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连胖子插科打混时叫过爷,但这个世界的王朝其实并没有什么王爷的称谓,所谓小王爷,当然只是路小石某个记忆中宫廷剧里面的叫法。
因为这三个字真的很纨裤啊!
老张嘴角抽动,试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小石啊,你这年纪就叫爷,折寿啊!”
路小石恼火道:“我给自己取个外号不行?快去买折扇!”
老张愁眉苦眼地去了。
小巷子北端就是东大街,街面十分宽阔,并行四辆马车都绰绰有余。
等老张买回来折扇,路小石便率着牛鬼蛇神向东大街大步而去,心想那才是纨裤的舞台。
但走到小巷子和东大街的交汇口,他又犹豫了。
“你瞎跳个什么劲儿呀?信不信我把你给废了?”
他暗自威胁了自己胸口里面的小心脏,又鼓励自己道:“只要迈出第一步,咱可就是京城第一纨裤了!你还跳?你就当这是一场战斗不得了,用得着这么磨叽?”
“小石啊!”
老张到底还是叫不出来小王爷,又不敢再用小郡王去惹路小石,只得悄咪咪用了旧称呼,道:“是哪里不舒服?”
“胡说!我全身都舒服。”
“那你咋冒汗了?”
“我……天热,可能要下雨。”
“哦,瞅着是要下雨,那咱回去?”
“要回你回!”
路小石恨恨丢下一句,终于迈出通往京城第一纨裤的第一步,然后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轻摇折扇,晃悠晃悠地踱上了东大街。
老张赶紧领着牛鬼蛇神跟上。
踱出三十来步,路小石渐渐找到了走路的感觉,那颗小心脏也不再狂跳了,于是将头仰得更高了些,折扇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些,步子更慢了些。
“老张,这幅画儿不错。”
“哪儿不错?”
“买!”
“咱用不上啊!”
“买!!”
“买买买……”
老张从后面那鬼手里接过三两银子,交给那位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却没声音的字画店老板。
人家老板不过是顺口叫了价,心里早有了被砍去一大半的准备,不曾想对方竟如此干脆利落地买了,不由得有些意外。
他一怔之后回过神来,想赠送金主几句体面话,说不得以后还会成了自己的老买主,哪知激动劲儿没过,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只好冲着路小石高高竖起了大拇指。
路小石轻哼一声,瞅也不瞅人家便踱开了,很是纨裤。
“这位公子真是大气!”
老板终于说得出来话了,声音从十数步外传来。
路小石借故端详一只紫砂陶壶,竖着耳朵听听老板还会对自己有什么评价,又会不会提到纨裤二字。
按常理来说,字画店门口还有三四个客人,听到老板说的话,总有人会人之常情地搭搭话吧?
“哟!你是老板,赚了银子当然说人大气,但我觉得他那是给自己置气!”
“何止置气啊,我看那位公子……长得倒还秀气,人就有些没对劲儿,我瞅着他眼神好像不对,不是斜眼吧?”
“是不是斜眼我没注意,可他腿脚一定有毛病……”
“可不是嘛,明显外八字,我一眼就瞅着了!”
“哥哥!”
路小石正被那几名显然是羡慕嫉妒恨的客人气得冒火,不防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扭头一瞧,见是一名十来岁的小姑娘,正定睛瞧着她。
“嘿!你还记得我啊?”
路小石高兴地转过身来,弯腰看着小姑娘,道:“你爷爷呢?”
原来小姑娘竟是数月前他在官道边的凉亭里遇见的那位唱卖的小姑娘,当时也可以说是多半因为这个小姑娘,他才和卓伟发生了冲突。
此时乍见,路小石顿生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小姑娘似乎比数月前更瘦了,此时将手伸在嘴边,嘴唇紧紧抿着手指,听到路小石相问,就顺手一指。
路小石瞧过去,见街边一家卖武氏烤饼的铺子旁边,正蹲着一位双目无神的老者,怀中抱着两弦琴,身前放着什么也没有的搭裢。
他用手抚着小姑娘头顶,大步走到瞎眼老者身前。
老者感知到了来人,或许还感知到了来人非凡的气势,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但起身仓促,竟险些摔倒。
路小石闪身上前,将老者扶正,又笑吟吟地看着小姑娘,道:“看看哥哥这身衣服,怎么样?”言下之意是现在的哥哥今非昔比,是花钱如流水的纨裤哥哥,小姑娘你遇上贵人了!
小姑娘摇摇头。
路小石诧异道:“不好看?”
“好看。”
“那你摇头干什么?”
“没有你原来好看。”
“你还小,不懂!”
“嗯。”
路小石见小姑娘说话时老是盯着旁边的烤饼,觉得她回答得不太真诚,于是指着烤饼笑吟吟地问道:“想吃吗?”
“……不吃。”
“为什么?”
小姑娘看了看瞎眼老者,认真道:“爷爷没钱。”
路小石怔了怔,又突然笑得十分灿烂,道:“这不还有哥哥吗?”说完站直了身子,大声道:“来人!”
老张应声前来。
路小石大手一挥,高声说道:“给这祖孙俩……赏银千两!”
空气突然安静了。
随着路小石这一声吼出,周围人群好像突然不会说话了,停下步伐静静地看着他们。
牛鬼蛇神面面相觑。
老张嘴角哆嗦。
“没听清?我说赏银千两啊!”
路小石恼火道:“知道你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可你不知道回去取?”
老张扯着路小石的衣袖,向侧走了两步,低声道:“小石,三思而后行啊!”
路小石怔了怔,目光向四周扫视一番,突然红了脸。
他虽然不曾管过生活,但也知道在王朝境内,十两银子便可以让四口之家安安稳稳地生活一年,那么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千两白银自然是一笔让人眼热的巨款。
此时人群里的目光都很热,其中不乏有几道更是热得发红,似乎传递了一种信息,即是为了这笔巨款,他们不介意挺挺险做些什么。
换句话说,如果真的给祖孙俩千两白银,那就没有谁能保证,小姑娘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老者是本来就看不到。
“那十两……”
路小石弱弱道:“十两总可以吧?”
老张叹口气,朝身后那个鬼要来一绽白银,交到老者手中,又悄声叮嘱几句
老者扑通跪下,声音如泣;小姑娘看着路小石,害羞地笑了。
凝固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恢复了正常,围观的人们也逐次散开,纵然还有不少人眼神发热,但再也没有热得发红的了。
路小石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转身便向回走。
“不逛了?”老张问道。
“瞅着就要下雨了。”路小石郁闷道。
老张不再说话,脸上又是一幅笑眯眯的神色。
路小石也不再说话,但心里却发出长长一声叹息,暗道:“做纨裤太难了!”
真是太难了!
从迈出小巷子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时辰,而他就在这场做京城第一纨裤的战斗中,铩羽而归。
可这能怪谁?做纨绔也得要经验啊!
“路小石?”
闷头走出几步,他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于是抬头一看,却见身前立着一名女子,淡淡地笑着,像一朵突然从天上飘下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