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石侧着耳朵辨清了此时的风向,确保来人不会顺着风嗅到自己的气息,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压着厚厚积雪的岩石后面探出了头。
几道人影出现在他视野里。
眼瞅着最前方那一道人影,踉跄着扑倒地雪地里,然后疾速地打着滚,后面三道人影则发出几声轻喝,同时向前面扑去……
路小石忽地将脑袋缩了回来,因为他听到金属在风中发出的破空声——可以肯定那是王朝最常见的柳刀,心想果然是来者不善啊。
而且很显然,这几位不善的来客是在相互厮杀,并且是以多杀少,简直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路见不平该如何,绕道而行还用说?”
思忖着老张打小传授给他的江湖经验,路小石缩着身子慢慢向后移动,准备悄无声息地后退十来步,然后便可迅速跃下那道两丈高的断崖,最后从一片桦树林中安然下山。
然而仅仅退出了四步,他便停了下来,原因是打斗的声音已经贴近了岩石,若是再移动则极容易被对方察觉。
但他丝毫不慌乱,只是闭住呼吸,将身体更紧地贴着岩石,同时坚定地相信只要耐心再隐藏片刻,对方终究会远去。
事实上在他过去的十七年中,遇到的许多次危险确实远比此时更紧急、更严重,而每一次也确实是有惊无险地渡过去了。
这就是经验。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今天有些意外,或者说他意外地发现,经验的积累方式不单单靠总结,也可以由教训而转化。
随着头顶一阵风声掠过,一道黑乎乎的身影从岩石后面落了过来,呯的一声砸在他身侧三尺处。
几乎同时,另外三条身影也跟了过来。
“哎哎哎,哈哈哈,!”
他忽地站了起来,同时将双手举起,用意当然是向对方示意自己并没有武器,不会与对方为敌,进而让对方放松警惕。
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他口中很熟络地笑道:“几位大哥没经验吧?要想活捉麂子,可不能这么搞啊!”
第一道身影砸在雪地上后便没有动静,另三道身影则显然没有料到这雪夜里、这山顶上还会有人,不由得同时一怔。
路小石嘴里说着话,心里却是早做好了准备,趁着对方怔这一下的极短时间迅速转身,足下猛地用力,身子便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向了断崖。
能够成功隐藏时当然要隐藏,而不能隐藏时,则果断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然而他再次感觉到了意外。
原本以为自己化气境的身手如果先动一步,纵然过程会有些落荒,但结果一定是而逃。
但他刚落到断崖下的雪地里,就赫然发现身前站着一人,就其身形来看,正是先前那三道身影中的一人。
紧接着风声再起,另两人也跃了下来。
路小石暗自骂了声娘——当然是他身前这人的娘。
他目前只是化气境,自然没有办法像老张说的那样,通过对方的精气、神气去判断境界,但对方速度显然快过自己,而且快得还不是一点半点,那么结果也很显然。
此时确定身前这一人的境界竟然到了忘形境,他只好无奈但是毫不迟疑地,将先前那种偷偷溜走的、不太实际的念头打消。
“三位大哥!”
他嘿嘿一笑,说道:“那只大公麂实在让人恼恨,竟然连番戏耍我好几次!惭愧啊惭愧,我却没有办法报得如此深仇大恨。所幸三位大哥与我同仇敌忾,相信很快便会将它绳之以法,到时候咱们一起剥了它的皮,炖了它的肉……”
那三道身影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忘形境那位仍然静静地站在他正前方,另两人则在他说话间慢慢移动,分别站到了他左右两侧。
包夹之势已然形成。
路小石笑不出来了,但口中还是不停地在说:“三位大哥,人总是要讲道理的嘛,我们一无冤二无仇,怎能二话不说就动手?其实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当然也就什么也不会说。”
“在这个时候还能耍嘴皮子的人,也算条汉子。”
那位忘形境的人终于说话了,只是语气像这雪夜一样冷,说道:“不过很可惜,在我看来,只有死人才能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也才能什么也不说。”略略一顿,又更冷地说道:“杀了!”
话音一落,另两人便一言不发地忽地挺刀,从两侧同时向路小石砍来,瞬时刀声呼啸……
但这两刀都落空了。
也没见路小石怎么动,只看到他姿势颇为怪异地向后一缩,就像他十四岁那年在草原上躲避两只恶狼攻击时一样,便险之又险地从两者之间避了开去。
“月黑风高时现身,不是小鬼就是神。二话不说就动手,毫无疑问是坏人。”
这是路小石的经验,是他十七年来总结的无数经验中的一条经验。
这条经验很直白,也很简单,一念之间便给眼前这三人定了性——奶奶的,不仅动手还要动刀,绝逼是坏人!
而同时,他的另一条经验也从脑中冒出来了——面对这样的坏人,便不能舍不得那些压箱底儿的宝贝了。
在路小石一念之间,动手的这两个被他定义为坏人的人也是念头陡起,而他们的念头都是一样——我靠!这样也行?
他们眼中看到了路小石的动作,更对自己的身手有准确的认识,所以再怎么看路小石也不能避开两刀——至少有一刀是绝对避不开的。
但怎么就避开了?
然而此两人都是进入化气境的修行者,虽然心中颇为意外,但其反应却是极快,各自轻喝一声,猛地收住了足,然后双双侧身跃起,手中柳刀再次向路小石砍来。
路小石虽是简单地一缩,但后缩的距离却不算短,此时已经背靠断崖。而面前两个坏人已跃在空中,同时封住了他左右两侧的退路。
两把柳刀划破空气,卷着雪花向他头顶砍下。
似乎没有什么悬念,眨眼后他就要死了,唯一不确定的是他会被劈成两半,还是三截。
而就在此时,他作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倒下了。
他像是已经死了,直挺挺地扑倒在雪地上。
只是在他倒下的同时,他背后断崖上忽地发出一声闷响,一团黑乎乎的物体便从冻土和积雪里箭一般射出。
那是十数根手碗粗的木棍,十数根削得像箭镞一样锋利的木棍。
十数根木棍被固定在一起,看着像是衣冠江上漂浮的竹筏。但此时展现出来的速度,则更像是衣冠江边一只被惊起的孤鸿。
——空气被挤压、划破而发出让人心悸的嗡响,数百片雪花被卷进它飞射的轨迹里,打着旋拼命挣扎。
不及眨眼,这排锋利的木棍已到了空中那两人的身前,左侧那人一声闷吭,便被两根木棍刺穿了胸膛。
右侧那人显然身手更利害一些,在口中惊呼的同时,强行将手中柳刀下沉猛劈——木棍被劈散,尖啸着飞进夜色里。
但与此同时,那人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平平地坠落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他死了。
扑倒在雪地上的路小石不知何时卧倒在他的身侧,更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奇怪的刀——看着像剑,却又只有一侧开着刃。
这把奇怪的刀紧贴着那人的胸膛,刀尖则从他的喉结上方刺进去半尺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