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清晨,独孤风静静地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握着一柄有影无形的长剑。作为一名剑客,能拥有一柄上古十大名剑,心中激动无以言表。就在不久前,燕山将承影送给了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他能从燕山眼中看出期望与寄托。他知道,燕山就要离开了。他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有能力去守护朝天阙。
一阵清风拂过,吹乱了他乌黑的头发。他的心却静了下来。
他神情淡然,目光如秋日之湖水,泛不起一丝波澜。忽然,他一剑刺出,如银蛇吐信,猝不及防,又如飞流直下,招式动作间没有丝毫阻滞,自然而然。
他在舞剑,却无剑招可言,举手投足全凭心意所至,隐隐蕴含着一种无招胜有招的至高境界。
他陶醉其中,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天地间皆为虚无,唯有一颗本心。
有影无形的长剑不断划过空中,一道青色身影紧随其后。剑影愈急,人影更快。不觉间,剑影竟消失在了,人影化作了一道道残影,在阳光中纵横交错。
隐约间,有无形真气流动。
不知何故,无数银杏叶飘然落下,纷纷扬扬,随风而舞。
这一刻,人影在漫天银杏叶中驰骋,又似漫天银杏叶在人影中起舞,你我有我,我中有你……
这一幕,美轮美奂,宛如梦境,只可惜无人有此眼福。或许,身在其中之人亦无此眼福。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道道残影骤然消失不见。独孤风单膝跪地,反手握着那柄有影无形的长剑,大口喘着粗气。在阳光下,漫天银杏叶熠熠生辉,那双眸子也变得更加明亮。
城墙上,两道身影静静伫立,可俯瞰全城,可远眺南山。这二人是金兀术和完颜古哥。
金兀术沉吟道:“古哥,金叔叔对不起你呀!”
完颜古哥淡然道:“金叔叔无需自责。古哥是一名军人,上阵杀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受点伤又算什么呢!”
金兀术微微摇头,沉声道:“放眼天下,不乏灵丹妙药,金叔叔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武功的。”
完颜古哥笑着道:“金叔叔好意,古哥心领了。”
金兀术欣然一笑,随口问道:“古哥今日约我来此,可是有事相商?”
完颜古哥正色道:“是的。”
“说来听听。”
完颜古哥从怀里取出了一块虎形玉佩,递在金兀术面前。
金兀术接过虎形玉佩,神情变得古怪,沉吟道:“古哥这是何意?”
完颜古哥笑着道:“古哥听说,燕少侠用那块龟形玉佩与金叔叔换得上古名剑承影。那块龟形玉佩古哥见过,与这块虎形玉佩相比,除形状不同外,质地、颜色与雕工几乎完全一样。古哥以为,这些玉佩对金叔叔来说十分重要,这才奉上。”
金兀术饶有兴趣地望向完颜古哥,淡笑道:“那古哥想要什么呢?”
完颜古哥正色道:“一个承诺。”
金兀术微微一愣,随口问道:“什么承诺?”
完颜古哥眺望着远处山峰,淡淡道:“金叔叔乃方外之人,纵剑笑傲江湖,乘轿寻求长生,逍遥世间,古哥此生是无望了!”
有些话点到即可,有些事心照不宣。
金兀术颇有深意地望着完颜古哥,淡笑道:“古哥放心,一旦有变,金叔叔两不相帮。”
完颜古哥朝金兀术深施一礼,沉声道:“多谢金叔叔!”
金兀术欣然一笑,淡淡道:“照顾好雪儿!”之后,他便离开了。
完颜古哥依旧伫立在长安城头,神色淡然。
将军府,后院。
蒙甜将一粒药丸送入蒙放口中,又喂他喝下了一口温开水。
这已是第六粒续命丸,蒙甜心急如焚,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
蒙放岂会不知女儿心思,淡笑道:“甜儿,爹爹好像还未尝过你的手艺呢!”
蒙甜嫣然一笑,娇声道:“尝过的。”
蒙放沉吟道:“有吗?”
“爹爹再想想。”
“炭灰烧饼!”父女俩异口同声。
蒙放皱眉道:“那个不能算。”
“为啥不能算?”
“烧饼里全是炭灰,根本就没法吃呀!”
“可爹爹还是吃了呀!”
“那还不是怕你伤心。”
“吃了就是吃了,不许耍赖!”
……
欢声笑语中,愁绪变得淡了。
蒙甜娇声道:“那爹爹今日想吃点什么呢?”
蒙放微一沉吟,朗声笑道:“那就来个肉末烧饼和龙须面,烧饼里可不能再有炭灰了。”
“行嘞!爹爹稍等,甜儿这就去做。”
“不行,爹爹还是不放心,要在旁边看着。”
“那就一起去!”
说话间,蒙甜推着轮椅,朝后厨走去。
不远处,一间阁楼上,两道身影静静伫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燕山轻声问道:“赵员外,秦先生今天能赶到这里吗?”
赵志远微微叹息,沉吟道:“渭水泛滥,耽误了一天时间。若再无其他变故,明日一早应该就能赶到。”
燕山微微点头,轻声道:“有劳赵员外了。”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随口问道:“赵员外可懂茶道?”
赵志远微微一愣,随口道:“略知一二。”
燕山又问道:“那今年的雨前龙井如何?”
赵志远笑着道:“雨前龙井乃茶中上品,在长安城里有价无市。”
燕山淡然一笑,有些事情变得合理了。
赵志远虽心有疑惑,却没有多问。
长安城,富贵酒楼。
一位玉树临风、洒脱不羁的白衣公子静坐窗前,一脸愁容别绪,轻声吟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话音方落,一杯女儿红一饮而尽。这白衣公子正是白书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悠悠道:“白公子何以借酒消愁?岂不知,酒入愁肠愁更愁。”
见到来人,白书树连忙起身,深施一礼,沉声道:“见过金先生!”
来人正是金兀术。
金兀术笑着道:“白公子客气了!”
白书树笑着道:“金先生请坐!”
“那我就叨扰了。”
二人坐下。
白书树随口问道:“金先生怎么会来这里呢?”
金兀术淡笑道:“就要离开了,正好路过这里,就上来跟白公子告个别。”
白书树沉吟道:“金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金兀术笑着道:“我还知道一些白公子想要知道的事情。”
白书树若有所悟,抱拳道:“请金先生指教!”
金兀术微微一笑,以传音入密之术对白书树道:“姜太虚前辈,阴阳宗八大长老之一,以正反两种真气对冲创出残影身法,奥妙无穷。昔年,姜太虚前辈为千年毒尸所伤,生命垂危,后被终南县首富赵志远所救。为救命报恩,姜太虚前辈甘为赵府门客三年。虎头山一战,燕山出剑无情,以杀证道,赵府公子也未幸免。姜太虚前辈为义所困,最终选择死在燕山剑下,也将残影身法传于燕山。至于是非对错,又有谁能分得清呢?”
白书树神情复杂,眼眶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他沉吟道:“依金先生之见呢?”
金兀术轻叹道:“凡事不可强求,当顺其自然!”
白书树微微点头,沉声道:“金先生,我敬你一杯!”说话间,他先为金兀术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
金兀术笑着道:“干!”
两杯酒一饮而尽。
之后,金兀术便离开了。
白书树静静地望着窗外,暗暗苦笑。有些事情,他根本就想不通,只因那个人太过高深莫测。有些事情,他已然明了。然而,他又该如何呢?
一顶轿子离开了长安城,向东而行。四个轿夫步履沉稳,神色从容。三个随从侍奉在轿子左右,淡然自若。
长安城头,完颜古哥静静地望着那顶轿子。那顶轿子很普通,但完颜古哥心里清楚,轿子里坐的人深不可测。
终于,那顶轿子消失在了官道尽头。
不知何时,长安城头的那道身影也离开了。杀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