!”靳言一向受不了女人之间这种惺惺作态、争锋相对的态势,他很不耐烦地凶了一句,随后冷冷地看着我,挖苦道:“怎么,你男朋友没陪你逛街啊?我两个小时前还看到他了,他正在教一个女人玩桌球呢,姿势暧昧得很。”
我并没有说话。
他见我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知道为何就突然情绪大动,伸手一把把沈紫嫣搂在了怀里,随后故意柔声地说:“好了,宝贝,我们不理这群没修养的女人。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吃甜品,好吗?”
他的语气格外地温柔,听得我心如刀绞。我本不想看他们,可还是忍不住扭头看着他搂着她朝着门外走去。在转角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傲慢地对吧台的人说:“072桌客人的单,记我的帐。”
他望向我的神情那样的冰冷,那样的绝情。而这一幕,曾经多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在我们身在河南的那段日子里,我总是深夜做梦,梦到他这个绝情的、冰冷的、毫无半丝留恋的眼神。
他不是说他讨厌沈紫嫣吗?他不是说他不愿意和她一起出现在任何地方吗?他不是说沈紫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吗?他不是说他那么排斥和她订婚吗?
可是我们分开才过了多久,他就和她如此亲密地走在了一起。原来我们的爱情,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我的眼泪呼之欲出,小雪递过来一张纸巾,满怀同情地望着我说:“看吧,我就说你还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