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称山洞只能称山匣的凹陷地方,星光下唯有漆黑的山墙和山崖上那些开的密密麻麻的小团兰花,随手一抹身下还有不少花草杆子,低头一嗅就明白是新摘的,不仅幽香而且略微湿润,大呼一句罪过挣扎着爬起来,然后七斤看见一团霹雳扒拉的火堆以及上面一条小鱼......七斤眼睛瞪的越来越大,头皮都觉得有些发麻,心想烤鱼得找大鱼,抓到小鱼要放生留个后路,书上说了这叫不能竭泽而渔,而且烤鱼得讲究火候,调料得在微嫩的时候入,现在都快烤焦了这算什么?
而且最主要的是,鱼鳞得刮一刮吧!
“这是哪个败家娘们的手艺,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呵斥的情绪在七斤脑海中生成,下意识里竟念了起来,回头一想才暗骂自己本末倒置,还有心情管这些?
墨迹失神片刻后艰难地爬起来,七斤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七斤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没有人能保证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听着远处隐隐响起的脚步声,他狠狠一咬下唇强行提起精神,撑着疲惫重伤的身躯背靠山壁站了起来。
山凹里向外望,四周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雾气中,星辰与月亮的方位表示他现在在深夜,地上只是稀疏不高的杂草表示现在已经在山林外围,要是敌人进来,自己应该往……青裙姑娘扒开淡淡的烟雾挪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出来,瞪大了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束发的簪子早已不见了,平日装束精致的头发像个鸡窝,曳地青裙抬高了一截露出玉脂般细嫩的小腿,可惜沾上了草屑黑炭,看上去极为狼狈,裙子不见的布条去了哪,七斤低头瞅一眼身上就明白。
“你醒了?!”她惊喜地问道。
走到火堆前,不顾火烫拿起穿鱼的树枝,青裙女子看着今日自己的骄傲战绩,脸上不禁流露出羞愧之色,毕竟烤鱼的颜色很不可口,书上那些明明胡成一团还要装作懵懂无知的桥段是不存在的.....但为了能让七斤补充体力,她终究战胜了可能会面对的羞辱,一咬牙进山匣内闭眼不忍去看,只将烤鱼推过去。
没有意料中夜间响起的响亮的震惊嘲讽笑声。
只有大快朵颐。
“怎么样,这鱼烤的怎么样?”
“——真香~~”
“我就说嘛,你别看烤的样子不好,可味道还是不错的。”
“嗯嗯~~”七斤将鱼肉塞满一嘴,热烈附和,不觉已热泪盈眶。
吃了没两口,七斤指着山外星光,淡淡说道:“唉,得快点赶路才行,危险可不止一个。”
趁着说话的间隙,偷偷地右手扶着山壁,从牙缝中薅下来七八片鱼鳞以及烂肉,胡乱丢弃一通,鳞片包裹在鱼肉之下没有任何反光,一切都是一刹那的事,比拔剑还要快,青裙女子回头的时候,才发现七斤已安然如初。
“正要等你醒来就走的。”青裙女子略显疲惫地看着挣扎站着的七斤,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摇了摇头,赶紧上前扶他,拿起鱼鳞捣毁了火堆,两人亦步亦趋在星光下走了出去。
短裙盖不住她姣好的身躯,小腿白的腻人,青裙女子搀扶着七斤,软玉在怀,又是一片旖旎。
回头趁着星光七斤才发现身上衣衫换了,急忙一掏衣兜,东西还在,就还好。
“衣衫里的东西我可没拿,全给你放好了。”
“这么多东西,都是别人送的吧?”
“瞧你一声穷酸,但那几件东西都不便宜,该是女子送的吧,一个两个也就算了,都好几个了,你就不知道收敛收敛....”
“哼哼,难怪这么多麻烦来找你,肯定是你自己的问题,不然人家干吗找你麻烦啊!”
“对对对,肯定是你招花引蝶。”
“混蛋,淫贼。”
说着说着,语速越来越急,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已细如蚊声,七斤还要解释什么,人家已经撇过头不说话了。
……
……
走了一夜,山林间的脚步痕迹只是做了简单的隐匿,估计起不了多少作用,有一天的晨光降临人世间,照耀在七斤稚嫩的脸颊上,把苍白的脸耀的更加苍白,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享受片刻,低下头一看人家姑娘,疲惫的脸颊更加疲惫。
还好的是,总能遇到人了,起早的樵夫与农夫佃户看着搀扶在一起的两人羞的没脸看,急忙遮住自家小儿子好奇的眼光,没在意这么多,七斤想的却是别的,人一多的话,脚步痕迹就不在是痕迹了。
下意识里摇了摇头,两人缓慢而急促地向远处大城里走去,往日飘摇便至的小道,今天却显得这般漫长,每走一步都是如此痛苦,还得故作镇定假装无事,最苦的只怕是人家小姐,大概在前半生十几年的日子里不会有这种经历吧,忽然心血来潮忍不住咳嗽一声,便再也止不住,一声之后是接连的无数声,搀扶的青裙女子慌忙来为他抚气,七斤笑道:“这个时候,要是有坛子美酒下肚,可能要好一些。”
青裙女子白眼道:“自己伤势多重都不知道吗?都现在了还敢喝酒,你就是再看自己不顺眼,也得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我也没力气了,要是你倒下我就真的把你扔下了,我可背不动你了.......”
好似想到了点什么,青裙女子又开始娇羞:“总而言之,不准喝酒。”
七斤斜眼打量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点小伤喝点酒才好得快!”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胸口的一刀很明显伤了心脉。
顾不上跟七斤吵架,青裙女子转移话题问道:“昨天,你那一招剑势,剑出星河,气贯长虹,倒还挺厉害的,那人也被你唬住了。我想不通的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在背后出剑,要是你那一剑硬碰硬,能有几成把握?”
七斤想了想,歪嘴道:“就那个剑势只是假的,吓唬人够用,真拼杀起来肯定是不行的。我用全身真气灌注那一式剑诀,要是你无动于衷,我就只能嗝屁了,还能怎么样。”
青裙女子好奇问道:“你就那么确定?赌上性命出一剑,剩下就没了?你也没事先跟我说一声,要是我稍微笨一点,怎么办呀?”
七斤一脸不耐烦神情,轻描淡写道:“废话,都被逼到那地步了,站着等死,还不如拼一剑,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害怕什么?就烦你们这群闺中小姐,事完了后怕不已,有什么用?还有什么叫‘稍微笨一点’,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青裙女子小声嘀咕道:“那可以不用回来啊!”
七斤没理会这句,大概是自己都说不清楚,百无聊赖地随口说道:“明明修为很高轻功很妙,还能被人家堵住,简直笨的要死,还敢说要是再笨一点,胡说,还能有下限吗?哎呦,疼,你膈着我了,换这边....”
青裙女子也不发怒,乖巧地换了一遍。
七斤揉着下巴,一本正经思量这件事。
随即轻声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得你是谢家的对吧。”
青裙女子娇羞且俏皮地抬起精致却黑灰点点的小脸,盈盈笑道:“谢婉兮,我叫谢婉兮。”
片刻不语,七斤嘴角抽搐:“谢惋惜,谢惋惜,你爹起名字的水准比我阿爷强不到哪去。”
“是婉兮,婉兮,不是惋惜,《诗经》里‘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婉兮。”
青裙女子看来是时常被人误会名字,此刻娇羞气一起,轻轻锤了七斤胸口,更显得俏皮。
七斤哦了一声,装作不以为然,自顾自道:“意境不错可喊叫起来确实差了点,你爹肯定是个书呆子,书里找了半天名字便觉得好,也不顺口念两句。”
青裙女....谢婉兮薄怒斥道:“不准乱说。”
“行行行,不乱说。”
七斤没好气地嚷嚷两句:“不过我们江湖人士行走江湖难免要有个别称,寻常打尖住店总不能报真名,难免被人笑话,而且你这名字更不好,要不换一个?”
“哼,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好了,就叫仙女秋水剑,怎么样?”
“太花哨了。”
“那就叫繁华无影,怎么样?”
“你是要入室偷窃怎地?”
“那叫什么?”
“咳咳,听好了,我有个好办法,你既然姓谢,干脆叫谢浓妆好了....”
“....”
谢婉兮俏生生摇头:“‘梅标清骨,兰挺幽芳。茶呈雅韵,李谢浓妆。杏娇疏雨,菊傲严霜。’没想到小贼你懂得还不少,只是谢浓妆不好听,我不要。”
七斤不屑道:“咋的,这意境多好啊,跟你也般配.....”
话没说完,背上已被人狠狠锤了两下,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七斤马上谄媚道:“别急,别急啊,听我说,谢浓妆不好听,就叫谢红妆好了,一个意思,这种行了吧。”
“谢红妆,谢红妆.....”她低语呢喃了两句,这才罢手,略带不屑道:“哼,算你识相!”
七斤不以为然轻笑道:“脸上跟个花猫似的,黑一块灰一块不是浓妆是什么,还不乐意,这人啊,不是爱慕虚荣是什么?”
自然逃不过又被人锤了几下,痛并快乐着,大概说的就是这个理。
七斤脚下一个踉跄,谢婉兮.....谢红妆立刻慌忙搀扶好了,转头问道:“说了我,还没说你叫什么?”
七斤哑然笑道:“我?我就比你好得多,生下来就在金窝窝里,家中长辈全是高手,衣食无忧,名字自然就要响亮些,听好了,叫做...叫...就叫七斤,八两七斤重的七斤,怎么样,够响亮吧!”
“.....”
“.....”
要不就是半响沉默,要不就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跟咳嗽声一个德行,一开始就停不下来,听得人烦。
谢红妆大笑道:“你倒是比我想得开,姓什么呢?”
七斤大气磅礴:“都是江湖男儿,要姓有什么用!”
片刻过后,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狂笑声,愈演愈烈,七斤也郁闷,掐断一根杂草,叼在嘴里装作不以为然,只是片刻便没了兴趣,自嘲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阿爷又不让我用,为之奈何?以前倒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本想着大男儿生于天地间,就以天地为姓,可一试之下发现不行,天七,天七,难免被人称为‘田七’,倒成了草药;地七,地七,又被人叫做‘地畦’,被人踩在脚底下,更不行了,唉.....”
七斤苦着脸唉声叹气,身侧谢红妆笑的开心。
“这么一看谢红妆还是蛮好听的,本小姐确定了,以后行走江湖便叫谢红妆好了,嘻嘻。”
七斤嚼的没味,呸一口吐出野草,颇显无奈。两人就这般搀扶着走在田野间。
“七斤,七斤,你真的连姓都没有吗,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
“七斤,七斤,你真的拿了人家大还丹?还一口吃了,怪不得惹来追杀,仔细一想,那些少林寺的和尚也没有姓,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不会是故意泄愤才惹事的吧,就为了个名字犯不着。”
“……”
“七斤,七斤,你别怕,那些阿猫阿狗也没姓,有的连名字都没有,都随我姓谢了,要不你也跟我姓谢得了,我不嫌弃你。”
“七斤……”
“够了!”七斤很生气:“再吵吵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不信,你又打不过我。”
“……”
“七斤,你怎么了?”
“够了,我警告你别再叫我名字了,后果自负。”
“那怎么办,总是要称呼的呀,对不对,七斤。”
“……”
总之是一个不够严肃的欢乐事情,可古话有云:好景不长,说的极有道理,在田坎上有一背剑少年再炊烟里缓缓走出来,听着七斤与谢红妆的斗嘴也笑得很开心,他拦下两人,彬彬有礼地问道:“大还丹真的被吃了吗?这就有点麻烦了,可惜,可惜....”
风声鹤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