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尘沙影叶孤凉,边风苦雨驼铃稀,长枪无意问流云,此生落雁寄平生。
“你送开!”王继汐不耐烦地挥动马鞭,作势要打开南宫灏抱住马腿的双手。
可南宫灏却仍死死地抱住马腿,满脸唾沫眼泪地哭喊道:“主不可因怒而兴兵。战死的将士已经战死,但活着的将士还活着呀。只有活到最后,笑到最后,才是赢家。大王,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愤怒,把祖宗的江山社稷,把闽国的臣民将士置于险地呀。”
“你给我放开!”闽王王继汐不耐烦地高举马鞭,狠心地甩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南宫灏身上。一下疼得南宫灏龇牙咧嘴,身上立即现出道道血痕,可他依旧死死的抱住马腿,疼过之后,依旧不依不饶地哭喊道:“不放,臣死也不放,除非大王答应臣,不再进兵。”
南宫灏本是一介书生,平生有喜欢风月,常以洁净雅致的生活自律。此刻却像个无赖一样死缠烂打,不顾体面,此情此景许多人不觉动容。
林仁肇在这些人中资历算是最老的,实在看不下去,这才策马上前,向着闽王王继汐抱拳行了一个军礼后说道:“大王,南宫大人自跟随大王以来,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多有建树。此番进言,也不全是妄言是非。还请大王再斟酌一下。再说,南宫大人为国家一品大员,王佐之才,辅政之臣,如今弄成这样,实在有失体统,对闽国国威也不利呀。还是,还是等等再说吧。”
“连你也。”王继汐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也默不作声,南宫灏平时是何等人,他又怎么能不知晓,只是这回,自己爱将险些被杀,六万多生死相惜的嫡系部队战死,这口气他又如何能咽下。但见南宫灏拦得如此坚决,也知道事情怕真是有风险,这才无奈地仰天长叹了一声后,勒住辔头,对南宫灏说道:“好吧,你先起来吧,这事再议。”
见南宫灏将信将疑,仍然死死抱住马腿,知他不信,王继汐面露不悦,厉声道:“本王说再议就是再议,你还敢疑我不成。”
这声暴喝下,南宫灏这才松开马腿,站了起来,躬身道:“谢大王。”
正在闽王王继汐要厉声责问的时候,他的王妃钱淑领着一个黑衣人,骑马急匆匆地从前军中赶了过来。
“什么了?”王继汐见她来得匆忙,知道必然有大事发生,否则她不会来得这么匆忙。
“启禀大王。”钱淑勒住马头后,急道:“影剑阁的黑衣武者发现,赵匡胤的禁军主力先锋出现在汴梁附近,全军距此不过一两日的脚程。”
“什么?”王继汐先是一惊后是一羞,因为事情正如南宫灏所料,差一点自己就成了别人陷阱中的困兽,最后闽王恼羞成怒地呵斥道:“影剑阁是干什么吃的,先前高怀德回兵你没发觉,现在赵匡胤的禁军到了汴梁才知道,险些误了本王的大事。”
钱淑心中也有委屈,但不愿就此隐忍,开口申辩道:“大王,高怀德的骑兵是中原第一,比我们的马快,再加上宋人刻意隐蔽,消息是来得晚些。至于宋军主力回援,那是因为有高怀德在前头打前站,不但掩护了大军的动迹,而且截断了捷径。影子武者不得不绕道传递消息。能现在传来,已实属难得。还请大王谅解。”
“你。”王继汐知道她也有难处,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理会这个,因为军情紧急,比起间谍,打仗更显急迫。他拨过马头问南宫灏道:“就算宋军来了,难道我们就不能与之决一死战吗?”
“大王!不可呀。”南宫灏牵住闽王的缰绳道:“澶渊之战,足可为前车之鉴。这些年我军所以能连战连捷,靠的不全是兵强马壮,更多的是大王您的神机妙算,即使兵力处于弱势,也能通过设伏和急行军设伏,在局部形成绝对优势,才有了今天的泱泱大闽国。但若论战斗力,我军兵力与宋军相比,战斗力还是要差许多。宋朝禁军传自唐亡以来的汴梁禁军,历经百年淬炼,早已凝聚一体,配合默契,能征惯战。咱们闽国大军,说实在的,虽然与宋朝禁军一样也有数十万众,看起来不分伯仲。可是咱们的兵员是大王招降纳叛所得,许多兵士都是这几年被大王击败后收编而来,时间短,规模大,彼此间没有太多战友的默契精神,而且久降成性,忠诚度也可疑,就是武艺也一般,不然也不会败于大王。另外,大王自南方起兵,南方兵源相比中原,仍显孱弱。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硬碰硬,胜少败多。我们与宋兵作战,至少三倍以上才有胜算。”
南宫灏一席话讲得滔滔不绝,王继汐虽然听来刺耳,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再看他衣衫邋遢,浑身是伤,想想之前对他实在是委屈得过了些,闽王不觉不把语气放缓道:“你先下疗伤,再去换身衣服。晚些时候再议军事吧。”
“臣的伤不重,只是眼下军情紧急,还是早决为好。”南宫灏急切地答道。
“紧急?什么意思?”王继汐皱眉狐疑道。
“是的,大王。”南宫灏不顾身上的伤抱拳道:“赵匡胤自恃兵强马壮,这回急匆匆地回兵,就是想在平原上同我们决战,一举消灭我们。”
“他想得倒美。”王继汐冷哼了一句。
“正是,我们绝不能如了他的愿望。”南宫灏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道:“宋军主力虽强,我军一时虽难以争锋。但宋人聚天下精兵于汴梁一处也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强干弱枝,地方卫戍兵力不足,这就是我们有机可乘的地方。”
“你是说?”王继汐略想了一下,说道:“河北?”
“大王英明,正是河北。”南宫灏抱拳道:“河北重镇相州、澶州虽然为我所据。但当初为了急于袭取相州,河北其他州郡并未收入我军囊中。如今正好乘此机会。西向夺取潞州,打通我们同关中的联系,也可避免被北汉和宋人掐断我们回关中的后路。再发一支兵向北,攻占沧州、定州、贝州,直抵契丹边界,乘契丹尚未反应过来,就接管边境,免得契丹趁乱进取中原,从我们背后袭击我们。然后就是东面,大王需发一支精兵,攻占青州,打通同山东的联系,连接徐州,这一路很是关键,有大运河在,我们在南方的粮草兵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供给前线了。如此河北三面可定,我军即使不胜,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主意虽好。”王继汐执鞭触盔道:“可宋军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征服整个河北。赵匡胤要是尾随而来,与河北守军内外夹击,我军不是危矣。”
“这就是军情的紧急之处。”南宫灏解释道:“我料定,宋军必不敢深入追击。因为兵多则不足以歼灭我军,兵少则后方汴、洛空虚,如果让西面我军在关中的鹰扬军,南面的江汉的宣武军或是东面江淮的黑云军任何一支乘着他后方空虚,攻占汴梁,夺了他的粮仓,他几十万大军没得吃喝,自然瓦解。”
“那他也不会坐着不动,坐以待毙吧。”
“动,他当然会动。但他们不敢攻击我们另外三路的任何一支偏师,因为他担心河北的闽国大军反扑,到时就很被动了。所以,他兵只向北。虽然他不敢深入,但他一定会攻打澶州,澶州离汴、洛近,足有时间回援,同时也是汴梁的门户,也可以成为进攻河北的桥头堡。占了澶州,兵锋就可以直抵相州,那时我军的处境就会十分困难了。”
“所以,你说的军情紧急是指,抓紧时间加强澶州守备,因为它很快就会遭到宋军猛烈的攻击,对吗?”王继汐一点即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