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迷人心智,在镇西军中却好像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似的。
燕绥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好脾气的开玩笑道:“我相信以褚洄的媳妇儿的本事,自然是能当得好一军主帅的。你若是想做主帅,那便由你来做就是。”
“你不要怪我一来就分权就好。”叶挽坦然的勾起唇角,“我这么做也只是怕到时调兵起来麻烦,燕将军也知道的,一旦掌权人多了就会有各种这样那样的麻烦出现。更何况眼下是非常时期,我们万事都须得小心谨慎方为妥当。”
甄玉颇为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总觉得今天的叶挽好像话特别的多。她平时也会教训人,但是像现在这种既不是教训也不是商量的口气,让他觉得叶挽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临近战时,神经紧绷吧。就像他也是,一想到马都尉失踪的消息就觉得整个人都慌的不行,像是即将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了一般,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临近事情终了的关头,却突然告诉你你并不是命中注定要获胜的那个人一样,带着一股令人失望的死亡气息。
叶挽离开这边的房间,将甄玉和周建等人安排妥当之后叫来朱桓,神情严肃道:“暗阁知不知道玉岩关这边发生的事情?”如果镇西军的斥候营尚且不知晓这边到底发生了何事,那么褚洄那边会不会收到有关斥候营的事情呢?
但仔细一想,斥候营这边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一开始还当是因为北汉人那边手段太过高超所以折损镇西军斥候数量过多,但是经过好几次发生必定会引起潜伏在丰州的暗阁暗卫们的注意。褚洄一旦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肯定会立刻想办法放识香蜥通知她的……
然现在却毫无音讯,要么暗阁对此事也根本无从下手,要么褚洄压根就不知道玉岩关这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
明明知道结果,叶挽还是忍不住想要询问一二。希望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心当中的褚洄早就对此事有所把控。看着朱桓有些莫名的表情,叶挽的心还是沉到了谷底。
褚洄不知道,暗阁也不知道,一切发生的好像都太过突然了一些。
“放识香蜥通知褚洄,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叶挽说。
“是。”朱桓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天色渐晚,整个玉岩关都笼罩在了一片不安又充满担忧的气氛当中,并没有因为叶挽的到来而改变多少。
他们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镇西军,但是这一次,这即将到来的一切都让他们觉得不安。
夜幕降临,本应沉静笼罩在一片胆战心惊的安详当中的玉岩关,却突如其来的发觉这个夜晚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一般宁静安详。
躺在主帅营中的某一个房间床板上的叶挽陡然睁开了眼,迅速的翻身下床赶到了玉岩关的城墙边上。
“叶将军?”守关的岗哨辅一看见叶挽微微惊讶,还以为是叶挽突发奇想对他们进行的临时检查,不由友好的笑道:“叶将军是不是刚到这儿所以睡不着?兄弟们先前也是,在西北那样天寒地冻的地方呆久了,突然来这个黄沙漫天的北境总觉得随时一吸气都能吃个满嘴的沙子,现在快一年了才将将的习惯过来呢……叶将军觉得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兄弟们去给你收拾一下屋子,去城中农妇那边讨要一些能够清气的东西?……”
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发生什么令人胆战心惊的突发状况了,守岗的将士们像是紧绷的精神状态得到了什么宣泄口一样,不停的和叶挽碎碎念着。
不过叶挽此时并没有那个心情听他说什么,她双手攀扶在连绵起伏的城墙之上,在月夜之下显得尤其白皙的小脸上面无表情,死死盯着不远处被一团如墨般漆黑的浓夜给覆盖住的地平线上。她身上还披着临时随意套上的披风,在这样冰凉如水的初春夜晚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单薄。
要不是叶将军已经名花有主,传说中的主还是他们那铁面阎王一样的褚将军,这些中护军兄弟们就恨不得发扬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友好精神替叶将军披上那么一件两件能够御寒的衣物了。
不管身边的人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所有人焦点中心的叶挽仍是一副凝重的神情,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扣着墙边,努力的眯起眼睛想要从那团黑漆漆的远方看到一些什么。尽管她再怎么努力,眼前都好像是被死亡女神给蒙上了一层透明黑色的薄纱,朦胧又迷糊。
“叶将军?”守夜众士兵们面面相觑,想要与叶将军闲聊一些什么,却发现叶将军的心思好像并不在他们身上。“叶将军?”有人又唤了一声,“你怎么样,没事吧?是不是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太过劳累了,不如去好好休息吧?”
叶将军?叶将军?
叶挽?
叶挽的眸子死死的瞪着那片漆黑的地方,脸色越来越难看。身边将士们喊她的声音就好像是透过虚无缥缈的虚空之地传来的一样,在她耳边回响,却怎么都传不到她的脑子里,让她注意不到。
“迎战……迎战!”叶挽嗫嚅了一下,瞳孔陡然就放大了。明明远处的那片黑暗中没有任何东西,整个关外也没有半点声响传来,可是叶挽冥冥中就是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的到来,就会在今天晚上爆发。
“叶将军,你说什么?可那边什么都没有啊。”旁边一众人对视了一眼。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纷纷警惕了起来,身为镇西军兵将多年的经验不允许他们有半点反抗主帅的意思,即便这个主帅只是一个经验并不足的女子。
叶挽抿着唇,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深。她刚刚躺在床上阖着眼睛半晌都难以入睡。明明赶了大半个月的路,她理应从身体到心理都已经累到极致的,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并不是因为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玉岩关,而是这里给她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所以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出来看看,即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也好。
有几人留下来陪着叶挽,全身心都放在了远处的黑暗中,还有部分人纷纷四散而去,分别去通知在营中的各位高阶将官们。中护军是褚洄手下最训练有素的一支军队,不过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齐整的围拢在了城墙底下,随时听候叶挽的号令。
这个时候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已经不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了,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到从那片漆黑当中传过来的各种声响。就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了一样,似是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晰。
“敌袭。”叶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冷静了下来,她身上披着单薄的披风,表情却是冷静又淡然。她平静的看着远方,几乎有眼可见能够看到一团一团黑衣的移动。他们中护军的斥候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是以现在连敌人的半点动向都打探不清。在这样的夜晚,除了能够借着一点点淡薄的月光看到远处此起彼伏的沙丘的轮廓之外,其余的什么都看不清,更遑论是这些身穿黑衣就好像是一只只小蚂蚁这般大小的敌人的移动了。
而放哨的中护军士兵们半夜守岗本就难,对方甚至连火把都没有点,根本就不能看清楚对面的动静。
不过万幸的是今夜叶挽在此,她凭借着出人意料的直觉在敌人还在几里之外的地方就将敌人突如其来的进袭给摸了个透彻。若非她执意在这边站着,只怕一直要等到兵临城下了,他们才能发觉敌人夜袭。
叶挽再一次犹豫起斥候营中斥候消失的事情来了,若是早有前锋打探,根本就不可能给北汉人这样夜半偷袭的机会。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斥候损失惨重,甚至燕将军在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好像都没有准备要再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那么这对他们来说就等于是一个绝对的被动,根本就是被北汉人牵着鼻子走了。
有敌袭的事情不出几息就传遍了整个玉岩关,尤其是在这些早就有所准备的将士们眼中更加算不了什么,没用多少时间就整装待发准备在叶挽的一声令下之际就出关迎敌。
偷袭这种事情只有在偷偷摸摸的时候才会成功,北汉人并非兵力远胜于他们,也非十分擅长夜袭之术的民族,若是在玉岩关没有半点准备的时候突然进袭说不定能够引起奇效,但是现在叶挽早已发现了他们的动静,再装模作样的进攻好像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玉岩关众将士凝神屏气,看着那些越来越接近的小黑点,嘴角不由闪过一丝冷笑。
叶挽看着那些蛇行扭曲的黑衣人似乎还以为他们这边半点都没有发觉之际,突然扬声道:“那木亚将军,这么久不见,我刚来这儿你就想送我这么一份大礼,似乎是有些不妥吧?”
人群中的某一个小黑点在叶挽话音刚落之际顿了一顿,随即从暗处闪出身形,站在一块由风霜雕刻磨化而成的形状奇特的巨岩上,朗声用蹩脚的大燕语应道:“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叶都尉变成已经是,叶将军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会说外语的话最好闭嘴?”叶挽无奈的支了支自己的额头,每次听那木亚说话虽然都能听懂,但更加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和他对话根本就是一件很反人类的事情。
不过现在没什么时间给她呕吐那木亚蹩脚的大燕语,叶挽想了想好奇道:“那木亚将军怎么会想到半夜三更的来偷袭?是谁给你的自信你能够偷袭成功的?”燕绥言,前面几次与北汉的试探当中虽然没有次次大胜赢得北汉,但是也绝对没有给北汉占到半分便宜。玉岩关本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从前谢家军在场的时候是,现在换了镇西军接手同样也是。作为败军之将,那木亚这么大喇喇的穿着一身黑衣像是别人不知道他是来做贼的一样出现在这里,谁给他这么大的自信?
“哼,跟你有什么,关系吗?”那木亚阴着脸说,“你们的斥候简直就像是送上门来的,肉!来一个少一个,难道你们,还觉得可以在我们的面前,占了便宜吗?”
他刻意提起斥候的事,仿佛故意要惹得叶挽生气,激怒镇西军一样。
叶挽看着他不掩得意的神色,微微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