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济安王还为周漱砸他书房的事情生气,一见周漱便没个好脸。
周漱并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举了举怀中的酒坛子,“我来找父王喝酒。”
济安王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旋即又冷了脸,“本王今日不想喝酒,你有话快说,说完马上出去。”
周漱好脾气地笑了笑,径直走到凉塌前,将那坛子放在炕几上,拍掉泥封,除去塞子,一股浓醇甘烈的酒香霎时间在书房之中弥漫开来,仿佛能够穿透毛孔浸入身体一般,让人还没有喝就先自醉了三分。
济安王能文能武,但骨子里是个武人,武人没有不爱酒的,济安王不止爱酒,还极擅品酒,一闻这味道就知道是什么酒了,“桑珀酒?!”
“父王果然是识酒之人。”周漱回头笑道,“一猜就中。”
济安王已经顾不上生气了,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小心地捧着酒坛,对着烛光细看,只见坛中的酒如蜜汁一样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偏又清亮如泉水,稍稍靠近一些,便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意。
确是桑珀酒没错!
“这酒你是从何而来?”他两眼惊异,不敢相信地看着周漱。
桑落酒乃贡酒,以蒲州出产最佳,而蒲州的桑落酒又以河东刘氏所酿最佳。据传桑落酒起源于北魏,为一个姓刘名白堕的人所创,因酿法独特,酿出来的酒清香甘醇,深受好评,成为宫廷御酒。
之后广为流传。酿酒的方子也一再改进。时至今日,市面上可见的桑落酒已与刘白堕所酿的酒大不相同,唯有河东刘家还保留些许古方酿法。
大梁国开国之初,河东因连年暴雨冲塌了一座无名山,叫一座古墓重见天日,并从那古墓之中掘出十坛桑落酒。那十坛酒在地下积年累月,不知历经了几朝几代。重见天日之时。水分早已挥发干净,只剩下坛底一层血红的浓浆。
据说酒坛一开,十里飘香。在近处闻一口就醉了。有人用手指蘸上少许尝了一尝,竟大醉七日,于梦中驾鹤西去。
因那无名山临近刘氏祖坟,有人断定古墓之中所葬主人乃刘白堕本人。这十坛酒正是刘白堕亲手酿造。许多爱酒之人和贩卖酒水的商贾闻风而至,想要出高价买下此酒。一饱口福,或是从中窥探酿酒之方,重现古酿名酒。
因争抢太过激烈,频出人命。酒也在打斗之中不断遗失损毁。最后还是官府出面镇压调停,将所剩的四坛酒呈于御前。当时的太祖皇帝又将其中一坛酒交给了御造坊酿酒司,命其研究出酿酒之方。
酿酒司集齐酿全国各地包括刘家后人在内的酿酒好手。反复钻研了数年之久也无心得,只得禀明太祖皇帝。以调和之法,用那最后三坛浓浆勾兑出十坛桑落酒,因色泽金黄,浆液清透如琥珀,遂称之为“桑珀酒”。
因这桑珀酒天下间只有十坛,只存在于历代皇帝的私窖之中,在坊间已经成为传说。
济安王之所以识得此酒,是因为少年时护驾有功,先帝回京之后曾赏赐过他一瓶。三寸来高的白玉瓷瓶,堪堪装了不足一两酒,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
这样名贵已近绝迹的好酒,他的儿子居然搬来一整坛,叫他如何不吃惊?
“父王忘了吗?我有一个喜欢摸进别人家蹭吃蹭喝,走时还要顺手牵羊的师父。”周漱提醒他道。
“甘大侠?”济安王惊色未退,“他是从何偷……得来的?”
周漱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约七八年前,一天早上我醒来,就发现一坛酒放在桌上。
下面压着一张字条,说什么他这辈子就收了我一个徒弟,虽然我是个不能练武的废物,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有难不能与我同当,有福可以跟我稍微分享一下。
我不识酒,也不知道什么桑珀酒,只当成贼赃随手搁在了一旁。直到金石来到济南府,发现那坛酒,才说出酒的名称与来历。
我问过金石,他并未听说皇宫或者哪位可能藏有此酒的重臣亲贵家中曾经失窃,想必是从江湖上淘来的吧?毕竟当年那场争斗之中曾经遗失过六坛,有人效仿酿酒司的方子,私下里勾兑出桑珀酒也不无可能。”
语气微顿,又道,“原本有一大坛的,我和金石分出一半喝了。另一半装进这小坛子之中,重新封好,埋在茗园的茶花树下,约好等我们双双步入而立之年,再挖出来共饮。”
济安王听说被他们喝掉一半,先是一阵心疼,听到后半句,不由警觉起来,“你既与雍亲王世子有了约定,为何要把酒拿到我这里来?”
“您也知道金石嗜酒如命,每次来都要背着我去挖酒,幸好我早有防备,把埋酒的地方换了。”周漱淡然自若地笑着,“是他背信在先,我又何必死守约定?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万金难求的东西卖又卖不得,放在我那儿心里总不踏实。不若和父王共饮,叙一叙父子之情。
上次砸了父王的书房,是我的不对,我就拿这坛酒跟您赔罪吧。”
济安王狐疑地盯着他,“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赔罪?”
“被父王看出来了吗?”周漱表情有些不自在,“其实,我有件事想要拜托父王……
父王,不如我们边喝边聊吧。”
济安王暗自冷哼一声,心说他就知道这小子突然拿着一坛好酒主动过来道歉目的不纯。他虽爱酒,可还不至于被一坛子酒哄住了,“不忙喝酒,你先说什么事吧。”
周漱犹豫了一下,才抬起眼来跟他对视着,“父王明日一早就要前往泰山迎接圣驾,不知能否带我同去?”
济安王眼中狐疑更盛,“你为何想要同去?”
“当然是想见识一下祭天盛典。”周漱语带急迫地道,“我只见过先帝,还没见过当今圣上呢。如果有机会,儿子也想在圣上跟前露个脸。”
“胡闹。”济安王一口就回绝了,“我是去面圣,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所谓。伴驾的人数都是既定的,你无职无爵,亦不在钦点的伴驾名单之上,即便我带了你去,你也未必能见到圣上。
若是你媳妇想去,尚可通融,叫她顶替了你大嫂的名额便是。你无名无分的,就老老实实地留在府中吧。”
果然不让他去吗?
周漱将冷笑藏在失望和无奈之下,就势坐在榻上,捧起酒坛子就喝。
济安王忙将酒坛子抢了下来,虎着脸训斥道:“这酒烈得很,你这样喝法儿不要命了?”
说罢扬声吩咐,“来人,取两只白玉盏,再备几个小菜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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