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变幻大王旗,小鬼跳梁问神明,虎跃狼奔扫清野,公侯如今又几人。
韶州界关城头上,虽经惨败,汉军旗依旧迎风飘扬,面对着南岭关前数十万闽军扎下的黑压压的营帐,犹如万顷波涛中屹立不倒的砥柱中流,不沉的岛礁,虽然小,但就是那么倔强地存在着。
“闽军按兵不动,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到底在想干什么?”植廷晓登上城头,举目凝望着眼前毫无动静地闽军营地,愁云密布。
“大帅!多亏是您运筹帷幄,神机妙算,这才不至于让我军全军覆没。”正在巡视城头的南汉大将郭崇岳见主帅正在城头,急忙上前行礼,说道:“只是,末将不明白,大帅您明明知道此战凶多吉少,为什么不和我等一起劝阻陛下,不要出兵湘南。”
“唉,我是在救你们哪。”植廷晓叹息道:“你以为是龚澄枢想要出兵,不,你太高看那个阉货了,真正要出兵的是我们的陛下,龚澄枢不过是揣摩圣意而已。陛下少年继位,年轻气盛,杀伐决断毫不犹豫,尤其是卢琼仙和龚澄枢在一旁妖言惑众,下手更不留情。朝中的忠良,死的死,流的流,只剩下你们几个而已了。陛下刚愎自用,即使我劝也是枉然,听不进去的。你们一再坚持,不仅得罪了龚澄枢,更已经触怒龙颜,你没发现陛下已经动了杀机。陛下早就把我架空,又怎么会重视我的建议。他只是怀疑,是我在后面鼓动你们。如果我附和你们,陛下就会认为你们作为我的党羽代我出声而已。陛下素来忌惮我,对我的部下尤其记恨,这些年,我的部下被杀得还少么。”
“唉。”对于朝中的局势,郭崇岳虽是武将也略知一二,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只忍不住惋惜道:“可,可就这样断送十万将士,我,我实在于心不甘呀。”
“唉,国家是陛下的国家,军队是陛下的军队,圣意如此,我们又能如何。就算我们以死相谏,死在兴王府的皇宫午门口,也改变不了奸臣昏君误国的命运。与其如此,不如尽可能多拯救一些士兵的生命。”植廷晓只能无奈的摇头道。
“也是。”郭崇岳惘然道:“幸亏大帅守住后路,并杀败了拦截主力的闽军留从效部,末将才可领着残兵安然退了下来。要是陛下能把兵权交给您,而不是那个阉货,又何止败得如此之惨。”
“哼。陛下是不会把大兵交给我的,龚澄枢更不会让我有翻身出头的一天。你没看,这一路上所过州县的受降式都没让我出席。我可是副帅呀。结果,他只让我带着我那一干老兵留在后头跑后勤。他以为,闽国与我国素来交好,如今闽国占了楚地大部,我们只占了湘南一地而已,算下来,闽人还是占大头,也该知足。他哪知道,闽王是何等人,不惜流血千里也要开疆拓土。南唐李氏是他的老丈人,女儿还给他生了嫡长子,为了利益他还不是撕破脸。相比之下,我们跟闽国这点交情算什么。”植廷晓慨然道:“不过,闽人也是大意。所谓能而示之不能,留从效眼里根本看不起我这群叫花子兵。所以才有机可乘。我自离开国境那一刻起,就找各种理由推脱,尽力拖延进兵速度,就是想把后退留在界关。可惜,闽军终究势大,我用尽全力也只能保住两万多人。”
“大帅,事已至此,您也不用太难过。”眼看主帅陷入深深的自责,郭崇岳不禁安慰道:“所幸韶州界关坚固,闽军一时难以攻破。如今陛下又派了一万禁卫军来,那可是朝廷最后的老本,可见陛下还是看重您的。数十万闽军拥趸在湘南谷地,军资粮饷必不能久持,天气一热,很可能爆发瘟疫,也许敌军就退了。有这三万人在,大帅,就算反败为胜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哼。你以为那一万禁卫军只是来支援我们的吗?”没想到植廷晓悲愤的脸上流露出不屑道:“他们是来监视我的。如今汉国大军都在我们手里,君臣之间有多猜忌,那龚澄枢逃回去后,为求自保,一定将战败的责任推给我,甚至会造谣是我暗中沟通闽人,内外夹击这才导致全军覆没。陛下纵然不全信,也不会不存芥蒂甚至防范。禁卫军是皇家亲兵,虽然打仗不再行,但个个都眼高于顶,哪里会听我的命令。我们面对的数十万闽军,两万人还是三万人都是杯水车薪,有什么区别。陛下此举,与其说是要支援我,不如说是监视我。你没看见,他们一来就把住关口的各处要害了吗?陛下自知有亏于你我,担心在兵败如山倒的危局下,我们会愤而开关献降。”
“可恶,难怪这两天,他们老是偷偷摸摸的窥探我们。”郭崇岳这才对这两天禁卫军鬼头鬼脑行为恍然大悟,恨恨道:“既然如此,大帅,不如我们反了吧。我们到底兵多”
“住嘴!”没想到郭崇岳的话刚一出口,就被植晓厉声何止道:“我受先帝厚恩,陛下可负我,我决不负陛下。除非陛下命令投降,否者我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更不用说,还要和禁卫军同室操戈。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否者定斩不饶。”
这一番切责,怒发须张,盛气凌人,震得郭崇岳低头再不敢言语。这时一个小校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大帅,西北有军报传来!”
“念。”
“闽军一部已越过南岭,自我国西北偷越入境,沿西江自西向东杀向兴王府。”
“什么?”植廷晓大惊失色,一下腿软,差点跌坐在地,幸亏一旁的郭崇岳扶住,这才没失态,哀道:“我就知道,南岭虽险,但并非不可逾越,尤其西北黔地方向。”
“大帅莫慌,或许只是小股闽军的袭扰,大局还有挽回的余地。”郭崇岳安慰植廷晓后,转身问道:“快说,到底是闽军哪支部队,谁人领兵,具体情势如何?”
“是。”小校抱拳道:“是闽军宣武将军陈洪进部,他率十万大军越岭而下西江。”
“怎么可能?”郭崇岳暴怒道:“不久前的军报不是说,陈洪进正带兵在湘西镇压土蛮吗?怎么会出现在西江。”
“他确实是去了湘西,不过,并没有就地展开攻势,而是径直穿过湘西,绕道黔地,由南岭西北山路南下。”
“难怪,难怪。我说闽王为什么不乘胜攻城,而是要按兵不动。他就是要把我牢牢钉在韶州。他却派陈洪进绕道越岭。”植廷晓这才恍然大悟,接着问道:“这,这是多久的事。”
“大概,大概十多天前的消息吧。”小校难堪道。
“什么,为什么十天前的消息,现在才传过来。”郭崇越震道。
“陈洪进从我军不曾设防的荒无人烟的黔地快速突入,等到我军发现后,他们已经在西江边上了。国内军报消息向来是先传到国都兴王府,然后再转传到前线。”
“完了。”植廷晓以手覆面道:“郭将军,你不是要投降么,现在可以投降了。”
“投降?大帅,您不是说除非陛下投降,否则绝不投降么?”郭崇岳惊道。
“陛下为了防范我们,把国内唯一的战力禁卫军都调到这里。现在他已无兵可战。不要说陈洪进带了十万大军,就是两三万人,哪怕就是数千人也足够攻破兴王。”
“那,我们现在回师,来不及么?”
“都十天过去了,陈洪进顺江而下,等我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更不用说,我们身后还有数十万闽军,如果离开险固的城防,让来通向岭南的大道。我们很快就会被歼灭在行军途中。你等着吧,投降的诏书,不日就抵达这里。”植廷晓双目闭上,一脸难过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