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原苍劲秋草霜,马革裹尸几人还,莫问功名富贵何所求,且看南山埋骨失姓名。
澶渊故地,野战之所,本就是龙争虎斗,生死搏杀的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又更是战鼓齐名,军马喧嚣,一场新的大战拉开帷幕,这将是一场决定中国的命运的大决战。
闽国同宋朝两军主力在此列阵对圆,兵马以数十万计,皆是唐末以来百年乱世洗礼后的百战之余,汉家精锐。这场流血千里的大战,一开始就令人不安。
闽军虽然仍旧是一支南军,但经过这一年多在河北的作战,征集了不少河北健儿,更重要的是来自关中、河北、山东,尤其是同西北党项人和东北契丹人那里购置的战马让他的骑兵焕然一新,已经有了同宋朝骑兵分庭抗礼的本钱。
“真是可惜。”战阵上闽王王旗之下,南宫灏摇摇头对身旁的闽王王继汐说道:“关键时候,赵匡胤重又把高怀德所部从汴梁调回澶渊,不然我们就可以趁着汴梁空虚,利用他,派一支奇兵绕道背后,袭破汴梁。那宋军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被我军前后夹击,甚至可以不战而下。”
“那就在这里击溃他!”窥视战场的闽王王继汐倒是满不在乎,他今时今日的兵强马壮早让他有了跃跃欲试,目空一切的骄傲,同时,他心中还是有一份担忧,问道:“再说,高怀德到底是真投降,还是想要学老黄盖引我入套呢?”
“不会的。”一旁的钱淑急切地说道:“我前些日子派燕泠去汴梁城联系他,遭陈桥驿暗卫包围,还是他还亲自派兵截杀,救了燕泠逃出重围。”
“他既然答应和我里应外合,那他为什么到了澶渊之后,就再不回本王的信了,连你派去联系的影子武士也被他拒之门外。”闽王王继汐转头问道。
“这......”面对闽王责问的眼神,钱淑低下头去无言以对。
“他在汴梁所以那么卖力的派兵帮我们的人,那是因为他比我们更害怕消息外泄。走漏了消息,我们不过是少了一个机会,还可以卷土重来。可对他来说,那可就是杀身之祸。”
闽王的一番话说得钱淑更加无法抗辩,但仍心有不甘地说道:“可是,可是他明明已经答应我了。”
“难道就不许人反悔吗?”闽王反问道。
“反悔,这,这怎么可能?”钱淑满脸的不信,以为是闽王为争面子强词夺理,于是面向一旁的南宫灏寻求帮助。
不想南宫灏也是摇摇头,说道:“料想在汴梁时,高怀德是真心要降我,不过到了阵前,眼见数十万宋军还有往日结义的兄弟皇帝赵匡胤,他还是犹豫了。不过,他虽然没有马上答应我们阵前起事,可以也没有一口拒绝我们。我想他是有心投降,不过现在心意还未坚决。要看战场的形势变化,做骑墙之势。乱世之中,本就是尔虞我诈,只有保存实力才能保住富贵荣华。”
“中丞所得对。这老小子八成是不甘心一直做往日称兄道弟的同僚一下做了他的主子,但他逼近身在宋营,也信不过本王。此战中,若我军胜,他就会助我军攻宋,若宋军胜,他就会助宋攻我。”闽王王继汐轻点马鞭继续说道:“可是,天又怎么会总遂人愿呢。”
“什么?”钱淑没听清他的话,疑惑地问道。
然而,未等闽王回答,阵前探马就飞奔而来,行了一个军礼后,向闽王汇报军情。
“禀报大王,宋军阵前有三十万众分为八军三十二部,各军约有三、四万人,高怀德、石守信、呼延赞、王彦升、韩重赟、王全斌、潘美各领一军,赵匡胤自领一军镇于中军。其中呼延赞部尤为嚣张强悍。且位置较为考前,出突出部。”这名探马也是闽王的老部下,很清楚闽王用兵,专爱挫敌锋锐,先打出头鸟。
不过,这一会,闽王的注意力却不在这。
“赵匡胤自领一军?”
“正是!”
这一点倒实出王继汐意外,从他收获的战报来看,赵匡胤自称帝以来就不再亲自上阵杀敌,只是留守中军督战而已。此番,他亲自出战,可见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决意死战。
“那高怀德部在什么位置?”
“他处在宋军大阵的左翼,此战中既有可能是要做拐子马用,从左翼向我发起进攻。”好的探马总是有着将军的眼光。
“两翼?那他距离赵匡胤所部多远呀?最快可以多久赶到。”
“若穿插迂回的话,在突破高怀德所部后,只要再击穿王彦升所部就可直抵赵匡胤的禁卫军下。不过,呼延赞所部距此不远,若是回师的话,也可迅速抵达截断去路。”
“这么说呼延赞部离赵匡胤部也不远喽。”一旁的南宫灏忍不住问道。
“正是!”探马抱拳道。
“可我怎么看,呼延赞身后也是旌旗满头呀。”南宫灏不解道。
“呼延赞是此战宋军的先锋,各部距此都不甚远。”
南宫灏听后,不再言语,而是摸着他的羊角须思索起来。
闽王王继汐见他不再探问,就对那名探马吩咐道:“明白了,你且退下吧。再探再报。”
眼见探马甩鞭而去,闽王这才转过头来问南宫灏道:“中丞,此战你有何良策呀。”
南宫灏思忖一会后,又手搭凉棚,眺望宋军后,才缓缓答道:“赵匡胤是百战名将,宋军布阵紧密有致,看上去也无懈可击,恐怕只有乘着宋军运动时乘其间隙,再行决战为好。”
“无懈可击?”闽王不满地问道:“那也不能一直把将士们晾在战场上久拖不决,等着敌军进攻吧。要是宋军不攻,我们就得陪着他们在这喝西北风吧。”
“如果一定要先发制人。”南宫灏回头望了望自己的部队,眼见士气高亢,兵强马壮,深吸一口气后说道:“那就打呼延赞,他虽是前锋,但是位置突出。我们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先打垮他,从他那撕开一道口子,再突击中军,将宋军一切为二。”
“可是,赵匡胤、赵普能想不到这些吗?”王继汐摇摇头道:“从宋军阵势来看,我们一攻呼延赞,那宋军各部就会从各个方向驰援,到时就是一场大混战。就看是我们先击溃呼延赞,黑虎掏心,还是看宋军先把我们包了饺子,后军先乱。你有把握赢的一定是我们吗?”
“所以说,兵凶战危。只能放手一搏,拼个你死我活。高怀德心有反复,战至关键时,一旦他反水,甚至不用反水,只要他不尽力一战,胜算我们也比敌军更多一些。”南宫灏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凶险,不过从宋军的气象看,赵匡胤也是笃定要一拖到底,先发动攻击者伤亡必众,阵型先乱,败局更大。
“本王有不同看法。”王继汐将视线一转瞧向左翼,挥鞭直指道:“我们就先攻击他。”
众人循鞭望去,皆是大吃一惊。原来王继汐长鞭所指的正是高怀德所部。
“什么?”南宫灏也是吃了一惊,赶忙劝阻道:“万万不可呀,高怀德本就犹豫不决,未必从我。我军若先攻打他,势必逼他铁心与我作战,到时咱们这么就策反他成了竹蓝打水一场空,甚至可能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此战,敌我兵力大致相当。要想占尽先机,只有化敌为友。本王不是真心要攻打他。可是逼他做出选择,到底是投降我,还是保他的大宋。”闽王双目凝神道。
“可万一,他选择保大宋怎么办?”南宫灏还是觉得过于冒险。
“那即使此战大宋要胜,我也先打烂高怀德的军队。没了军队,他高怀德还是大将军吗?让他选吧,也让天意选吧,不用说了,就这么办吧。”闽王王继汐下了最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