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如果是第一次到扬城,或许有人不会注意到郡守衙门,但没有谁能够不惊讶杜家的庞大。
因为杜家几乎就占了半个扬城。
路小石是第一次到扬城。
在街上逛了小半个时辰,他有意无意地就数出了三百多家商铺打着杜家的名号。
到了午时,他准备吃香的喝辣的,寻着街边一老者问了问扬州的特色酒家,结果老者毫不迟疑地说出了三家,竟全是杜家的产业。
路小石终于认识到这个杜家,就是和许三公子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的杜家。
杜家,杜薇的家嘛。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开始有意领着老张等人走近了杜家的正门。
望平街
在望平街的尽头,便是一栋比京城城门差不多少的红木正门,牌匾上蓝底黑字地写着杜家二字。
靠近杜家正门有一家龙岭客栈,看着似乎与杜家没有直接关系,于是他领着众人踱了进去。
待酒菜上齐,路小石初尝一口便连声称好,而店小二捂嘴笑着解释后,他才知道桌上的水产海鲜什么的,在扬城都是极普通的饮食。
路小石长叹一声,拈了块鱼肉放进嘴里,眼睛瞄着窗外杜家的大门,责备道:“老张,你打小领着我到处流浪,怎么不流浪到扬城来?到这了吃的喝的也容易些,哪用在荒山野岭那么辛苦!”
老张嘿嘿笑道:“荒山野岭阴气重。”
路小石白了一眼,心里知道自己炼的功法需要吸纳天地阴气,但由此一想便又得和那奸贼扯上关系,便不再多说,只管闷头大吃大喝。
鼓着腮邦子抬起头来,他发现鞠敬神吃得斯文,不禁有些奇怪,问道:“神哥,酒菜不合胃口?”
牛鬼蛇神四人自打被他改了名后,可能是觉得叫着那些名字,远不如像小王爷那叫着什么哥好听,于是后来也就不分长幼,相互间都牛哥、鬼哥、蛇哥、神哥地叫起来。
不知是四人本性如此,还是为了迎合小王爷,反正他们最让路小石欣赏和喜欢的,便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从不马虎,对美酒美食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热爱。
鞠敬神此时的表现其实很正常,而且吃像还颇像很有家教的公子,但看在路小石眼中,这就是大大的反常。
鞠敬神正准备回话,老张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凑在路小石耳边低声说道:“客栈内应该有高人,不过目前看来没什么敌意。”
原来鞠敬神在警戒!
路小石知道这是他们四人的责职,虽然自己已经明确表达过无数次不需要这份职责,但此时仍然感觉有些愧疚,于是冲四人笑道:“喝酒喝酒!记住一句话,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别时时刻刻都那么紧张。”
话音刚落,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便呼呼飞来,瞬时到了一桌人头顶。
鞠敬神眼疾手快,一把将那代表危险的东西截在手中,低头发现却是一个脏兮兮的老竹酒壶。
众人顺着酒壶飞来的方向一看,见楼梯上斜倚着一个白衫青年,正双眼迷离地看着他们,口中含混道:“讨……讨口酒喝。”
“浪子!”
路小石霍地起身,一边示意老张等人勿动,一边将酒壶夺来交给店小二,然后快步走上楼梯。
许吾浪双腮微红,满身酒气,白衫还像是白衫,但上面竟是布满了圈圈滴滴的污渍,甚至胸口还沾着一条已经风干的南瓜丝儿。
路小石大惊。
他们一行人走得慢,按照正常脚程来算,许吾浪应该是一月前便到了扬城,而他这身白衫的颜色和附件儿,则十分明显地证明已经在他身上赖了至少一个月了。
这哪里是唐河许三公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而唯一的解释,便是许三公子遇到了事儿!
许吾浪哈哈一笑,指着路小石,半天憋出一句话来:“酒肉朋友,不给酒喝?”
“喝!喝!”
路小石扭头催了声店小二,待后者将酒壶拿上来,正色道:“他的一切费用我来结,可别小看了人!”
店小二连连摆手,解释道:“这位客官住了个把来月,都是熟客了,而且已经有人替他付了银子,我们哪敢怠慢他,公子就请放心吧。”
路小石点点头,问了房间字号,便一把揽着许吾浪进了二楼最尾的客房。
就这片刻功夫,许吾浪已经人事不清,倒在床上便鼾声大作。
路小石长出口气,将房间环视一遍,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
房间很乱,很脏。
…………
杜家是扬城最庞大的存在,而手足阁却是杜家最重要的存在。
此时的手足阁里,坐着三个人。
杜下、杜薇,以及桂树。
桂树只是卓家的供奉,但此次却代表着卓家家主卓放翁,所以杜下将其请到手足阁,表明了对卓家最大的礼敬。
杜下看看身侧的杜薇,向桂树笑道:“桂供奉可能有所不知,从数日前,我杜家一切事务便由小女打理,今日我算是陪客。”
桂树向杜薇道声贺,笑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杜薇一身黑色绸裙,间有金丝图纹,简单而庄重,闻言微微点头,道:“桂供奉请讲。”
杜下暗自观察,觉得女儿大气沉稳,果然初具家主之风,心情大好。但随着桂树话题的铺开,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心情也是越来越糟糕。
不等桂树说完后,他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打断对方,沉着脸说道:“请桂供奉给放翁兄代回话去,就说我杜下今天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
桂树似乎早有所料,微笑道:“那我就告辞了。”
杜薇微微犹豫,起身道:“爹,我送送客人。”然后请桂树离了手足阁。
二人行至花里间,杜薇停下来,微微一笑,道:“家父身体欠安,性子也受了些影响,还请桂供奉海涵。”
桂树摇摇头,道:“其实我家少主就是让我和家主你谈谈,只是既然来了杜家,我不得不见见老家主罢了。”
杜薇神色不变,回头看向手足阁的方向,微笑道:“手足阁这三个字是当年太祖皇帝亲笔所赐,而能得此殊荣的,唯我杜家和唐河许家,桂供奉不会不知道吧?”
桂树呵呵一笑,道:“正是知道,所以我家少主才让我来。”
杜薇哦了一声,回过头来,道:“为何?”
桂树叹道:“飞鸟尽,良弓藏。历朝历代,但凡为开国建业立下功勋的,有几人能善终呢?你们杜、许两家或许不算是兔死狗烹的结局,但对于杜、许两家先人立下的功勋来说,你们又得到了什么?”
杜薇含笑不语。
桂树再道:“我家少主说了,杜家主深明大义,更有鸿鹄之志,若能和他联手,则必成大事。”
杜薇轻轻摇头,道:“王朝确实不是曾经的王朝,但这天下却也没有任何人敢小觑……”
这时,一名侍女匆匆而来,道:“大小姐……”
“嗯?!”
杜薇脸色一沉
“禀家主!”
侍女忙改了口,道:“有客人来访。”
杜薇面色稍缓,道:“什么客人?”
侍女仍自惶恐,道:“是……小王爷!”
杜薇怔了怔,忽对桂树说道:“此事容我考虑考虑。”便又唤来侍女,令其领桂树从侧门出去。
待桂树行礼离开,她匆匆向侍女说道:“快快通知陶言,马上将那条新做的裙子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