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秋风寒气升,云光叶影落水流,半壁河山半边天,一统云泥燕南飞。
“皇帝呀,近来金陵城里有些风言风语,你娘我听来着实心惊,为你担心个不停。古人说与人为善,就是与己方便,既然前车有鉴,何必如此自找麻烦呢?”太后牵着小皇孙劝道。
王继汐一边搀扶着母亲,一边哑然失笑道:“孩儿在娘身边这么多年,听得最多的就是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倒是头一次听您援引古言,还这么言之凿凿。看来娘这些年没荒废时日,反倒越老越爱读书了。”
“你这孩子,尽拿你娘消遣。”太后白了儿子一眼。
“这话怕不是娘您从书上看来的,而是有人教您吧。”王继汐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既然你都知道了,娘也不瞒你。”老太后语重心长地说:“如今你做做天子,封了这么多公侯伯爵,可怎么都是异姓,连一个宗室都没有。临行前,王宗正三番两次进宫和我提起这事。听说你已经发布诏令。宗室子弟,不论亲疏远近,非有功者不封名爵财帛土地,只按丁口每年赐予米粮糊口而已。这是真的吗?”
“是有这么回事。”王继汐点点头道:“我已明发上谕,永为定例。”
“可是王宗正说,这样是不对的。你想想,哪朝哪代,宗室子弟都是国家藩篱。同姓诸侯王跟咱们是同宗同源,同气连枝,才能和咱们一条心的保住这万里江山。枝叶繁茂才能树大根深,如今一切削去,咱们也是独木难支。再说兵变之后,王家也才几个人,分几个诸侯王能废几个钱,你这样干,人家怕是说咱们家小气了。我听王宗正说,以前有个秦朝就是废分封,结果享国不过才区区十五年而已。莫要说中原天下,就是以前在闽国。先闽王称帝的时候,也是大封同姓诸侯王。怎么家业做大了,亲戚反而都沾不了光,人心是要怨恨我们家的呀。”
“靠他们保江山?”王继汐不屑道:“娘,您也是耳根子软。您也不想想,孩儿我自从誓师北伐以来,军中有几个姓王的。我连年用兵,兵员短缺,年年回去招兵,结果他们个个说自己不中用,上不了战场。如今天下平定了。他们倒冒出来分赃,真是岂有此理。娘,咱们这江山,要靠他们,不要说十五年,怕只要等儿子一闭眼就要完蛋。您也是上过年纪,见过世面的人。闽国历代先帝,哪个不是荒淫无道的昏君。要不是孩儿,这闽国怕早就让人给灭了。再说,他们现在是没几个,孩儿养几个糊涂蛋,粉饰太平,弄得全族其乐融融也没什么。可是子又生子,孙又生孙,如此子子孙孙,我连给他们养老的钱都不够,还谈什么分这么多诸侯王,到时候,满大街都是王公侯伯。他们不干事,却白白得高官俸禄,那些钱粮从哪里来?难道儿子我能变出来。还不是要苛捐杂税,从平民百姓那里搜刮来。娘,这都是民脂民膏,咱们抢了老百姓的东西来养一群废物米虫,他们能不恨我家,这江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你倒是想得长远。”老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别忘了,咱们家以前可就是你说的米虫。要不是靠着那点宗室的救济粮,娘怕是连你都养不大了。人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如今发达了,怎么能忘了旧日的恩情呢?”
“所以,孩儿也没有赶尽杀绝。不是保留了宗室的救济粮了么?我吃他一份粮,如今我要养成百上千的王家子弟,何曾亏待过他们。”王继汐忽然想起往事,那是他穿越来第一年的事,不觉咬牙切齿道:“娘,您还记得我从军前有一次您去宗人府领粮吗?他们嫌弃咱们不是闽王王审知的正宗苗裔,而是从弟疏族,不认咱们的宗室身份,是您跪在宗人府外苦苦跪了三天三夜,求爷爷告奶奶,这才好不容易才领到半份钱粮,结果回来,米不够咱娘两吃,您就把米都留给孩儿,自己只喝米汤充饥。这事您难道忘了吗?”
“这事,我怎么能忘了。那时我实在饿得不行饿晕过去。你气得不行,带上家伙就去宗人府理论,结果被看门的衙役打了一顿。后来,你这小子也是。半夜的时候,你就偷偷跑到当时宗人府宗正家门外,把他们家的看门狗给宰了。给我做了一顿狗肉。要不是那顿狗肉,你娘我怕早就去见你死去的爹了。”想起那段往事,老太后不禁泪眼婆娑起来,哀道:“都是过去的事,就不要去提了。”
“娘,您不记得。孩儿却是记在心里。他们不是一直瞧不起咱们家。嫌弃我们是后娘养的吗?如今风水轮流转,现在我得了天下。他们就后娘养的了。要不是念着以前那一饭之恩,我连那点宗室救济粮都不想拨给他们,还想着封王拜侯。”除了宗室确实对建国贡献不大外,其实王继汐心里还是有别的盘算,他对王氏没有什么归属感,打心眼里也不认为他们是自己的亲戚。
“你这么爱记仇,哪里有天子的气度。”老太后摇摇头道:“罢了,罢了,这江山既是你打下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老了,本也管不了你了。”
“娘,这些事,您就不要操心了。总之,无论怎么样。孩儿一定给您养老送终。至于千秋万代,玩里江山,那既是后人的事,后人自有后人福。娘您就放宽心。”王继汐耐心地安慰道。
不过,听到养老送终这四个字,老太后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侧身说道:“你是真龙天子,娘有你,后事自然不担心。可是娘是担心你的后事呀。”
“担心我的后事?”王继汐显得有些诧异。
“你给我养老送终,可谁又给你养老送终。”老太后一脸严肃道:“他们跟我说了许多国本的事,你有想过吗?”
“国本?”
“父子相承才能千秋万代,这江总要后继有人才行呀。”老太后拉扯了一下身旁的小孙子道:“你常年在外征战,兵行险着,总要有个万一。你说,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你让咱们王家以后可怎么办?你戎马半生,只有一个钱妃,膝下没什么子嗣,就续宾一个儿子。这些年也是为娘我亲自带大,倒也机灵活泼,很像你小时候。以前四海为家,南征北战,总没有个着落。如今既然做了皇帝,后宫要备齐,这东宫储位,太子人选也要早立才是。再说,你刚才也认了续宾是咱们王家的嫡长子,立嫡以长,他理所应当是我们闽国的太子。”
“这话也是王宗正说的?”王继汐语气顿时变得冰冷怪异。
“不只是王宗正,黄丞相也提到过国本的事。但要立宾儿是我的主意。”老太后怕儿子还对王宗正耿耿于怀,迁怒于小皇孙。
“倒像是他的话。”王继汐微微颔首。
“谁的话不打紧,关键是这事,你倒是做个主呀。”老太后追问道。
“娘,您要长命百岁,孩子要给您养老,也是要长命百岁的。现在谈太子的事,太早了。”王继汐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何况,正如说您老说的,我膝下子女单薄,就续宾一人,要我真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不立他,又能立谁呢?”
“唉。”老太后听出王继汐口气中的不情愿,以为是说立储君是诅咒他死,触了眉头,也就就此打住,不在言语。
两人就此错开话题又另谈了一些事情。不多久,老太后上了年纪有些犯困,这下回去躺下歇息。
王继汐找了个空挡找到皇家卫队长王小二,吩咐道:“今后宫中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侍卫,谁敢再提太子和国本的事,一体拉出,流放边疆。至于那个王宗正,以来这老家伙再要进宫见太后,一律挡下。”
“遵命!”王小二心领神会地拱手应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