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帝很苦恼,因着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元煜的事情。
再怎么说,元煜的所作所为都着实过份了些,回到家里他想怎么对待司马晴都没有任何人在意,偏偏他就这般沉不住气,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以残忍的手段将司马晴穿喉而死。
若是不处置元煜,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向这么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朝臣们交代。
可是另一方面,元煜是烈王的亲子,他怎么可能像处置一个普通人一样来处置元煜?普通人犯了杀人罪要怎么办?最简单不过的就是一命抵一命,杀了杀人者,以抚慰死者的在天之灵。可他难道还能杀了元煜不成?
西秦帝忧伤的趴在桌案之上,心中悲愤。想做一个明君,但是实在不知道如何身为一个明君,如何才能将实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事情发生已经有几天了,这几日司马宥连连递上折子想要求见西秦帝,请西秦帝给他一个公道。偏生西秦帝将此事压了下来,除了刑部每日有一搭没一搭的例查案情,此事就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瞪着桌子上摞着的厚厚一叠折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元瑾瑜将一盅参茶吹凉了些,放在西秦帝的案头,轻声问道:“父皇还在忧心元二公子的事情吗?”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像是带着能够抚慰人心的魔力,瞬间就让西秦帝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还好他还有个聪明的女儿在。
“这件事情实在太棘手了些,让父皇脑袋疼的很。歆月,你一向聪慧,你来替父皇想想应当如何处置元煜?”西秦帝问道。
元瑾瑜笑了笑,反问道:“父皇怎么糊涂了?烈王殿下掌权已久,朝堂上的事情几乎事事都要先听过他的意思,父皇这个闲散皇帝难道做的还不久吗?跟父皇浑身不搭边的事儿,这般简单,怎的要轮到父皇现在在此忧心呢。”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这件事说起来也算是烈王府的家事,父皇没必要掺和。”
她说的有道理,难道自己想不到吗?西秦帝叹了口气。元桢狡猾的很,全西秦的人都知道如今西秦是烈王掌朝,元煜是元桢的亲生儿子,他偏生说自己应当避嫌,不愿意接下这一茬来,将此事完完全全的交给西秦帝处置。不知道的人还当他元桢是多大公无私的人,自己儿子犯了事,他这个掌权的父亲非但不利用身份地位将事情压下来,反而一本正经的让西秦帝来裁决。
天知道元桢脑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元瑾瑜仔细思考了下西秦帝所说的话,烈王推脱此事的时候她也在旁边,自然是从头到尾的知道这件事情。这件事情看上去是元煜与司马府的恩怨,要如何处置权看司马宥的意思。但是真要说起来,其实应当是烈王府二公子与三公子之间的恩怨。
因为元煜这些日子并没有多安分,只是一个劲的说自己被人算计了,是元大公子和元三公子联合起来坑了他。
而烈王之所以不能表明立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儿子之间的比试,他若当真是袖手旁观看看到底哪个儿子比较出色的话,自然就不可能插手几个儿子之间的事情了。
元瑾瑜这才反应过来叶挽口中所说的“不需要西秦帝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只要在关键时候稍加偏颇,帮他们一把”就可的意思。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元煜确实是被人算计的。不过算计他的人并非褚洄和元炯两人,而是只有褚洄一人。元炯也是他计策中的一环,是被拉下水的。
怪就怪在那个齐王世子太蠢,硬生生的中了叶挽的圈套,和司马晴搅和在了一起。
此计虽有些漏洞,不过利用了元炯在元煜的心头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不得不说妙得很。元瑾瑜想着,心中增添了几分对叶挽的欣赏。
她稍加思索一番,对西秦帝说:“烈王此举,既然已经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来,那咱们就用不着跟他客气了。”
“如何不客气?对元煜的处罚重了也不行,轻了也不行,难办得很。”西秦帝说。
元瑾瑜笑了笑:“既然元煜说自己是被元大公子和元三公子一起坑了,那咱们就连他们两个一起查。但是歆月敢说,到最后毕竟查不到褚将军的半点蛛丝马迹,只能查到司马晴着实与萧逢通……在林中私会的事实。萧逢身为大燕的齐王世子,远来是客,咱们不能对他如何,这件事情自然也就只能全都落到元煜的头上,由元煜一人背锅。”
西秦帝听出了点其中的意思,只罚元煜一人,元煜必然不服气,那心中对另外两兄弟的怨恨也就更深。尤其是元炯,萧逢再怎么说也是他招惹来的人,元炯半点损伤也无,元煜怎会咽的下这口气?
他说:“但是这样会不会太过明显就能看出来咱们与褚洄结盟的事情?”
元瑾瑜道:“所以父皇必须摆足了架势,连同褚将军和元炯一起查了,才能做出一副公平公正的姿态来。我相信叶姑娘的手脚,她必定不会暴露出什么对自己有害的东西来,到最后根本与褚将军扯不上关系。”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让司马晴与齐王世子有染的,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到,秋猎那天事情发生的时候叶姑娘和褚将军都在林中狩猎,当真与他们两人全无关系。
这样即便是元煜心中怀疑,没有证据也是徒劳。
为了将元煜和元炯的矛盾扩大化,他们必须也一定要护着元炯,才能展现出足够的“公平”来,让元煜将所有的愤懑与怨恨都放在元炯的身上。
叶挽找他们的目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这么说……这件事情发生,当真只能罚元煜一个人?”西秦帝有些迟疑。他作为大伯,自然是有资格罚元煜的。但是同样的元煜也是元桢的儿子,只怕他还有些得罪不起。
“罚,不过要连同元炯一起罚。”元瑾瑜说。
“歆月刚刚不还说要一起护着元炯增加元炯和元煜的矛盾么?怎么现在又说要一起罚元炯了。”西秦帝一头雾水。自己的脑子当真是有些不够用了,完全没有自己女儿灵光,有些搞不清楚这当中的弯弯绕绕。
元瑾瑜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声音婉转:“这个罚,是要让元煜记恩的罚。记谁的恩呢?自然是要记元炯的。”
“……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西秦帝不满的瞥了她一眼。不过有女儿在身边出主意,他的心总算也安定了几分,就着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参茶。带着微微的甜味,让西秦帝整个人都舒缓了不少。
元瑾瑜无奈的摇摇头说:“元煜身为烈王的儿子,父皇自然是不可能判他斩刑用以一命抵一命的。必当只能从轻处罚,但是太轻了又会让司马宥有所不满,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元炯的出现了。元大公子褚将军与此事毫无关联,没有办法能‘代替’这个二弟做什么,但是元炯可以,萧逢怎么说也是元炯带来的人,要替二哥分担一些罪责也是无可厚非。”这样一来,自是可以连带着一起罚了元炯的情况下从轻发落元煜,还能让元炯施恩于元煜。
既是仇人又是恩人,元煜的心里一定会像吃了屎一样的难受,从而对元炯的怨念更加深厚。
施以处刑的时候,只要稍稍提一下元炯的名字,说不忍元煜一人独自受罚担当重罪,遂同施罚于元炯,请他们两兄弟共同挑起责任来……就连烈王都挑不出其中什么刺来。
“歆月,你当真是孤的好女儿啊!如此冰雪聪明,这样的办法你都能想出来?”西秦帝有些惊喜,又觉得有些可惜。“你若是个男子就好了,孤若是有个儿子能像你一样满腹计谋,又怎会担心西秦的江山后继无人?怎会被元桢生生的将帝位给架空了去……”
元瑾瑜摇摇头:“父皇别急着夸赞我了。其实这也是叶姑娘提醒了我,女儿才会想到我们还可以这么做。”以叶挽的聪明,必然不会将自己撇的这么干净,像是完完全全的无辜一样。要知道最大的破绽就是没有破绽,她将自己和褚洄摘的干净,难保元煜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来。
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让元煜将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元炯的身上,反正恨一个也是恨,恨两个也是恨,只有让元煜盯紧了元炯,让他们自相残杀,才不会让元炯有地方作妖。
要知道比起元煜来,元炯要可怕的多。
元瑾瑜有些担心,元炯其实才是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人了,他今日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好在到时候还有元煜盯着他,若是他回过头来报复叶姑娘可就不怎么好了。
“是么,原来是那位叶姑娘啊。”西秦帝啧啧称奇,“这样的女子也着实可惜了,若是个男子,必然也能成为如萧天鸣那样的一方枭雄。”夸别人都好夸,反而不想夸自己的人。虽元桢才是能够顶天立地和萧天鸣抗衡的人,偏生西秦帝就是讨厌他讨厌的出奇。
对西秦帝的话元瑾瑜并不想作过多的评价,她微微垂着头,露出一丝苦笑来。心中不免更羡慕叶挽。
谁说一定要男子才能成材成器呢,在她看来,那位叶姑娘倒是一个人能抵十几个男子,上百个男子呢。
“不过,司马宥那边能干吗?”西秦帝转念又想到那个每日都要递折子求见自己的麻烦精,“听说司马宥的儿子也伤在元炯的手里,成了个又瞎又残的废人。现在女儿也死在元煜手里,若是从轻处罚,只怕司马宥不会服气。”
元瑾瑜想到叶挽偷偷摸摸交代自己的话,正色道:“父皇,不过是一个叛国的卑鄙小人罢了。这样的人即便有才有德,你相信他会真正的忠于西秦吗?他现在心中记恨烈王殿下也好,若是朝廷也不愿为他做主,那才能看出他的真正品行来。一个两边倒的墙头草,换做是女儿,绝对是不稀得用的。况且我们也并非是不罚元煜,只不过相较死刑来说轻了一些。烈王的怒火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三品官能承受的,同样也不是西秦能够承受的。”
她虽不知道叶挽和那个司马宥有什么恩怨,不过她本人也素来看不惯这种小人,弃了也就弃了。
“行,父皇知道了,那就按照女儿的意思办吧!”西秦帝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