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浩渺雨不尽,燕飞鲟落云入影。鹦鹉洲旁啼不住,又是谁家深闺怨。
楚地的东北大门被闽军包围消息前脚刚到长沙,后脚陷落的消息就飞也似地惊了满座城。原本固若金汤的雄关险城,一夕沦陷,如何不让楚人对逆江而上的闽军战力大吃一惊。
潭州节度使府内的议事堂早已是乱哄哄,边镐召集了楚地的众文武商议对策,在长沙的楚地各级文武无不奉命到场,只有节度副使周行逢称病不到。
“原以为岳州之固,足可守一时,没想到这么快就完了。”边镐在他的议事堂上急得团团转,抓狂道:“原想凭着关城之险做本钱,还能和闽王讨价还价,起码守住潭州节度使职位和楚地做领地。没想到闽军这么凶悍,这可如何是好。你们是本帅的参谋近臣。你都给本帅说说,要怎么办?”
边镐固然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手下的文臣武将却是一脸的无耐。形势比人强,在他们看来,既然力不如人,他们名义上的主君唐国国主李煜早已奉表投降,自己又何必做这鱼死网破,给谁当手下不是手下。
“大帅。”一位部将义愤填膺地说道:“闽军尚在百里之外,终究是外患,远忧。可是这肘腋之患就在眼下,家贼才最是难防哪。”
“家贼?你是什么意思?”边镐皱起眉头来。
“昨夜我巡城时,抓住一个细作,他身上带了一份闽王的密信。”说着那员部将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交给了边镐。
“什么?闽王,闽王竟然要将潭州节度使的位置留给周行逢。”边镐气得浑身发抖。
“大帅,这也难怪。”那员副将看来是边镐的心腹,认真地说道:“周行逢虽是前楚降将,可是眼下却是地方实力派。势力远比咱们大。闽王让大帅您做节度使,您不还得依靠周行逢。与其这么大费周章,闽王还不如直接任命周行逢。”
“可恶,可恶的王继汐。”边镐怒从胆生。
“大帅,闽军势大,不可与争。”副将摇摇头道:“只是周行逢,那可是咱们的死敌,和咱们势不两立。他要是先动手,那我们可就完了。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周行逢一死,他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能有什么作为,这楚地还不是大帅您做主。不要说是闽王,就是大周皇帝也只有倚重您了。”
“说得有理。”边镐心中早就忌惮周行逢,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周行逢今日称病就在府邸。不管他真病假病,咱们现在就动手,只要拿住姓周的千刀万剐,天下就太平了。就算是有朝一日,闽军兵临城下。大帅您手里有十万大军,无论是战是降,都游刃有余。”
“说得对!”边镐拍案道:“这事,你去办,现在就去办。去了这个心头患,我这才心安。”
“是。”那副将这就起身准备带兵去抓人。
不料,节度使府外就已喧哗起来,隐隐有剑戈碰撞之声。
“不好了!”节度使的一名牙兵仓皇进到议事堂禀报道:“大事不好了。周行副使称病是假,他趁着百官再此集会,不在值守的时候,披坚执锐,顶盔掼甲到了城门,率领家兵,以节度副使的名义接管了城门。”
“什么?他,他接管城门?”边镐这一惊可比听到岳州失陷更加震惊,大怒道:“本帅不是说,没有本帅的手令,城防不准移防,尤其是周行逢。他们是聋了吗?敢这么大胆。”
那名牙兵只好委屈地答道:“大帅,守将不在,周副使毕竟是节度副使,城门将校护军职位低微,无从所措。尤其是,周副使带来他的牙兵亲护,掐占城门。主官不在,没有大帅的命令,守门将校不敢擅作主张,没有办法,只好紧急跑来禀报。”
“那,那外头怎么会这么乱。”边镐急道:“周行逢看家护院的牙兵护军能有多少人,这满城都是本帅的嫡系亲军,他就是夺了城门,顶多跑路了。外头怎么会这么乱。”
“怕是外头有伏兵。”方才那名部将心下暗惊,忖度道。
“是的。”通报的牙兵抱拳道:“周副使一控制城门,城外就涌来大股军马,如今已强占武库等城中各处要害,目下已围住了节度使府。他放出话来,说让您和众位大人现在就出去束手就缚,不然就要杀进府来,到时便要血流成河,片甲不留,一个不留。”
“什么?他敢。”边镐语气虽硬,却多少有些色令内荏。
“大帅!”那副将劝道:“眼下硬拼怕不是办法。那周行逢显然蓄谋已久,城外大军必是他早早就从原驻地紧急抽调而来,如今事成定局。已然至此,还是,还是。”
那个降字,始终说不出口,可这意思,边镐如何能不明白,颓然呆坐回座位。
“要动手,周行逢早动手了。”副将叹了口气说道:“兄弟阋于墙,而强敌逼于邻。闽王的态度不明,闽军如虎窥伺。虽然许诺了周行逢,可谁又敢担保闽王不中道反悔。这样的事,在当今这个世道,还少见么。周行逢现在还不敢杀害大帅,就是想挟持大帅,号令楚地。”
“现在是死不了,将来,将来,怎么办?”边镐的口气中已露怯意。
“唉,大势已去,现在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那名副将摇头道:“闽王也不一定会放心把楚地就此完全交到周行逢,何况,大帅您还是南唐名将,他或许会为了牵制周行逢,安抚南唐降臣,号召外邦人心,而留咱们一条活路。”
“唉!只好这样了。”边镐像泄了气的皮球,终于垂下手臂,不再做任何抵抗了。
没有留多少血,就占了潭州城,拿了节度使边镐,周行逢此刻真是志得意满。升座在大堂,处置内外,此刻,他名正言顺地掌握了整个楚地。
“恭贺大帅。”
在众将的一派道贺声中,周行逢终于有些飘飘然。
“将士们辛苦了。传令下去,打开府库,本帅要犒赏三军。”
周行逢是个老兵痞,心里知道,现在这个世道,道德礼义,早已如同狗屎一般,哪里拢得住军队的忠心。只有真金白银,才最好使。
内事已决,接下来就该处理外事了。
“来人,将本帅草拟的那封归降的书信快马发给闽王。”
周行逢遣完人去送信,他的一个亲信部将就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问道:“大帅,如今擒住边镐,南唐也亡了,咱们已经掌握潭州全楚,何必委身他人篱下。马殷是什么人,不过是当年中原的流寇,逆贼秦宗权的残部,他都可以割地自立。以您今时今地的地位权势,如何比不了马氏。何况,马氏到底不够是外人,大帅您是正儿八经地楚人,将士们都真心真意地推戴您呀。不如,您就自己称节度使,不,应该称楚王,带着我们把闽人赶跑了,将来再和马氏一样做楚皇帝。”
“对呀,对呀。”这名楚将的建议立马得到左右楚兵的欢呼相应,却被周行逢摆手令止。
“先楚武穆王马殷,英武节烈,抚民爱兵,是人中英豪,我向来敬重,又怎么敢和他相提并论。”周行逢说道:“闽军势大,与其力拼,不若虚以为蛇,再做图谋。先拒了闽军,无论是节度使,还是将来称王,称帝都可以。可如果现在,就把咱们的老本在这儿跟闽人拼光了,那就什么都没得玩了。既然闽王许诺我潭州节度使,那我们不妨就先把这个节度使先死死攥在手里再说。”
“大帅圣明!”众将这才恍然信服。
然而,就在潭州巨变,周行逢踌躇满志,要问鼎三湘的时候。一支闽军也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南下,目标直指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