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扬草飞朝露沉,轻骑远纵放声歌,谁言南州儒风弱,今朝争雄又一人。
潞州城外,北汉宰相郭无为志得意满地巡视城池,潞州一直是北汉的心腹大患,多次倾举国之力,甚至是国主亲自挂帅出征也要夺下此地,当年的高平之战也是为此而来,可惜每每铩羽而归。如今自己完成了连前代国主都未能实现的夙愿,功劳自必说。尤其是郭无为还是一介文臣,在尚武的时代,常常受人所轻,但是此战之后,他在国中的地位似乎已无可动摇了。本来他还担心席卷河北的闽人会和他抢夺潞州,而且他也得到线报,确实有一大股闽军向西而来,意图不明,似乎就是奔着潞州而来,对此还忧心忡忡。如今从遣去窥探虚实的使者报回的信中得知,闽人决定遵守约定,所遣之兵不过是守境而已。不过,郭无为对此将信将疑,能做到一国宰相,多疑和谨慎是他的基本素质。所以在攻城时,一直留了一手,防备闽人。可是直到北汉军队破城,闽军也不出现。他这才放心,确信闽人是要让出河东之地。
郭无为,字无不为,号抱腹山人,五代青州千乘人。方颡鸟喙,杂学多闻,长相很特别。好学多闻善于谈辩,未知其师承关系,穿着粗布的道士服装,隐居在武当山。
后汉乾祐中,郭无为“杖策谒于军门”,后汉大将郭威“欲留馆军门、但为左右所阻”。后来,郭威称帝的时候,郭无为已经大名鼎鼎,郭威见他气质非凡,决定一纸诏书聘请他当军师,不过,衙门内的事情,有着很多不确定因素存在。郭无为当时没钱贿赂行政部门的高官,长相凶神恶煞,很有雷公的气质。
有一次,郭无为顶撞上级,不料被人谗言,便失去了郭威的信任。此后,郭无为离开武当山,一路北上,便到太原闯荡去了,刘崇的儿子刘钧即帝后,听说此人自诩诸葛,一合计,北汉朝堂正是用人之际,于是三顾茅庐一样把他请到了朝中,倍加宠信。不久,又以其为相,执掌国政。968年刘钧死后,刘继恩继位,怨恨郭无为在立储问题上不曾为其出力,欲逐之,未果。同年刘继恩为侍从所杀,郭无为立即迎立其弟刘继元,时人多有怀疑他是幕后主使。
郭无为成了北汉掌控实权的大臣,他恨郭威,当年自己意气奋发,却被像打发要饭的乞丐一样,给打发走了,认为这是对自己的羞辱。郭无为整顿朝纲,操练军队,为刘氏一脉着想。在他的策动下,两军战况愈演愈烈,作为北汉的军方头号人物,郭无为常对人言要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彻底表现出为主子赴山蹈火的大无畏精神。
所以,他志原本不在河东一隅,而是要夺取天下,夺取河东不过是第一步,下一步,他想东下河北,要乘着闽人和宋人争霸的时候,乘着闽人不备,拿下河北,然而再南下问鼎中原。不过,这些都还是只是他的心中的一个想法而已,一个未来的想法。这个时候,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然而,一个跌跌撞撞的探马带来的一个消息,让他的争霸梦一下粉碎。
“宰相大人,大事不好了。五日前,闽军虎大威部奇袭了沁州。沁州城破,刺史以身殉国了。”探马喘着大气终于把话说完。
“什么?”郭无为大惊失色,霍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问道:“虎大威,他不是在边境上吗?前不久你不还报告说,他的大营还扎在边境上么?怎么会在沁州。还有,沁州真的丢了吗?”
“虎大威为什么会出现在沁州,小的真不知道。边境上确实有座虎贲军的大营,这些日子一如寻常,确实没啥动静。沁州,小的不敢谎报军情,真的是丢了。”探马满头大汗,心慌得不得了,他一时也搞蒙了,不知道为什么虎大威会突然出现在沁州。但因为谎报军情,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如何不知道。
果不其然,郭无为恼恨他误传情报,导致他判断失误,愤怒已极,喝令左右道:“谎报军情,罪大恶极,来人,将他给我拖下去斩了。”
“宰相大人饶命呀,宰相大人饶命呀。”这名探马还挣扎着求饶,却早已被左右金甲武士拖出府衙之外,一声惨叫,就地斩了。
可是杀一个误传军情的探马容易,要击退十万虎贲军却并非易事。郭无为也算见过世面,知道其中的利害,急忙下令擂鼓聚将,点兵回军,要去夺回沁州。
“郭相,此事可否再缓两日。我军攻打潞州,已是伤亡惨重,三军疲惫,一时怕是难以再战,强行用兵,只怕军心不稳,将士怨恨呀。”部将纷纷倒出苦水。
“本相也想休整再战。可是,我军拖不起呀。”将军们的话确实不是空穴来风,郭无为亲临前线指挥,当然知道其中的艰辛。不过他现在无路可走,对部下解释道:“沁州不仅是我军归国的道路,也是粮道所在。这些年天灾兵祸连连,国家物产欠收,国中府库存粮不多,陛下倾举国之力支持我们南下攻打潞州,实在是不易。我军一破潞州,就断了对我军的补给,还下令要我们上缴所获。军中如今军粮不足,诸位也不是不知道。要是拖上日子,这六七万人每日的消耗,我们就供应不起。如今只有趁着闽军立足不稳,夺回沁州,杀开一条回国的血路,那样我军才能保存呀。”
郭无为的话字字如锥刺骨,痛彻人心,众将默然不语,显然是赞同宰相的话。大蛇打七寸,看来这回,自己的七寸真是让闽人给打着了。
“可是现在急战,彼以逸待劳,我们胜算也不大呀。”还是有部将坚持道:“莫不如坚守待援,休整一段日子,恢复战力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向晋阳求援。等援兵一到,内外夹击,也可以杀退闽军,夺回沁州。”
“国中哪来的援兵。就算陛下把那三万老弱残兵集结南下,在十万闽军面前不也是自投罗网吗?再说这潞州城已经残破成这样,又如何坚守。现在我们只能自救。所谓哀兵必胜,我们挟战胜余威,放手一搏,有可能拼死夺回沁州。一切就看天意吧。”说完,郭无回豁的一声站了起来,坚定地命令道:“传我将令,除留一部伤兵弱旅留守潞州外,其余大部随我回师。”
“是。”众将纷纷领命,转身散去。
这时一个将军悄悄上前,对着郭无为低声耳语道:“郭相,这事事关重大,是否要告诉太子呀。他毕竟守陛下之名来此监军。”
“他?”郭无为不屑道:“平日里就知道飞鹰走狗,有什么功劳于军国。要不是杨业那一帮愚忠的家伙死死保着,我能把他放在眼里。算了,你们爱告诉就告诉他吧。但不管他同不同意,我们都要回师夺取沁州。如果他不同意,就让他留守潞州。”
“太子养尊处优惯了,这次要不是陛下执意让他出来监军,为将来继位攒够军功和威望,他打死也不会来的。既然能回去,以太子的秉性,他是一万个乐意的。”部将顺着郭无为的话说了下去。
“就这样吧。”郭无为冷哼了一下,背手离开了。
很快,在郭无为的权臣威望下,北汉军队虽然疲惫不堪,将士皆有怨言,还是迅速集结,整队向北,杀向沁州,夺路回国。
一路上,以谨慎多疑闻名的郭无为对于闽军的动向很是看重,不停地派出探马哨骑打探闽军的消息。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久久没有人回信,更加让郭无为忐忑不安,但他无路可走,只有把这一条路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