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的战斗激烈,七斤不知道的是,相距半里之外的山林也有厮杀,惨烈情景不在此处之下......
山林里,兵甲鳞耕,车如流水,马如游龙,杂多的人数封锁了整个山区,细细搜查,一派紧张之色,这样的大阵仗,对于两个偷桃盗丹的毛头小子来说,怎么都有些过了。
所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非同小可,如人饮酒不在酒,而在山水。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对于现今兴盛的大唐帝国而言,能够用这般大架势来戒备的大修行者绝对不多。
再说的确切一点,在数日之前,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闲言碎语,说有反国逆贼在河北道出没,这才有就算在二十四执事中也算是大人物的断影大人从长安快马加鞭赶来,带来的一丁点线索是关于一个人的名字,为免透露风声就只说了寥寥两个字,可从那两个字延伸的意义,就足够让人颤抖,那是一帮不怕死的家伙,背后的那位首领,更是令皇帝陛下都深深忌惮的人物!
没有人再敢多言,生怕犯了忌讳!
近些日子以来被提拔起来的风声与旁边的人放互看了一眼,风声咬了咬牙,好似下了不小的决心,来马车旁边,凑近了车窗对着里面的大人物沉声说道:“大人,要是抓到那人,该怎么处置?”
从马车里传来淡淡的一声:“要撞见那人,你要有胆子留手也便随你,看看是你死的快,还是人家死的快!”
这话说的很清楚,风声顿时明白,再低言问道:“那要是那个少年.....”
马车内没有回话,意思也很明显,按六扇门的规矩,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话根本不用回答。风声了然,不敢再说,慌忙告罪退下,可没走两步被人拦住,队伍中第二大的大人物,六扇门河北道巡查使,还兼了个大理寺少卿的沈南山给风声比了个留下活口的手势.....六扇门可从来不是一条心的。
七斤眼底精光一闪,不说什么,装出了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混入一大堆的六扇门捕快之中,缩着头一直缩到了最后。
也就在此时,一名蜀锦壮阔男子缓缓走来,那些弥漫在天地间的呼吸或者说天地元气,那些真实存在却又无法被感知的东西开始剧烈摆动,明明只是一个人与一柄剑,但在感知中,在与天地某些呼吸的交流中,这个人又似乎消失了。
所有人都一眨眼,之后就分为两个反应,略懂一些的修行者立马在脑海中有了最直观最正确的判断,这是个了不起的修行者,高手中的高手,他们马上拿起了剑保护在自己周围,这样才有安全感。而另外一些懵懵懂懂的小兵卒,能够听到以及看到的,那人就是一步一步在道路行走而已,所以这群身披锁子甲的小兵卒已经如狼似虎扑了上去,叫住那人开始盘问。
坐在车里的断影怔怔看着自己手上微微颤抖的茗茶,看着正在翻阅的黄皮书一页纸中与那道干裂开的缝隙,看着那些车窗上无风自动的布幔,他也明白了。
蜀锦男子被截住,为首一名将领凶神恶煞的厉吼道:“站住,这片山林被六扇门接管了,想必你也是来凑热闹的,哪凉快哪待着去!”
蜀锦男子没有动。
一脚夹的骏马略微走动嘶吼的将领手握剑柄,缓缓拔出却未完全出鞘的长剑透着点点幽光,寒气顿时扩散,无比森寒的说道:“不管你从哪来,趁早离开,军部有令,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当场的人分为两个特点,要么怕得要死,要么张牙舞爪,稍微懂行的高手见小兵卒毫不客气凶神恶煞,通体又是一寒,下意识地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本在马车中静坐的断影大人早已经出了马车,下车不远,在马车檐下的阴影里,不动声色。
此时纵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兵卒也发现也不对,并不是修为上的不对,而是衣着上的诧异,面前这人一系蜀锦长袍便已算名贵,提着的一柄阔剑看着也像值钱的东西,包括束腰的镶玉锦带,绾发用的那枚白玉簪,左侧腰间挂着的的上面镶嵌着红玛瑙珠子的骨雕,都显得他很有钱。
于是小兵卒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暴躁的脾气,开始温言细语。
“从哪里来,何方人士?”
“平日里做什么行当的?”
“有什么证明?”
“来这里做什么?”
“……”
抽出半截长剑的将领已经把长剑放了回去,座下蹦踏的骏马也被他安抚,他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他甚至已经下了马,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慢慢地已经熟能生巧。一开始嚣张跋扈只是为了吓人,问了很多问题只是为了刁难,下马是为了等会收银子的时候遮住很多的视线。
这些沿路设卡审问的技巧并不能学,比战场上实打实的厮杀容易一百倍。
可惜今天的用处并不大,蜀锦男子眼神依旧只是平常,指着前方:“你不是说哪凉快哪待着去,现在的时节,自然是树林子里更凉快。”
这话说的很有问题,但财迷心窍的小将领并没有太过在意,只以为富家男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身后的懂行之人各个眼神闪烁不停却也没心思提醒他什么,队伍中多出来一个不怕死的人,绝对是好事。
“费什么话,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有什么目的?”
小将领见蜀锦男子极不上道发了脾气,快步走到蜀锦男子对面,森寒的再次询问,瞧上了阔剑,抹了抹脸下巴,指着剑:“我要看看你的剑!”
蜀锦男子一愣,大概也没想过还有人想看自己的剑,一愣之下又是好笑,莫名的笑了起来,用不清不楚的目光看着这名小将领,说道:“你真的想看看我的剑?”
说话的语气不算恶劣,但气势却变了,背后风雨萧萧,一股危险的气息骤然铺满了山林前这一丁点空间。
就算是财迷心窍的小将领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他开始逃跑,他开始转头,他开始拔剑,偶然回头看向马车的位置,一个苍老却精神飒飒的老者站在马车檐下阴影处,他没有见过那位高高在上的断影大人,但不知怎地,只是一眼,他就断定阴影上站着的就是那位大人物。
在很短的一刹那,空气陡然一震,广阔的山林开始变得狭小,山林前的这片空地上升起一柄柄剑,然后小将领发现自己能够骤然飘起来,能够转头、螺旋、翻转,然后坠落,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苍白,咕噜噜滚远,他才看清自己留在原地身体.......从这个视角看一具无头尸体蛮奇怪的,尽管他看过无数次。
他拼命地朝着蜀锦男子看一眼,挣扎着,颤抖着,他发现,蜀锦男子阔剑还未出鞘......
然后,视角就定格在这一刻,面前场景好像画卷一样静止。
一刹那间,马车周围群簇的六扇门捕头抄起手中的刀剑,飞快地扑上来,张牙舞爪,叫喊声震天而起为自己打气。
蜀锦男子还是没有出剑。
剑气无声无息的飞起,棱角快速划破空气,划过人体肌肤,有的人被穿刺,有的人被划开,有的人被撕裂,有的人被睁大了眼睛,有的人喉咙荷荷作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各式各样,但唯一标准的是全都保持着持刀剑往前冲杀的动作。
没有考虑血不血腥的问题,只有一个很简单轻飘飘的杀人动作。
“大兴……”
活着的人为死了的人喊出这句话,更多更厉害的人蜂拥而至,甚至连那位高高在上的断影大人也已出手,他的剑更快更迅捷威力更大,空中飘散出无数的尘埃,他路过的地方,上一批人才死透了倒地,轰的一声,无数鲜血喷涌在寒冷的空气里。
断影要更加厉害一点,所以他有本事喊出三个字:“大兴客!”
这声厉啸是鼓动了真元发出,声音碎金裂石,不知传到了那里,不知为了提醒什么人。
就在这声厉啸之后,断影的速度再一次加快,剑气如龙卷,无数的剑气隐匿在阴影之中,这是他独有的杀招与本事,在他挺剑的途中,他同样创造出无数的阴影,像似黑夜慢慢覆盖白昼,一片一片的黑色誓要侵蚀蜀锦男子周身的每一寸空间。
然而面对这样的一剑,这名蜀锦男子仍旧没有出剑,微微一笑,单手一指。
他身前的黑暗瞬间破灭,阴影一层一层地无声消失,天地变得明朗,黑色的剑意被蜀锦男子磅礴的剑气直接摧成了一块又一块结晶,好似深冬冰湖面上的冰块一块一块碎裂。
没有一拳下去的完全碎裂,有的只是在气候及阳光作用下顺其自然地裂开小块....越来越多缝隙,然后消失。
六扇门中二十四执事都能排前列的这位断影大人颓然倒飞,与他休戚与共的长剑一寸一寸折断,一口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的蜀锦男子,仍未出剑。
他的绝学竟换不来人家一次出剑的机会!
蜀锦男子开始杀人。
“三尺青锋万里疆,剑锋荡处鬼神殇。身屈名恶性愈烈,拔剑既出山河破。”
天空中所有的颜色都被遮掩,蜀锦男子成了独一份的光芒,天地也厌恶他,寒风呼啸,白昼与黑夜颠倒,大地山脉震栗。
“江湖生死谁与共,腰间一杆铁钉铛。”
他依旧轻歌慢吟,身后是风雨,他从风雨中穿过,淡淡然走在路中,没有人还敢再有动作,残存下来的人伏地痛苦,暗暗祈祷。
蜀锦男子已经离去。
“归时鞘上尽白雪,敢问,一剑可杀天下否.....”
……
……
极西之地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可最为神奇的是沙漠中有一条海,遇到的人莫不以为神迹,此刻,一轮光线黯淡的太阳悬在寂静的沙漠上方,这里的昼夜差很多,即便是白昼也昏暗如夜晚将要来临,四周的温度很低,很干燥很冷。
海上却有船,这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船,四根粗长坚固的绳索拉紧四周钉在沙漠岸上,一动不动,即便风再大也不动。
船上是一楼阁,有素裙女子出楼阁登高远眺。
沙漠里很热,海里却很冷,越中心越冷,这里有种奇妙的元气规则,水面上的寒气没有冻结成冰,温度之低却远超常人想象。
素裙女子极美,并且只是披了一件轻纱,大概所有遇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为她披上一件外套。
只可惜,能为他披上外套的人不在这里。
她望向东北方向。
可惜,即便站的再高,她都看不到她想要看的场景,一方面那人在极北之地,她却在极西之地。
和很多年前一样。她轻轻嘲讽自己才想到的这个观点。
和很多年前一样,有很多人想杀死他,但没人能杀的了他,他的强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要不怎么说是天下第一霸道呢!
天下第一霸道!
她骄傲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