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烈王妃心中可惜,但到底叶挽也不是烈王府的人,她只得点头无奈道:“你小心着些,静安寺寺大弯绕,有不少德高望重的师傅,可当心不要冲撞了寺中贵僧。烈王府在客院中留有禅房,你若是玩累了,可去休息休息。”
叶挽屈了屈膝以示对烈王妃的感谢,随即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这里。她耐心虽好,从前出任务事可以一动不动的在草丛里埋伏好几个小时,甚至蚊虫叮咬蛇鼠近身也可以眼皮都不眨一下。但是她偏偏最受不了这般坐在蒲团之上听什么高僧讲法,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的痛快。
见叶挽跑走,司马晴难以按捺心中艳羡。可是她要在烈王妃的面前好好表现,自然是不可能像叶挽一样不管不顾的扭头就跑的。
元灿嗫嚅着看了一眼叶挽,满含期盼的看向烈王妃,撒娇道:“母妃……”要她静坐两个时辰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那简直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呀!她想了想悄声道:“叶挽心思狡猾,要是跑了父王少不得要怪罪于您,我去帮您看着她!”说罢也不等烈王妃同意,就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扭头飞奔出去。
烈王妃无奈的摇摇头,看向司马晴道:“司马小姐是否也要陪灿儿一同出去逛逛?”
“不,我自幼喜好佛法,今日能陪伴王妃听法是晴儿之幸,晴儿岂敢推脱?”司马晴连连摇头。如果能获得烈王妃的认同,就算两个时辰无聊致死她也认了!
禅院的外头,叶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逛,她能感觉得到暗中有不少眼睛都在默默的盯着她。以元炯小心谨慎的性子,自是不可能放任她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跟烈王妃一起在外面上香的。元秋也不是为保护烈王妃而一同跟来,而是为了监视她。
叶挽没走几步,就察觉背后好像还有另一个粗神经的人在跟着自己,想也知道是元灿。只是她不确定自己半途溜出来是想要干什么,所以铁了心的要盯梢她。
叶挽好笑的与几位赶往禅院的千金小姐擦身而过。甩不掉元秋就算了,要是连元灿这样的黄毛丫头都甩不掉,那她就不用混了,即使哪天身上的软骨散之毒解了,她大概也没那个脸皮继续在军营里那些龟儿子们面前嚣张了。
元灿虽练过武学,有些身手,不过都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不堪大用。盯梢的手法更是烂的出奇,脚步粗重,杂乱无章,几乎是恨不得告诉前面的人后面有人在跟踪你。
即使不用回头,叶挽也能清晰的辨别出她的方位。
元灿满脸郁闷的跟在叶挽的身后,她本来是想看看这个贱人半途跑出来是想要干什么的,会不会有什么不利于母妃的阴谋诡计。现在看看她好像完全是在瞎转,只怕连自己走到了静安寺的哪里都不知道,她当真是在毫无目的的瞎转悠么?
不过元灿不敢掉以轻心,即使知道了叶挽此时跟常人无异,身手尽无,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叶挽这个贱人心性狡猾又歹毒,稍不留意就会被她找到可乘之机。那日在司马府,她如果不将大门锁上,而是在暗中盯着司马孝与叶挽成其好事,那么以她的身后来说,就算叶挽想要伤害司马孝,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哪至于弄得如今这般田地,她还要听大哥的话提溜提溜那个同为贱人的司马晴?
越想到这儿元灿就越生气,跟踪的同时忍不住一跺脚。可当她再一次在人群中搜索叶挽的时候,却发现那个清隽的身形已经消无声息的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诶?人呢!”元灿大惊。叶挽如今这副废物的模样还能被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难道叶挽这个人身上当真有什么迷障不成?!
前头,叶挽安静的蹲在一处铜钟的背面,看着元灿因为找不到自己而急的原地打转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她微抬起头,对着暗处盯着她的元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在元灿离开之后大大方方的拉过一个小沙弥,询问他烈王府客院的位置,大摇大摆的朝着小沙弥所指的方向而去。
元秋隐在面具下的脸看不清楚神情,不过也没有出声提醒元灿。他只认元炯一人为主,只要叶挽不偷偷摸摸的溜走,那她想怎么耍完郡主都不关他的事。想着,元秋纵身一跃,在树丛之间穿梭着朝着叶挽离开的方向飘去。
静安寺虽是国寺,却也是佛门清净之地,没有太过张扬的装潢和雕砌。一切都显得端庄肃静又简洁大方,后头供各位权贵之客暂住的客院也是如此。
天气从早上开始就显得闷热又阴沉,眼下更是又黄又黑,在这样的天气之下令人的心情都不甚好了。
叶挽大喇喇的推开客院的厢房,也不关门,安静的从书架上取过一本书来坐在窗棂之下,就着阴沉的天色悠悠品读。好像只是因为不想跟着烈王妃一起听佛讲经所以闲着在这里打发时间的样子。
她看书看的很认真,从第一页慢慢翻起,还时不时的用手指在书本上划拉着什么,像是在仔细研读书中每字每句。
元秋静静的站在树梢上,从他的位置能很清楚的从窗外看到叶挽的身形。她就像是一株多变的花,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是不同的模样。有时冷静,有时嚣张,有时狡猾,有时就像现在这样,安静的仿佛一副画。
好像没有人能看得透她,至少以他的脑子来说就不能。那日她明明无半点还手之力,明知道会有危险,却还是毅然决然的答应了郡主的要求,被拉到那个废弃的园子中。面对司马孝那样淫邪可怕的脸,还能淡然若斯,冷静的将手里的筷子插进司马孝的眼睛里。虽然同时还有她的同伴出现救了她,但是在元秋的角度来看,这样果决胆大的女子,只怕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了。
面具下的脸陷入了沉思,这样优秀的女子,难怪公子也会别样瞩目了。
也不知叶挽看书看了多久,元秋木木然的站在树梢上,只觉得天色越发的阴沉,眼见着就快要下大雨了。叶挽仍是浑然不知的紧盯着手里的书册,仿佛看的入迷。
她不动,元秋自然也不会动,毕竟一切任务是以紧盯叶挽为先。
紧接着,阴沉沉的天空闪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闷又响亮的惊雷之声。
大雨将下未下,天色难看非常。
元秋想了想,开口喊道:“叶姑娘,要下大雨了。是否要回大殿去与王妃在一处?”这个天气,只怕今日上香是上不成的了。夏季多梅雨,天气这么差,王妃应当会想着直接回府去才是。
叶挽头也不抬的回道:“我知道了,再等我一会儿呢,马上就要看完了。”
元秋默默地闭上嘴,等待着叶挽将那书册的最后一页翻完,将那本薄薄的书重新放回书架之上。
“哎,都一个多时辰了啊。”叶挽伸了个懒腰,浑然不觉的迈步走出房门。她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本紧紧夹在书架上毫不起眼的书,拍了拍似乎是因为坐在窗前而弄脏了的衣裙。“走吧。”她说。
叶挽在明,元秋在暗,趁着还未下雨,两人连忙向前方的大殿赶去。
空荡荡的客院里,那扇没有关紧的门被呼啸的妖风吹了开来,摇摇摆摆的碰到了门框上,发出了“咔”的声响。
屋内,一根修长的手指顺着书架划了过去,堪堪停留在一本明显灰尘与其他书册不同的书籍之上。
手指一顿,抵着书顶将书从书架上抠了出来,目光落到封面上那大大方方“千字文”三个字上,不由发出一阵轻笑。
手指的主人大手轻展,翻开书的第一页,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往后再翻两页,才发现有个字被抠了,来人想了想,是“克念作圣”中的“念”字被叶挽抠了。再往后翻,结合着上下文,发现另外有“安”“好”“勿”三个字也在这本书中失去了踪迹。
念、安、好、勿。
安好,勿念。
再往后,整本书就像是被蝗虫侵袭了一样破烂不堪,不仔细看的话还会当书是生了虫坏了。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叶挽这次没有抠字,而是小心翼翼的抠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细线,将书的最后一页整个抠出了个复杂的花纹,就像是一幅画一般。
不过这倒不是画,而是地图。每一笔线条,每一个原点,就昭示着自己不平凡的身份。这是一张烈王府的地图。
来人不由发出一阵无奈又愉悦的笑声。
即使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也能安守己心,不紧张不害怕不焦躁,保持一颗谨慎细腻的心,用自己的手段和方法来安安静静的寻求出路和等待救援。
如此狡黠聪慧又机智万分的女子,自己何其有幸能够得到她的青睐垂慕呢。
大手的主人望了一眼那少了一册书籍的书架,将那本破烂不堪的《千字文》收进怀中衣袋里,转身离开了厢房。
窗棂之前,满地飘散的白纸屑,在狂风的吹拂下无端在房里打起了转儿,形成一圈又一圈可爱又调皮的风卷。
寺中,叶挽慢条斯理的往禅院的方向走去。
阴沉沉的天气只是在打了几个雷之后又寂静无声下来,好似刚刚不过是打两个雷玩玩吓吓你们的。
饶是如此,寺中也少了将近一半的人。皆是赶在下大雨之前回家的。
叶挽顺着人潮出来的方向找到了禅院,还没走进去便能听得到其中佛光汇鼎的空禅大师咿咿呀呀的讲经之声,即使天气恶劣,也丝毫影响不了大师向众生阐述佛法。
殿内仍旧坐着不少人,烈王妃和元灿司马晴赫然在其列。烈王妃并没有因为自己王妃的身份就与众不同的坐着,而是跪着与大家都相同的锦布蒲团,甚至没有因为叶挽走进殿内而睁开眼睛。以外人的眼光看来,确实是一位潜心颂佛的好信徒。
元灿就没这么多讲究了,竖着耳朵辅一见到叶挽就狠狠剜的了她一眼。叶挽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寻了个角落安静的位置盘膝坐下,安静闭目养神。
她的动作惹来了不少仍留在殿中的信徒的瞩目,目中所含有惊疑有鄙视,好像在责怪她为何动作这般粗鲁。
元灿趁着烈王妃不注意幽幽的靠近,在叶挽身边跪定,低声质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我怎么一眨眼就找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