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宫谢恩,宇文佑推说正与臣子们议事,仍旧不肯见兰宜。
再次吃了闭门羹,兰宜付之一笑,随后回到永安宫,静静的等待,她无心花开,不听鸟啼,午膳也用得匆匆,只是这时间从来没有走这么慢过,仿佛过了半辈子,她才等来九王宇文偲。
叔嫂关系,当着宫人,兰宜垂下一道珠帘,她在内,宇文偲在外,这道珠帘便称之为“礼仪”,隔着珠帘,风采俊逸的宇文偲玉树临风而立,素白的长衫,偌大的折扇,整个人宛若一幅山水画,闷热的夏日午间,给兰宜带来一道清凉。
“娘娘可好。”
“王爷多礼。”
宇文偲恭敬的问候,兰宜端庄的请坐,只待都把宫人屏退,兰宜走下透雕的花梨木嵌着暹罗翡翠的大椅子,款款走向珠帘,随后玉手请拨,拨开珠帘走了出来,不到二十的年纪,纵使遭遇风雨,仍旧颜色如新,只是她的眉眼极淡,与妹妹兰猗刚好相反,兰猗五官精致特别是一双大眼,而她长的如同一首山水诗,当然,只要抛开她曾经做下的恶事,她就像一首山水诗,清丽可人,同宇文偲倒是非常匹配的一对。
“王爷可知本宫今天请你来的用意?”
“小王不知。”
宇文偲突然有些紧张,以为兰宜不过是想重温曾经的时光,曾经他们颠鸾倒凤忘乎所以,可是宇文偲再不敢了,想着皇兄那样的心性,一旦得知自己同他的妃子有染,可算找到了名正言顺杀自己的由头,并且,母妃似乎已经感觉到什么,严厉叮嘱他,切不可行差踏错,给自己无端惹来祸事。
所以,宇文偲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只是,兰宜却将一本书递给他:“这上面记载着上古时候的一种毒,是缓发之毒,能够杀人于无形。”
宇文偲瞄了眼那书,上些《毒略》二字,他似乎明白兰宜说这番话的用意,心头一抖,不接书,只假装糊涂道:“娘娘怎么突然看这种书,并且这书在宫中应该是禁书,娘娘还是小心收藏为好。”
兰宜不屑的一笑:“咱们只顾着小心谨慎,可曾想过反击?”
她特意用了个“咱们”。
宇文偲又不傻,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意,也明白了她今天叫自己来并非是为了儿女私情,她怀有这种心思也不是没对宇文偲说过,是以宇文偲心里透亮,仍旧在装糊涂:“反击?谁又招惹娘娘了?”
兰宜冷哼一声:“谁能招惹本宫,谁又敢招惹本宫,除了皇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前蓦然又闪现了内侍高举鸩酒欲灌她的场景,若是张贵玉晚去一会子,她此时就该成了鬼魂,凄凉的行走在另一个不见天日的晦暗之地,生死只在须臾,她心有余悸,更加怕,一怕,就浑身战栗,在夏日闷热的午间,仿佛一朵经了风霜的花朵,脸色都是惨白的。
宇文偲已经想到了,劝道:“皇上在前边就忙着处理朝政,来后头又怎能雨露均沾,娘娘位居皇贵妃,该知足方是。”
提及这个皇贵妃,兰宜更恨,若不是想利用自己,宇文佑怎么肯赏给自己一个皇贵妃呢,而今她是不屑什么皇贵妃之位的,她更看重的是身家性命,即便是高高在上太后又怎样,还不是说没就没了,自己这条命,也不过是攥在宇文佑手中,他随时可以拿去践踏的,而今兰宜看重的已然不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位分,她想活,想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必须置对方于死地,她靠近了宇文偲,小声道:“眼下时机最好,我帮你除掉他,保你登上皇位。”
说的如此明白,宇文偲僵硬的表情,僵直的身子,篡位,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兰宜知道他怕,兰宜自己何尝不怕呢,可是,这就像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怕是没用的,必须拼命,她又道:“因为公输拓身陷死牢,眼下他正在得意,容易疏忽,我给你配制那药,因为他对我太过防范,所以由你想法子给他下药,你放心,这药无色无味,吃下去也没什么不适,慢慢缓发,一段日子后,他就会无疾而终。”
兰宜声音极轻,说的也非常平淡,宇文偲听来却异常的激动,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怕,还是因为欢喜,激动到那心咚咚狂跳快冲出胸腔似的,只是他性子沉稳,没有立即表态,一如既往的拒绝道:“娘娘这话,小王就当没听见,娘娘再不要说第二次,否则小王也无法保证娘娘会不会掉了脑袋。”
他也知道吓唬不住兰宜,因为他已然看穿,兰宜这次是下了狠心的。
果然,兰宜轻蔑的一笑:“在这宫里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想帮你,亦是帮自己,咱们是互相帮助而已,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活,而你,假如除掉他,不单单是能够活下去,还会威风八面的活下去,甚至是你的母妃,从此后也会扬眉吐气,同是先帝的儿子,为何他能做皇帝你不能,并且我听说当年他是假造圣旨自立为帝,这是太后临死之前透漏的,王爷该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后是断不会在那个时候还有心说谎的,既然他是假传圣旨,怎知当年先帝不是想把皇位传给王爷你的,因为谁都知道,先帝最宠爱的妃子是你母妃孟太妃,不信,这事你可以去问问孟太妃。”
有些事,是该去问问母妃了,宇文偲想。
兰宜继续道:“我不求别的,你当了皇帝,我就可以平静度日,所以我想帮你。”
任凭她怎么劝说,宇文偲就是坚持拒绝,最后告辞出来,径直去了孟太妃那里。
孟太妃正在歇午觉,所以她的宫里极其安静,宫女们几个在廊上做着针线,见他到,忙起身相迎:“王爷来了,太妃正在睡觉。”
宇文偲点头:“我知道,我只进去看看她老人家就出来。”
自己母亲,宫女们也不用通禀,宇文偲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过了十二扇云母屏风,瞧见孟太妃侧卧在美人榻上,旁边放着一大景泰蓝的水瓮,里面是慢慢融化的冰。
宇文偲刚想在旁边坐下,孟太妃突然醒了,看他道:“大晌午的,你也不睡,当心下午没精神。”
宇文偲抓起旁边洋漆小几上的团扇摇着:“儿子想问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