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不忌多屠戮魔王殂无悔未出手医灵逝
察罕帖木儿气不打一处来,刚拿起茶碗,就被烫了一下,愤怒的摔到地上,碎了一片。整个大厅内,数十个将军侍卫,全都一言不发,安静的令人窒息,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雷升暗道:完了,这次死定了。又想:不对,害了我对孙旭没好处。难道是田丰和王士诚?他俩构陷于我?哎呀,我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相信他们,怎么什么话都说了?哎,也不对啊,他们没我来的快,怎么告知察罕帖木儿?若是如此,那就与我无关了。想着想着,镇静了许多。
雷升决定打破这个安静的气氛,直接上前一步,抱拳道:老爷,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咱们院内人才济济,什么天大的事,众将士一起出谋划策,有力出力,有法出法。天元都能对付,还有什么能值得我们老爷大动肝火?
察罕帖木儿大笑起来,道:宝升说的对啊。
厅内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下人这才进厅收拾碎茶碗。
王保保步入厅内,径直走到察罕帖木儿面前,道:舅父。
察罕笑道:保儿,你可听到宝升刚才说的话?
王保保道:孩儿听到。
察罕笑道:这要是别人,那是溜须拍马,世上唯有宝升如此说,那是真心实意。
王保保笑道:舅父如何得知?
察罕道:天元窥看你们内心,所以你们的想法我都一清二楚。
雷升心道:这天元确能窥看别人内心,只不知看到了我的哪些?
察罕道:宝升,你可知我刚才为何发怒?
雷升道:晚辈不知。
察罕道:保儿,你告诉他。
王保保道:孛罗帖木儿向来与我舅父水火不容,此次被免去兵权,贬到保定屯田,本以为他会从此安分守己,没想到他竟然暗中勾结张良弼,派高手刺杀我舅父,意图东山再起。
雷升这下放心了,心想:这孛罗帖木儿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虽然失去权势,以后还不好说。
察罕道:孛罗帖木儿不是省油的灯,现在虽然屯田,以后还很难说,毕竟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王保保道:我们有李思齐,正是牵制张良弼最合适的人选。
察罕笑道:不错,保儿跟我所想一样。凭他孛罗帖木儿一人难以有所作为。
王保保道:我已安排重兵,府内增派两倍侍卫十二个时辰轮流把守,舅父大可放心。
察罕道:我察罕何曾怕过他。
王保保道:这孛罗帖木儿自其父死后,接掌大权,战卫辉,败关铎,北上剿贼,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我们不可不防。
察罕冷笑道:杀人?哼哼。七年前,中牟三十万红巾军被我追杀几十里,丢盔弃甲,血流成河;六年前,从崤陵到灵宝,从安邑到阳津,李武崔德被我打的屁滚尿流,慌不择路。五年前,出潼关,战陕西,再败李武崔德,后诱敌深入,一昼夜疾驰二百里至凤翔,与城内守军内外夹击,看那红巾贼子自相践踏而死,伏尸百里,真是壮观;四年前,我伏兵于太行山,将路过的数万红巾尽数闷杀;前年,要不是刘福通手下能人众多,救走了小明王,连同宋后,朝臣,家属,统统俘获,尽数击杀,也不下几万人。这天底下,若论杀人,谁能比的过我李察罕。
雷升听着察罕贴木儿细数自己的杀人史,心如刀绞,暗道:一直想着怎能替汉人除去元廷重臣,不想为了救众郎中,也为自救,竟误打误撞救了这混世魔王,将来怕是更多汉人要遭受屠戮,我这岂不是成了黑白不分,助纣为虐的罪人?别说封狼居胥,不遗臭万年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王保保道:舅父一生英武非凡,战功赫赫,无人能敌。不过,十年征战,粮草匮乏,人马疲惫,皇权不稳,我朝内忧外患,岌岌可危,舅父是我朝重臣,中流砥柱,振兴大元,重任在肩,孛罗帖木儿狼子野心,也不可轻视。如今乱世,望舅父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重,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察罕哈哈大笑:保儿以大局为重,你说如何便如何。
王保保道:我听闻孛罗帖木儿妻妾成群,最宠爱的一个小妾因重病缠身,正到处寻医救治。
察罕道:不错,自从去年宝升降服天元,神医之名早已不胫而走,响彻黄河以北,恐怕,他行刺我的同时,还要把宝升掠走吧。
雷升道:黄河以北,名医良工不在少数,未必会对我动手吧。
王保保道:哼,天下庸医众多,哪像宝升真才实学。
察罕道:那当然,当今天下,能如宝升这般无所不知,有勇有谋者,恐怕不出三人。
雷升只道:老爷谬赞,愧不敢当。又想:红巾军如今势弱,虽有占地军粮,但各自为战,相互攻伐。这察罕若是真有见地,直接把我送给孛罗帖木儿,以德报怨,消除二人隔阂间隙,共同撑起元廷天下,岂不是一举定乾坤。
其他二人是谁呢?琪琪格扶着诺敏从厅外进来,诺敏笑问,叫一声:爹,您回来啦。您所说其他二人呢?
察罕笑道:其他二人怎可比宝升年轻有为?
诺敏红着脸,道:爹,你此次战绩如何?
察罕笑道:爹此去兵分三路,挥师东进,一直打到东海,收复山东失地,天下尽在我的掌握,你说这战绩如何啊?
诺敏道:无所不知者,天下有三,掌握天下者,仅爹一人。
察汗狂笑道:天下人的顶礼膜拜,皆不如我女儿一句话。哈哈哈。好女儿,好女儿!
厅内十几个将领侍卫,振臂齐呼:察罕帖木儿!察罕帖木儿!
声震厅堂,众人热情高涨,唯有王保保双眉紧锁。
察汗问道:保儿,你是否有话想说?
王保保道:舅父,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察罕道:保儿但说无妨。
王保保道:如今天下,势分三股,一是红巾旧部,如徐宋明玉珍,如龙凤朱元璋,此二人各据一方,是我朝最大的威胁,但可由朝廷降表安抚,虚以爵位,短期内他们不敢妄动。二是方国珍,张士诚,陈友定之流,虽占地为王,但无进取之心,不足为虑。三是我朝势力,即我察罕大军,和他孛罗帖木儿。
察罕道:陈友谅呢,他杀了徐寿辉,号称百万之师,我看下一步就要把他拿下。
王保保道:此人僭主篡国,小人行径,疑心颇重。虽领兵百万,然俘虏众多,精兵极少,不过一盘散沙而已。我看他急于称帝,难成大事,不久将众叛亲离,死于非命。
察罕想了想,点头道:嗯,保儿言之有理。
王保保道:若我们借此机会请宝升去笼络孛罗帖木儿,将之收于我账下听令于我,朝廷内舅父可一手遮天,完成恢复疆土之创举,实乃送一人情,得一天下之奇策。
雷升暗道:不妙,这王保保真是厉害,什么都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不行,我必须阻止他。
没等察罕开口,雷升抱拳道:万万不可。
察罕道:宝升,你不愿意吗?
雷升道:并非我不愿意,实是此举有三不妥。
王保保道:有哪三不妥,愿闻其详。
雷升道:我听闻孛罗帖木儿其人风流成性,小妾之病定是因他而起,必是难以启齿,他可寻医,但不能由察罕送医,不然他必会以为我们耻笑与他,此一不妥。人言此人生性多疑,察罕与他积怨既深,此时送医与他,必遭怀疑,不仅不会让我治疗,还会直接杀我,并告天下人察罕派奸细,被他识破,我死事小,察罕名声事大,此二不妥。我又闻此人脑后有反骨,早有觊觎天下的野心,此时就算听令于察罕,也只是权宜之计,若留他于账下,无异于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将来必遭报复,此三不妥。
察罕摸了摸耳垂,看了看王保保和众位将领,又看了看诺敏,最后看了看雷升。
雷升目光如炬,坚定异常。
察罕哈哈大笑,道:保儿,你可要多向宝升讨教。和孛罗帖木儿那蛮货提恩情,真是与虎谋皮,枉费心机啊。
王保保抱拳道:宝升,在下心服口服。
雷升道:不敢当不敢当,其实,换做其他人,我也是同意保哥的奇策,只是有了陈友谅和徐寿辉的前车之鉴,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王保保赞道:宝升真乃奇人。
雷升回道:保哥的心胸肚量真非常人可比,你才是真奇人。转头又对察汗道:保哥真乃百年难遇的将相之器。
好好好,有你二人,我李察罕何愁这天下不平,疆土不复?察罕高兴道:保儿,你可知田丰,王士诚如何归附于我?
王保保道:他们打不过舅父,怕死而已。
察罕道:非也,此中良策皆出自宝升之心也。哈哈哈。
雷升听到此话心都凉了,暗自愧疚道:这确是我之过。
王保保道:原来宝升早都想到劝降田丰和王士诚之策,此先见之明,在下自叹弗如。
雷升只好笑笑。
察罕道:宝升啊,若你非汉人,我定将爱女许配给你。
诺敏脸一红,嗔道:爹,你说什么呢?
雷升浑身打了个冷战,不知说什么好。右手摸到小刀,咬紧牙关握住了刀刃,掌上鲜血直流。
诺敏看到,着急道:宝升,你怎么了?
雷升忙道:没事,手麻。
诺敏拿过一白色手帕给雷升包扎。
王保保问道:宝升,乌鸡头领的啄伤还没痊愈吗?
察罕道:哎,没想到这天元好除,啄伤难治啊。来人啊,送宝升回房休息,把那银耳燕窝,鹿茸熊掌统统送去。
雷升道:老爷不必费心,我先给你开药,此雪天,正是补身体的最佳时候。
诺敏道:爹,宝升一直关心你的身体,天元虽除,但你一直在外征战,没能给你开方抓药。
察罕笑道:好女儿,你怎和宝升一个口吻啦。
诺敏不好意思。
雷升右手不能写字,左手执笔,把之前想好的方子写好交给王保保看。
从察罕到王保保,从将军到侍卫,众人无不啧啧称奇。
有人道:钱郎中不仅见识当世罕见,连左右书法都高于常人。
有人道:宝升之于察罕,如管仲之于齐桓公,如东方朔之于汉武帝。
有人道:宝升如宝,得之者升。
众人赞叹声中,诺敏暗自高兴,察罕洋洋得意。
王保保拿过药方,瞟了一眼,看到的是整整齐齐的楷书,道:宝升的药方不需检查。不过宝升这左手楷书,右手行书,当真世间罕见啊。
察罕笑道:那当然,试药的也不用。
雷升道:不可,我加了几味特殊草药,必须有人试药。
察罕道:试药的人又没得过天元,再试也试不出,我信得过宝升。
下人接过药方,就去抓药。
察罕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还要去写捷表。
诺敏道:爹,你多休息。
王保保和雷升辞了出厅,二人不语,琪琪格扶着诺敏紧随其后。
王保保吩咐门外的侍卫道:你们几个护送小姐回房,院外要日夜坚守,不得有误。又吩咐几个侍卫道:你们几个贴身保护钱郎中,不得有误。
几个侍卫跟着雷升,雷升只好谢过:多谢保哥。
雷升回到房内,侍卫就在外面守着。雷升想试试自己在府内的地位到底能达到什么地步,于是随手写了个药方,然后推门出去。侍卫马上拦着。
雷升道:我去抓药。
侍卫头领道:钱郎中,主人之命,我们不敢违抗。
雷升道:保哥让你们贴身保护,不是限制我的行动。
侍卫头领道:钱郎中,您有什么吩咐,让小的们去办吧,假如真有人劫走钱郎中,我们杀头事小,一家老小都要受牵连。
雷升笑道:好吧,你去帮我抓药。
一个小侍卫接过药方,跑去抓药。
雷升想:这表面上是保护我,实则暗中限制我的一举一动,那我怎么和田丰王士诚通信呢?
雷升心思都放在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一夜未睡,直到天明,阿桂来敲门,送水送饭。
雷升道:阿桂哥,现在我要专心为老爷抓药补身体,抽不开身给田丰和王士诚开方,你让他们忍几天。
阿桂道:好的,我这就去。
侍卫头领呵呵笑道:钱郎中为了老爷不遗余力,是我等楷模。
这话在雷升听来,非常刺耳,但又不好说什么,只笑笑道: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回房休息片刻。
阿桂回来道:今天是王士诚在醉仙居,他问忍几天?
雷升道:你怎么说?
阿桂道:忍着吧,没个准儿。
没想到,这一忍,忍了个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察汗带着田丰和王士诚攻打益都,红巾军殊死抵抗,竟僵持数月。
这天一大早,察汗派信使回府询问雷升:为何老爷夜里多梦盗汗,白天头疼气短?
雷升道:人有所思,即梦其到,有忧,即梦其事。夜晚盗汗,是肾虚所致。睡眠不好,身体虚弱,自然头痛气短。看来老爷是战事缠身,我给老爷开几副大补的药,待战事结束,自然就好了,让老爷大可不必烦心。
雷升心道:这正是我那几十副药日积月累所致的症状,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如何通知田丰和王士诚呢?
想了一会,写了个药方:
延胡索石决明
葛根白芷千日红
合欢皮枸杞子
柴胡吴茱萸夜合
黄芪王不留行
当归人参虎刺
写好之后,交给信使。
信使问道:若老爷问起,我该如何告知每样草药的功效如何啊?
雷升暗道:这一定是老爷吃药感觉不对了,才让这样问起。便道:延胡索行气止痛,石决明平肝潜阳,葛根退热止咳,白芷生肌排脓,千日红定喘明目,合欢皮安神解郁,枸杞子补肾益精,柴胡升阳舒肝,吴茱萸散寒止痛,夜合理气活血,黄芪益气固表,王不留行通经利尿,当归调经润燥,人参大补元气,虎刺祛风补气。记住了吗?
信使点头道:记住了,只是这些草药既没有用法,也没有用量,更不知何时服用?
雷升道:没有用法,派最快的驿马入夜前送到,让老爷大声诵读三遍,当晚就能安心入睡。
信使将信将疑道:头一次听说草药不用吃,读药名就能治病的。
雷升笑道:你知道天元是怎么治的吗?
信使道:知道了,我这就用八百里快马送去。转头离开。
雷升大声道:今天务必送到。
信使高声回道:钱郎中放心吧。
雷升心道:消息隐藏在药方里,田丰他们能不能听到,听到后能不能参透,就看造化了。
阿桂推门送来水和饭,雷升收拾好,坐下吃饭,越想心跳越快,暗道:不管他们是否成功,这药方的秘密迟早被发现,我明天之前必须离开此地。半年前还能自由行动,现在只能找诺敏,才有机会出去。
想好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刀,暗暗打定主意。吃饱喝足,打开门,看了看那几个守卫。
雷升道:小姐前几日身体不适,要我今天过去,是你们把小姐请来,还是你们陪我去?
侍卫头领笑道:当然是我们护送钱郎中去。
雷升道:那就走吧。
侍卫头领道:请,您慢点。
雷升被一群侍卫围着,来到了诺敏院门外。门外两旁也站了十几个侍卫。
侍卫头领上前通禀,说了半天,才让雷升进去。雷升由侍卫陪着,来到诺敏楼下。琪琪格正在楼上看着。
诺敏也出来道:你们都退下吧,宝升,你快来。
侍卫离开后,雷升才登上阁楼。
诺敏道:宝升,我看你今日气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雷升看了眼琪琪格,诺敏会意,让琪琪格离开。
诺敏道:现在就我们两人了,你说吧。
雷升犹豫片刻,道:诺敏,人生有四方之志。
诺敏登时明白了,道:我知你学贯古今,胸怀天下,此处容不下你了,只是...只是...
雷升也不知再怎么说了。二人就这么沉默良久,互相看着。
雷升想:不能再耽搁了,不然走不了了。于是道:诺敏,天下太平后,我在伏牛山等你。我的宝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是一定要回去的,那里山清水秀,是难得的世外桃源,也是你一直向往的与世无争的地方。所以,无论如何,今天你一定要帮我出院。
诺敏眼圈红了,闭着眼睛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只是...
若你不帮我,那我只能自己动手了。雷升说罢,咬牙掏出小刀。
诺敏也没慌张,双手握着雷升拿刀的手,哭道:你想把我们未出生的孩子一起杀了吗?
雷升脑子嗡的一声响,好像晴天霹雳一般,满头是汗,如抱着火炉坠入冰窟,浑身像蚁虫噬咬一般。过了半晌,才冷静下来。
雷升哽咽道:我...我...我的...我的孩子?
诺敏点点头。
当啷一声小刀掉落在地,雷升伸手在诺敏脉上一搭,寸关尺跳动有力,正是喜脉。雷升也不知是喜是悲,此时居然没了主意。
诺敏道:我想等爹爹回来后,让他答应我们成亲,他要不答应,我们就离开,你说好不好?
雷升目光呆滞,小声道:你爹怕是回不来了。
诺敏瞪大双眼,问道:我爹?我爹怎么了?
雷升心道:察罕帖木儿杀了这么多汉人,他死是罪有应得,我此时怎能妇人之仁?拾起刀,伸向诺敏。
诺敏闭着眼睛,道:我爹有什么不测,我也不活了。你若离开,我也不想活。
雷升还在犹豫,可是手上,身上毫无力气,后脑突然吃痛,倒地不省人事。
琪琪格也不知哪里找来根棍子,一击就打晕了雷升,怕他醒来又要害诺敏,又狠狠的打了几下,边打边道:谁也别想伤害我家小姐。打了半天才想起去扶着诺敏,问道:小姐,小姐,你可不能再想不开了。
诺敏哭道:我该怎么办?也哭晕过去。
琪琪格叫道:来人哪,来人哪,快来救小姐。
数十个侍卫跑来,琪琪格吩咐人去找郎中,又把雷升交给王保保,自己照顾诺敏。
王保保得知雷升要威胁诺敏,把他关了起来。琪琪格也说不清为什么,只好等雷升醒来再审。
雷升只感到后劲疼痛,头晕脑胀,口干舌燥,心想:自己这是被人偷袭了,脑后应该流血了。
侍卫叫道:醒啦醒啦,钱郎中醒啦。
王保保不一会来到,问道:宝升,你是不是啄伤发作?我怕你害人害己,所以把你锁起来了,你莫见怪。
雷升双眼模糊,这才发现自己手脚被缚,躺在床上,道:水,给我水。
王保保示意手下人给雷升灌了一口水,又道:宝升,是不是伤势未愈?
雷升不想回答,只道:头疼。
王保保道:已经给你止血包扎了。一会又道:你们照顾好宝升。转身离开。
雷升痛的完全睡不着,连思考都变的非常迟钝,就这样熬了一整夜。天亮后,阿桂给雷升洗漱,又送来水和饭。侍卫解开雷升左手的锁,让他可以侧身吃点东西。雷升吃喝后疼痛略有缓解,实在困的不行了,忍着痛睡着了。睡梦中只感觉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人飘在空中,被飓风吹来吹去,突然掉在地上,颠簸不已。周围还有人叫道:钱郎中,快醒醒,快醒醒,快救老爷。
雷升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旁边坐着阿桂。
阿桂道:钱郎中,快醒醒,老爷不行了,你要救救老爷。
雷升一听,知道田丰和王士诚刺杀成功,顿时来了精神,缓缓坐起来,只觉眼前一黑,缓缓道:老爷怎么了?
阿桂道:田丰和王士诚谋害老爷,老爷身受重伤,十几个军医束手无策,现在只有你能救老爷。
雷升道:我这是在哪?
阿桂道:在路上,应该快到了。
宝升,你醒了吗?外面传来王保保的声音:宝升,你的伤势应该没有大碍,我知你头疼,但你现在必须坚持,舅父的生死全在你手里。
雷升道:我不行...我的眼睛不行了。
王保保怒道: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马车停住,阿桂把雷升搀扶下马车,天已大亮,雷升双眼模糊,看不清周围什么状况,隐隐约约进了一扇大门,穿过甬道,到了一间大屋子。屋里屋外围满了元兵将领和侍卫。
王保保道:舅父,我把宝升带来了。
察罕帖木儿就躺在床上,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雷升听出来,察罕帖木儿伤的不轻,走过去想给他把脉,被人拦住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道:你想干嘛?
王保保道:哈拉不哈,让他把脉。
哈拉不哈才退开。
雷升摸到察罕帖木儿的手,搭脉而笑。
王保保道:宝升,舅父可还有救?
雷升只笑不语。
哈拉不哈怒道:你倒是说话啊,治不了,那就等着和那十几个军医一起杀头。
雷升道:你们只会杀人,怎会救人?
王保保道:哈拉不哈,你退下。
哈拉不哈哼了一声,只得离开。
王保保道:宝升,你救过舅父一次,这次一定也能救回来的。
雷升道:脉象零乱,重按无力,半年来察罕肾虚气短,正合了那句久病散脉必丧命。别说那些军医,就是扁鹊重生,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
王保保登时慌了神,只道:宝升,宝升,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舅父,救救舅父,只要舅父不死,我帮你向舅父求情,一定成全你和诺敏。
雷升一听诺敏,又想到诺敏腹中胎儿,怒道:哼,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鞑子,杀我汉人的时候,可曾想到也有今天?
王保保听雷升说完,镇定下来,问道:那你是打定主意,不再出手相救了?
雷升道:若我早知他是察罕帖木儿,宁死也不会帮他除却天元。
王保保道:来人,将钱宝升拿下,若舅父不测,我定拿你血祭。
雷升道:不必了,我早知会有今天,我雷家庄的人怎会怕死?宝师傅,升儿不孝,腾弟,咱们来生再见。
边说边掏出小刀,刺向心口。雷升只感到浑身麻痹,毫无痛觉,双眼渐渐清晰,看着胸前刀旁缓缓落下一白色手帕,伸手去抓,怎么也抓不到。从那手帕上看到一片青青的草原,草原上牛羊马群,蓝天之下,只有一素衣女子在挥鞭放牧,歌声悠悠。慢慢的,歌声变成了吵杂声,吵杂声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升哥,升哥,我来救你。
雷升双眼微张,眼前居然是雷腾。
雷腾抱着雷升越过院墙,将雷升交给墙外一人,道:虎子,快带升哥走,我们老地方见。
虎子驾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头也不回的策马南去。
雷腾转过身,只见院门大开,出来几十个元兵侍卫,持着长枪刀剑将雷腾团团围住。雷腾不慌不忙,深吸一口气,道:一起来吧。
众元兵啊啊呀呀的杀了过来,雷腾抬腿踢开当先一人的长枪,一拳打向那元兵的额头,那元兵鼻嘴眼鲜血直流,丢枪倒地。雷腾闪过旁边的长枪偷袭,踢起长枪,右手握住,横扫过去,两个元兵喉开血涌。又两个持刀元兵从身后砍来,雷腾翻身向前,越过身前两个元兵,双肘后锤,四个元兵两两相杀而亡。雷腾顺势双手举起长枪,挡下三个刀兵的轮番砍杀,下腰使一招扫堂腿,将三人踢翻在地,双脚踏向两人胸口,二人口吐鲜血,又使长枪扎死旁边一人。雷腾下手毫不手软,招招致死,打了一盏茶的功夫,数十个元兵横尸当场,剩下的元兵不敢送死,在旁边虚张声势,哟哟的叫个不停。
你们杀人的胆子在哪?雷腾得理不饶人,将长枪舞个花,一枪一个又搠倒五个元兵。边打边道:被杀的时候,胆子在哪?速来送死。
元兵越打越少,吓得不敢靠近。从院门出来一人,跳出来吼道:小娃娃休得猖狂,看我鸳鸯双钩。
此人身长八尺,强壮异常,正是哈拉不哈,就见他持黄白两钩,一上一下向雷腾奔来。
雷腾右手执枪,侧身站定,以逸待劳,抬枪伸向哈拉不哈腰间,哈拉不哈只得中途收招。右手持金钩扫打,左手执银钩短打,使出浑身本领,可是连雷腾一根毛发都没碰到。雷腾站在原地,长枪指向哈拉不哈心口,膻中,喉咙,将所有哈拉不哈的招式轻松化解。哈拉不哈只得相交双钩,咬住长枪,和雷腾角力。
旁边的元兵吼吼哈哈的助威,他们深信没人能在角力上胜过哈拉不哈。可过了一会,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双眼,雷腾单手握枪,竟丝毫不输哈拉不哈双手。
哈拉不哈此时已是汗流浃背,心想所有招数都用完了,当着这么多人,输给一个娃娃,太丢人了,怒道:你仗着枪长,敢与我比划拳脚吗?
雷腾松劲,丢下长枪,哈拉不哈被自己的力气摔倒在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举起双拳直奔雷腾而去。
雷腾双脚马步,运气于右掌,生生接下哈拉不哈这势若猛虎下山的一招,左手指向哈拉不哈肚脐。哈拉不哈登时散气,倒地不起。
众元兵目瞪口呆,不敢上前,只听有人道:察罕归天啦,察罕归天啦!
几个元兵过来抬走哈拉不哈,其他人也跟着离去。
雷腾跳过地上的尸体,摸了摸怀里的白色手帕,向南追去。
在一片密林中,有道青烟袅袅升起,雷腾飞身过去,一个老者正给雷升灌药,然而雷升一点都喝不下去,药洒了满地,虎子跪在旁边只是哭。
看到雷腾,虎子哭道:恩公...恩公...恩公他怕是不成了。
老者也红着眼道:宝升,我救不了你,对不起你啊。
雷升微睁双眼,看那老者,正是两年前和他一样被抓进枢密院的老郎中。
雷腾取出手帕,交给雷升,雷升握在手里,笑着一点头,再也没起来。
雷腾哭道:升哥,你为什么不等等我,我来迟一步,我来迟一步。呜呜呜...
老者道:雷腾,虎子,我们把宝升埋了吧。
雷腾道:不不,我要带升哥回家,我要带升哥回家。
老者问道:宝升家在何处?
雷腾道:家在伏牛山,宝师傅一定念着他呢。
雷腾接过雷升的尸体,放在马上,正准备走。密林外来了一群人,有的骑驴,有的坐车,浩浩荡荡,有上百人。
人人都道:恩公,恩公何在?
雷腾擦擦泪水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他们在干吗?
虎子道:这些是王士诚的兵丁。
老者道:这些是河北的郎中。他们的命都是宝升救的。
数百人来到雷腾面前,跪倒在地,齐道:我们要见恩公,请把恩公留下吧。
雷腾泪如泉涌,不知如何是好。
老者道:这里也是宝升的家。说罢也跪倒在地。
虎子也跪下道:请把恩公留下吧。我们世世代代为他守墓烧香。
雷腾别无他法,带着雷升的尸体,跟着数百人出了密林,来到一处溪流旁。
有人道:这里有山有水,恩公可在此长眠。
众人动手挖坑刻碑。
刻碑的人问道:葛郎中,你与恩公也算是生死之交,可知恩公是否有号?
葛老头道:惭愧惭愧,虽是生死之交,只知他叫钱宝升。
有当兵的道:既然恩公无号,那凭他医术人品,我看我们称他医圣如何?
葛老头道:医圣那是张仲景。
又有兵道:那就叫医神。
有郎中道:医神是华佗。
众人道:那叫什么,你们说啊?
众人都看向葛老头,葛老头缓缓道:我听说宝升看病抓药,不似我等按部就班,往往只问症状,即知病情,抓药时更是别出心裁,灵动巧妙,我看就叫医灵。
有郎中道:医灵,贴切贴切,就叫医灵。
当夜,众人哭毕,将雷升的尸体掩埋,立起石碑,上书:
黄河以北杏林恩公
医灵钱宝升之墓
葛郎中和虎子带着众人起了几个石屋,准备在这里给雷升守陵。
雷腾不知回去如何向宝师傅交待,心道:若是我就这样回去了,告诉他们升哥在我眼前死了,我怎么抬头做人?我在这儿给升哥守陵吧,让他在此安息。手拿白色手帕看了半天,心道:这是升哥唯一的遗物,我要带着给宝师傅。把那白色手帕揣在怀里。
渴了喝溪水,饿了打山鸡,一晃过去半月。这天雷腾打猎回来,只见墓碑前来了两个女子,旁边还有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一个素衣女子哭得晕了过去,葛郎中赶忙施救。
雷腾问道:这二人是谁?
虎子道:他们自称是恩公的老友。
另一个女子指着素衣女子道:这是宝升的发妻。
雷腾道:发妻?我怎知你是真是假?
素衣女子醒来,掏出一白色手帕擦去泪水,哭道:谁会跑到深山野林里对着毫无瓜葛的死人说自己是寡妇的?
雷腾心道:也对。又看了眼手帕,道:跟升哥的一样啊。从怀里掏出白色手帕。
素衣女子道:那确是我给宝升止血的手帕,能给我吗?
雷腾道:不行,这是我升哥唯一的遗物。
素衣女子哭的更凶了。
葛郎中唉声叹气不断:造孽啊造孽。
林中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当先一人冷笑道:钱宝升啊钱宝升,我要富贵你不给,今天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我让你死也不得安宁。
来到墓前,招呼手下道:来呀,给我挖坟掘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