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绝叹了口气。
两柄剑从远处飞奔而来,交叉挡在他面门之前,一柄顶住了纯钧的攻势,另一柄打在纯钧剑身上,将纯钧原路打回。
双剑乖乖回到主人手上,无比温顺。
已经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悟空,站在地上,面色阴沉。
他先注意到的还是千绝的双手。
之前千绝划线时伸出右手,洁白如玉,唯一的“瑕疵”是常年练剑留下的老茧。
原来左手也是一样。
千绝练的是双手剑!
与烂大街的右手剑相比,左手剑有着出其不意的效果,其威力要上涨数倍。而双手剑,则更高一层楼,不只是需要有些天分,还要付出比练右手剑的多数十倍的辛劳。当然,这换来的是难以匹敌的杀力!
先前看到他配双剑,但也没有想到他练得就是双手剑,毕竟单手持剑而换剑也是常见的。
顺着手向上看,悟空更是大惊,与之前的鸣鸿一样,这两柄剑也都是史上留名的。
却邪、掩日。
却邪通体金黄,唯有剑柄处为雪白,表面看上去和普通的剑并未太大区别。掩日则剑形诡异,剑身赤红,浑身上下都是遮盖不住的血气。
一正一邪两种剑气交融四溢,显得奇异非常。
悟空此时已经精疲力竭,最后的手段也被对方已双剑破去,但还是不想认输,手握纯钧再次杀了上去。
“你能让我拔剑出鞘,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你,甚至可能逼我用出八分力来。但现在,还差得远。”
说完,千绝将却邪背到身后,把掩日轻轻插在地上。
悟空只感到肩上传来一股巨力,一时难以抵挡,控制不住自己,砰的一声,双膝跪地。
千绝转瞬来到悟空身前,一脚踹在他胸前,把他踢飞出几米远。在空中,悟空身上光膜第二次出现鱼鳞一样的裂缝,而后悄然破碎开来。
悟空坐在地上,狼狈不堪,伸出手擦去嘴角的血丝。心中的疑惑却是远大于疼痛,明明受伤不重,只是真气与神魂近乎枯竭而已,怎么会差点吐血?
常笙声音出奇得严肃,沉声道:“不要胡思乱想,内伤也不要去管,只稳住心神,抚平心镜涟漪。”
悟空心中了然,心神进入灵台之中,果不其然,心镜之上已不只是什么涟漪,而是处处龟裂!
常笙叹气道:“成仙之前的小三灾,一次比一次凶险。对于你,第一次是成金丹时修为全废,所幸你修炼之初就异于常人,可以挽回。第二次是元婴时慧泽的暗杀与雷劫齐至,其实已经比大多数人的第三灾还要危险了。那时我就在猜测,你的第三灾究竟会凶险到什么程度。今天才算是明白了,这本来天仙金仙才有的心镜问题,竟出在了你一个中品神仙身上!”
悟空也推演出了来龙去脉,恐怕菩提早就暗中叮嘱过九涯等人,今天这场上天梯,可能一开始就是策划好的,故意让他一往无前,就是为了使他的心镜一路畅通。可惜最后出了千绝这个变数,打乱了菩提与九涯的布局不说,还彻底碾压了他的心镜,以至于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早在昨天,常笙和菩提已经有所铺垫,告诉悟空千绝是能够稳压整个南赡部洲神仙境界的存在,又提醒他现在实力不完全,给了他一个台阶。可千绝先后两次暗示悟空,就算他全盛时期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这无异于在本已经释怀的悟空心镜之上,用力劈上两剑!
怪不得菩提之前会显露杀机。
悟空沉思良久,突然笑了。心镜裂缝合拢大半。
“你在干什么?”常笙惊叫道,“你现在选择逃避,将契机留给将来的和千绝一战,实在太过冒险!更不必说今日之战留下的阴影,会如附骨之蛆难以去除!”
悟空摇头道:“没关系,心镜有裂缝就有吧。这说透了也没什么,只要将来再和他打一场,把他打赢了,一切万事大吉,心镜波澜什么的也就一点都没有了。”
常笙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九涯站立在菩提身边,浑身战栗。
他根本没想到,千绝为了他并无大碍的弟弟,竟敢去算计菩提的弟子!若是今天心镜有损,将来大道之上也必将是曲折难行。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菩提和自家老祖宗那点稀薄的香火情,能盖过一位亲传弟子的锦绣前程!
若是菩提今日大开杀戒,他能挽回什么?千绝能挽回什么?无轩老祖又能挽回什么?整整差了一个大境界,便是十个无轩老祖在此,恐怕都不够让菩提严阵以待的!
千绝身在风暴中央却好像毫不自知,收剑入鞘,走到悟空身前,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开诚布公道:“我向来恩怨分明,今天算计了你一次,以后就再也不会暗中针对,这你大可放心,若是将来还想再来试法,我也乐意奉陪,但你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调养。”
千绝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你,还有我师祖,掌门,可能都不会明白为什么我要一意孤行,甚至可能会给宗门带来灭顶之灾。我只是觉得,我弟弟大道固然无损,甚至因为那颗丹药今后还会修为大进,但我还是觉得,这不合道理,打了人,赔钱了事,难道这就是对的?难道这就是一洲大派的做事风格?难道山巅仙人就能如此跋扈而不讲道理?哪怕这个受伤的不是我弟弟,是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还是会心里不舒服。我感觉这不合道理,有道歉,有赔偿,但不够,所以我想把这点不够的,尽力补上。”
悟空强打精神,抱拳道:“千绝师兄说得对,这才符合道理。但我对打伤你弟弟确实心怀歉意,希望今天之后,我们的仇怨就两清了,以后不计前嫌,如有可能,能做朋友是最好不过。”
“好。”千绝微笑道。
悟空压下眼中的晦暗。
如有可能,能杀你是最好不过。
......
昏沉之中,悟空渐渐醒转。
我这是怎么了?
再内视周身,悟空不禁苦笑,原来是心镜大动,体内真气紊乱不堪,几乎相对于两尊大神在自己身体里打架,真气枯竭不说,一身精气神都变得千疮百孔,竟是和千绝说着话就当场昏厥而不自知,估计当时周围的人群定是议论纷纷吧……
悟空揉了揉额头,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嗅到空气中淡淡的丹香,再仔细一看,四周灵气竟是浓郁如水!
这个房间从没来过。
“悟空师兄,你醒啦!先别动,老神仙叮嘱过让你必须服下完整一个周期的丹药才能下床活动,现在就剩下最后一颗了。”
悟空刚想下地,就被门口一道着急的声音喝止,定睛看去,悟空大惊失色。
是那个被自己打得几乎垂死的千绝弟弟,千乘。
“对不起啊,千乘。”
“对不起啊,悟空师兄。”
两人相见,同时开口道。
千乘年纪尚小,看样貌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脸颊涨红地说道:“我不怪师兄的,休养好之后我听师祖告诉我,才知道当时是我的疏忽。我习惯了面对那些对规矩熟悉的访客,因此也没有说清楚情况,估计当时悟空师兄也被吓到了。至于我哥哥,他一直很爱护我,平时很多师兄师弟就是因为怕不小心伤到我,惹怒哥哥,都不敢和我玩。我们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全是靠着哥哥把我养大,还来了山上,我知道自己天资愚钝,本来没有资格入山,这全是哥哥当时和他师父苦苦哀求换来的。他特别怕我受了欺负,所以才把悟空师兄打伤,如果师兄不高兴了,我可以带哥哥受师兄责罚的。”
千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几乎不可听闻。
悟空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现在可是畏惧极了那心镜之伤,生怕祸从口出。
况且他和千绝的矛盾是根本不可调节的,他之前靠着转嫁之法压下半数心镜之伤,把自己的性命都押在了未来不知何时和千绝的一战上面。若是败了,心镜就会彻底破碎,等待他的便是身死道消,若是胜了,他就必定会斩草除根,不会给千绝半点翻身的机会,这些决定可不是会被一个少年几句话就说动的,哪怕是悟空内心对他充满了愧疚与同情。
大道之争,绝不容情。
千乘见悟空没有表示,咬了咬牙,没有说话,替悟空把剩下的最后一颗丹药碾碎,倒进符水中伺候悟空饮下,而后就一个人坐到了门口,看着天空发愣。
“我手上的戒指呢?”悟空突兀地问道。
“哦,是师兄手上那件法器吗?是老神仙带走了。”
“那我师父呢?”
“已经离开了。师兄昏迷了七天,老神仙留下了给师兄疗伤的方法,就拿走了那件法器,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悟空侧过头,轻声道:“对不起,千乘,真的对不起。”
千乘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悟空把头正过来,说道:“你先回去吧,服下那些丹药估计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待在这里就好。”。
千乘犹豫了一下,作揖出门。
千乘前脚刚走,一个不速之客就现身在悟空床榻之侧,玩味笑道:“你现在可真是惨得不能再惨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