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忆往昔戏言做将军奔前程慎行遇贵人
熊小宝静下心来,先把池泰的右臂接好,看到雷潇带着孩子都来了,便道:升儿,取药箱给池泰包扎。
雷升答应道便去了。
雷潇道:小宝,你认识他吗?
熊小宝道:从没见过。
丁普郎起身后扶起雷宇,笑道:好大的力气。
那汉子道:熊小宝在不在?
熊小宝道:我就是熊小宝,你找我何事?先把雷掌柜的放下。
那汉子才放下雷掌柜,熊小宝看到雷掌柜除了上臂淤青,其他无恙,便放心了。
那汉子道:贺西格在哪?
熊小宝道:我先问你,怎知道我?
那汉子道:这人告诉我的。
雷掌柜道:这歹人到了客栈就要找什么贺西格,我也不知是谁,他就开始打砸破坏,店里的人都被他打伤了,我才问他,贺西格什么样,他说的那人和死去的尹大爷很相似,我就问他是不是,他说是,我说这人死了,他不信有人能杀得了他,我说有人可作证,他问谁能作证,我就说了熊大爷您,这才被他挟持来到雷家庄。
熊小宝道:好的,店里的弟兄们都没事吧。
雷掌柜道:还好,死不了。
那汉子不耐烦道:快告诉我,贺西格在哪?
熊小宝道:你找贺西格有何贵干?
那汉子道:我找他去当皇帝,我好当将军啊。
熊小宝道:你认识贺西格吗?
那汉子道:当然认识啦,我们三十年前就认识啦,他那时才到我这里。伸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熊小宝心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你脖子那比我还高一头,贺西格那时候怎么可能这么高。
雷潇附耳道:这人练的硬功,跟他斗智,不斗力。
熊小宝点头,又道:贺西格不在这里,他妹妹也去了别的地方。
那汉子道:他还有妹妹?
熊小宝道:你都不知他有妹妹,怎么说认识他呢?
那汉子道:那一定是我认识她的时候,他妹妹没出生。
熊小宝笑了笑,转念一想,我何必和他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直接问道: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那汉子道:我尊姓毋,大名铁山,小名楞铁。
雷潇身后的孩子听了,捂着嘴相视而笑,心道:还有人这样抬举自己的。
熊小宝道:原来是毋兄弟,久仰大名。
毋铁山道:那拿酒来吧,你说酒,我到真口渴了。
众人笑出了声,雷潇见事态平稳,挥手让大家回去,各司其职,然后吩咐人去取酒。
雷升已经给池泰包扎好,池泰狠狠的看了眼毋铁山。毋铁山毫无反应,跟着雷潇和熊小宝来到会客厅,毫不客气,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苏鼎等人都等着看热闹,也没离去。雷潇怕人多口杂,让孩子们在门外候着。
熊小宝道:毋兄弟,敢问贺西格当年是如何说与你当大将军的?
毋铁山呵呵傻笑:他当皇帝,我当将军。
熊小宝道:他是怎么说的呢?为什么答应让你做将军?
毋铁山道:我打不过他,所以只能他当皇帝,我当将军啦。
丁普郎笑道: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我原本以为只有双刀无敌赵普胜可以完胜我,没想到一天之内,我在同一个地方被两个人打倒,惭愧,惭愧。哈哈,哈哈。
雷潇道:打天下靠的是统帅的计谋,兵将的团结英勇,不是一打一的能耐。丁将军是做大事的人,何必在意这些小事。
丁普郎哈哈大笑:雷庄主给我台阶,我就不客气啦。哈哈,哈哈。
毋铁山喝了一碗酒,不过瘾,端起坛子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喝罢道:要是有肉就好了。
雷潇道:拿只鸡来。
不一会,一个伙夫拿来一只三斤重的烧鸡,毋铁山左手拿着,右手撕着,三五口就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毋铁山又道:还有没有馒头。
雷潇道:拿十个馒头。
伙夫又拿来馒头,毋铁山一口两个,瞬间就吃完了,呵呵一笑道:昨天忘记吃饭了,这会垫补垫补,不然饿的说不出话。
苏鼎,何波,任正等人看的目瞪口呆。雷家孩子在外面看的捧腹大笑,齐道:饭桶。
雷潇和熊小宝耐着性子,毋铁山继续道:我跟我爹铸剑,他跟老头来找我爹,摔跤我输了,他说当皇帝,我当将军,我长大了找他找不到,有人说这里,我就来了。
毋铁山说的不是太清楚,但是众人大概都听懂了,幼年时的戏言被这个人当真了。
雷潇道:铁山兄弟,贺西格十年前已经不在了。
毋铁山道:那他去哪里了。
熊小宝道:他被人害死了。
毋铁山道:他不可能被人害死,你们骗我。
雷潇道:铁山兄弟,贺西格的坟就在此处不远,我们带你去看。
毋铁山道:我不相信你们,你们带我去找他,否则我不客气了。
熊小宝道:铁山兄弟,昨日正是贺西格的忌日,我们带你去看他的坟,你就知道了。
毋铁山听不进去,抬手一拳砸到了桌子上,盘子,酒坛,碗和桌子碎了一地。熊小宝见不得不动手了,心道:此人天生神力,出手就要把他制服,不然后患无穷。于是左手捏个剑诀,右掌画个圈,把十年来苦练的绝技施展出来,点穴和掌功使的虎虎生风。不想那毋铁山皮糙肉厚,点穴竟全无作用,每一掌打在身上,好像打到了生铁上一般。熊小宝左窜右跳,已经使出了十几招,试探已毕,大叫一声呔,绕到了毋铁山右侧,毋铁山右拳一挥,露出破绽。熊小宝毫不犹豫,左手点向腋窝极泉穴,毋铁山格格笑出声。熊小宝侧身迅速绕到毋铁山身后,双手变拳,卯足了力,上下直打大椎和中枢穴。毋铁山一个踉跄,跌了个狗吃屎。
丁普郎跳起来拍手叫好:好俊的功夫,小宝兄弟了不起。
苏鼎等人也是齐叫:好功夫。
毋铁山爬起来,二话不说,拉起桌子断腿砸向熊小宝,熊小宝只能闪身跳开,毋铁山又丢出一个,熊小宝一个翻身,又躲开,刚抬起头,毋铁山的大手从天而降,这一招泰山压顶,来的太突然,熊小宝毫无防备,暗叫一声:完了。双拳交叉举过头顶,等着毋铁山砸下来。
只听啊的一声,毋铁山倒在一旁。
熊小宝放下双手,才看到雷潇站在他身前。
雷潇跳过去,叫一声:起。伸右手把毋铁山扶起来,抱拳道:铁山兄弟,刚吃完酒饭,就要打架吗?
毋铁山怒道:二打一,不算好汉,我们再来打过。
刚要动手,门外跳进来一个人,大声道:想当将军,就要听我的。
毋铁山回过头一看,问道:你是谁?
我叫雷升,你可以叫我升元帅。
毋铁山道:你是元帅?能让我当将军啊?
雷升道:那当然,你不是会打铁铸剑吗?
毋铁山道:你怎知道我会打铁铸剑?
雷升道: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么当元帅呢。
毋铁山道:那你让我当什么将军呢?
雷升道:我封你为打铁将军,铸剑师,专门给我们打铁,铸剑,你同意吗?
毋铁山呵呵一笑道:好好好,我就给元帅打铁铸剑,当打铁将军。
在场的人都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雷升道:你去打铁吧,铁铺就在那下面。
毋铁山高高兴兴的去了。
门外的雷家孩子都进来围着雷升问长问短,雷升道:他不就是想当将军么,一个头衔而已。
丁普郎哈哈大笑:这人眼见四十有余,心智还是和十岁的娃娃一样。果然还是让娃娃来解决娃娃的问题。
雷潇和熊小宝相视一笑。
苏鼎抱拳道:雷庄主,我们先行,待你备齐人马,我们在陇蜀恭候大驾。
雷潇还礼道:有劳苏兄回禀明帅,待我安排妥当,一定尽早汇合。二弟,送苏兄弟,何兄弟,任兄弟。
雷宇躬身道:请。
丁普郎看着苏鼎一行人离去,抱拳道:小宝兄弟,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刚才那一套拳脚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吧。
熊小宝笑道:丁将军见笑了。
雷潇道:丁将军不问为好。
丁普郎道:这有什么?小宝兄弟不告诉我吗?
熊小宝道:十年前,我还在白莲教,教内武圣姓向名博然,他离开此地的时候,教给我几句口诀,让我每天练一个时辰,只有像今天遇到这种特别的对手才出手。
丁普郎道:嗯,看来这十年,你的这套拳脚已臻化境啊。
熊小宝笑道:惭愧至极,今天的功力还不及他当年之十一。
丁普郎道:嗯,看来你那武圣也必是不惑之年,才能练到如此登峰造极。
熊小宝道:哎,他只比我年长两岁,现下也不过而立之年。
丁普郎愣了愣,哈哈大笑:果然还是不问为好。笑着笑着走出会客厅,独自离去。
熊小宝道:丁将军笑中有泪啊。
雷潇道:成大事者,心中藏着的是天下的黎民百姓,小宝兄弟能听出他笑声中的重担,也算是惺惺相惜。
熊小宝道:雷庄主也是,不然我就不会留在雷家庄了。
雷潇坚定的看了看熊小宝,又看了眼外面湛蓝的天,道:愿天下苍生平安。
熊小宝心道:原本须先生让我留在这里,希望我能把雷潇召入白莲教,不想变故如此多,白莲教我是回不去了,但是明玉珍哪里我更不能去。
想到此处便想和雷潇言明,哪知雷潇道:小宝兄弟,陇蜀之行是凶是吉难以预料,我只带两百个兄弟去,一旦有什么不测,雷家庄几十年的基业,好歹还是弟兄们最后的容身之所,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交给你我是一万个放心,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
熊小宝听完双腿一软,跪在雷潇面前:我熊小宝定当不负重托,只要我不死,定让伏牛山百姓都有一口饱饭吃。
雷潇扶起熊小宝,抱拳道:小宝兄弟,半月后黄道吉日,正是发兵吉日。粮草衣物好办,兵器铠甲是重中之重,时间紧迫,重任在肩。
熊小宝应道:我定当全力以赴,刚刚那人是个打铁匠,我正要去看他。说罢离开会客厅,直奔打铁铺。
铁铺此时热闹非常,毋铁山周围围满了人,都在看他的双臂。
一人问道:你这是打铁溅上的,还是做的盔甲?
毋铁山道:溅上的。
又一人问道:常年累月溅上,就成这样啦?
有人还摸了摸,果然坚硬异常,啧啧称奇。看到熊小宝来了,众人闪出一条道。
熊小宝这才看到,换上简装的毋铁山露出的双臂上居然像是长了鳞片一样的铁甲,难怪点穴对他毫无作用。心里纳罕:这是什么样的生活,才造就了这样的一个奇人。
有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毋铁山倒是很得意的呵呵傻笑:我是打铁将军。
众人哈哈大笑,毋铁山也跟着傻笑,好像生来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非常开心。
熊小宝道:雷庄主半月后去陇蜀,我们要赶在那之前打造两百套兵器战甲,劳烦各位父老乡亲团结一心,全力以赴,熊小宝感激不尽。
有人道:两百套感觉时间很紧。
又有人道:对啊,才半个月。
还有人道:但是这是雷庄主安排的。
众人言道:雷庄主安排的,我们尽力去做啊。
毋铁山道:才两百套,十天足够了。
众人刚刚还你一言我一语,这会顿时静了下来。
有人道:打铁将军吹牛了吧。
又有人道:别管他吹牛不吹牛,不能让新来的人看轻我们吧。
还有人道:那当然,我们跟他比比。
熊小宝一看,这倒成了好事,真是求之不得。
果然,这毋铁山确非凡人,吃的多,干的也多,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活,抬水烧火,打铁铸剑,日夜不休。未出三日,众人共打造出四十套精良的兵器铠甲。熊小宝感觉时间还是很紧,又叫了雷升带着其他小兄弟一起帮忙。到了第十天,共打造出一百五十套。雷潇来清点数量的时候,对兵器铠甲赞不绝口,要伙夫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犒赏众人。给毋铁山备了十坛好酒,承诺道:十四天能完工,再加十坛好酒。毋铁山干的更卖力了。
终于,第十四天,二百套兵器铠甲全部置办齐整。
雷潇又摆了一桌饯行宴,众人高高兴兴,个个喝的酩酊大醉。
只有雷升一个人,还在铁铺打铁。
第二天清晨,雷潇带着雷宇及二百兄弟各自背好粮草辎重,出了雷家庄,又出了伏牛山,沿小路浩浩荡荡向陇蜀奔去。
熊小宝目送雷潇远去,让池泰落下石门,带送行的众人回去。回到会客厅,发现一纸书信,上书:庄主西行,建功扬名。升帅东去,封狼居胥。熊小宝头一晕,半晌才缓过神来。赶紧出门问谁看到雷升了,可是谁也不知道,都说从早上或者从昨天晚上就没见到。熊小宝心道:我受雷庄主重托,必须坐镇雷家庄,庄内武功最高的就剩雷腾和毋铁山,雷腾心病刚愈,涉世未深,实在不敢委以重任。那就只能派毋铁山去,可是毋铁山是孩子心智,能是值得托付的合适人选吗?
想到此处,正犹豫不决,雷腾在门外轻声道:宝师傅在吗?
熊小宝道:腾儿,进来。
雷腾道:宝师傅,我知你现在无人可用,升哥于我有再造之恩,此次我毛遂自荐,请务必许我去寻他。
熊小宝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实是你俩年纪尚浅,又逢乱世,人心不古,教我怎能放心?
雷腾道:升哥虽然聪明绝顶,医术了得,但厚此薄彼,他练功时短,更不擅长轻功。从昨夜到现在,他刚出伏牛山不久。我只要备得几日干粮,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必能寻他回来。
熊小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我给你白银一百两,带着两日干粮和水袋,再给你一匹好马,你找到他后,绑也要把他给绑回来。假如十日内你找不到他,那你自己也一定要回来,我再想办法去寻他。
雷腾道:多谢宝师傅。
熊小宝道:我得多谢你,我的腾儿。
熊小宝咬着牙,捏了捏雷腾的肩膀,又道:路上切记要小心行事,遇到元兵劫掠百姓,千万不要出手,除非他们动手杀人,否则你大可不必理会。
准备妥当后,雷腾骑着马,背着包袱,下山而去,心道:他虽留书东去,一定猜到我们骑马比他快,所以必不会往东。向西会遇到雷庄主,所以也不会向西。南方战乱较少,机会也少。所以他最可能去的就是北方。
雷腾驰马北行,到了黄河,找船家问了好多人有没见过雷升模样的人,都说没见过,只好沿着黄河向东去。以防万一,他在路过的地方都留下雷家的标记。遇到人多的村庄,便藏好马和行李,上树登高查看。然而事与愿违,从一开始的笃定,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雷腾想:我给宝师傅保证过,可这次寻不到升哥,我有何颜面去见宝师傅和其他兄弟?不行,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要找回升哥。
打定主意后,雷腾在河岸附近找到一个船家,连马一起渡过黄河,付了银两,继续北行。
雷腾决想不到,雷升早想到了所有人前一步。他头天夜里给自己打造了一把称手的防身小刀,然后精简行装,只带了一点干粮和几两碎银子。趁着池泰吃饭的功夫,从瞭望室爬了出去,他身材瘦小,没人能想到他是这样出去的。出去之后,他并没有离开很远,而是到了西霞寺睡了一觉。早上目送雷潇大队人马离开后,吃了点干粮,算好熊小宝看到纸条的时间,待雷腾骑马离开伏牛山后,他才下山。走到杏林,吃杏充饥,把剩下的杏卷了一大包,才向黄河岸边走去。在河岸边找了几户船家,但因战乱,没人愿意出船远行。
雷升只好另想办法,转出河岸,就听一户茅屋内咳声不止。
一个声音道:再咳下去,咳咳...可要了...咳咳...要了我的老命...咳咳...
另一个声音道:老太婆,你不能这么说,长生去请郎中了,马上就回来,你再忍忍,再忍忍。
老太婆道:老头子啊,咳咳...你说...咳咳...我都这把年纪了,咳咳...还拖累你...咳咳...
老头子道:你看你怎么说这话呢,老夫老妻一辈子了,还用得着这样吗?我打了一辈子渔,就你不嫌弃我穷,跟着我,有你在,我踏实,你可不能有其他想法,不然,我也跟着你走。
老太婆只是咳,哭都哭不出来。
雷升想:这老夫妻也是难得,乱世也有真心人啊。
正想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慌慌张张的跑来,钻进屋里,大哭道:爹,娘,孩儿不孝,半路遇到元兵,被打了不说,还被抢去了请郎中的钱,呜呜...
老太婆哭道:不要紧...咳咳...不要紧,娘好多了...咳咳...好多了...
年轻人叫道:爹,你要干嘛?
只见老头子迈出大门,双手握着船桨,大叫道:我不活啦,我要和他们拼命。
年轻人抱着老头子的大腿,哭道:爹,要拼命也是我去。
老头子也哭道:这世道,还怎么活啊。哭着就把船桨丢到了地上,和儿子抱头痛哭。
雷升走过来,道:老人家,我听你们要请郎中,小可不才,略通医术,若信得过,可否让我一试。
老头子一听有人能看病,马上和儿子站起来,仔细打量雷升,不禁诧异,眼神里的意思是,你这个娃娃能看什么病?口中不明说,只问道:孩子,你多大啦?
雷升道:我十七。
老头子道:你看我也没银子,这诊费...
雷升道:你不是有渔船吗?
老头子道:对,我是个渔夫,当然是有渔船的。
雷升道:我治好病,你送我一程就当诊费了。
老头子看了眼年轻人,年轻人道:爹,这平日里陌生人求我们也送过,何况这小兄弟还要帮我娘看病,那更要送他了。
老头子道:是啊,这世道,人不帮人,还怎么活的下去。转过头对雷升道:那求小兄弟看看我家老太婆。
雷升道:不用,我听她咳嗽就知道,那是因前些时日的暴雨着了风寒,抓几副药吃了就好了。
老头子和年轻人轻声道:药钱...
雷升道:我包里有良药。说罢解开包袱,取出杏,递给年轻人,给老人家吃这个就行了。
年轻人将信将疑,进屋给老太婆送去,不一会,老太婆咳嗽变轻了,呵呵笑道:有用,有用。
年轻人跳出来道:爹,娘说有用,娘说有用。
老头子瞪大双眼,道:神医,小神医啊。敢问神医大名。
雷升心道:我不能说我是雷家人,那就用我家姓,宝师傅对我有恩,也要带个宝字。想到此便道:小可不是神医,你叫我钱宝升就行了。
老头子给年轻人道:长生,给钱神医跪下磕头。
雷升道:不必了,老人家。扶起长生,又道:这杏内有核,核内有仁,也能润肺止咳,但是切记不可多吃。以水泡三天,去其毒性和苦味,再吃最好。
长生又犯了难,道:只是不知这杏哪里有卖。
雷升道:此去向南伏牛山下有一片杏林,你每天采摘几枚鲜杏给老人家,待采杏季节一过,咳病自然痊愈。
长生大喜,又跪下再拜。
雷升扶起长生道:我来的路上见到不少刺儿菜,你去采些捣碎,敷在头上和身上伤处,可止血散瘀。
长生道:多谢钱神医。
老头子问道:钱神医,你看我们是什么时候送你?
雷升道:老人家,不着急,我想避免碰到元兵,还是夜里走更安全吧。
长生道:前些日暴雨,不少地方决堤,我们最好是上半夜睡觉,下半夜开船。
雷升道:那就听长生哥的。
雷升待长生采了刺儿菜,帮他捣碎止血。在长生家喝了碗菜粥,吃了点鱼肉,昏昏睡去。半夜被长生叫醒,雷升把杏全留下,背着空包袱上了老头的船。长生带了鱼干和清水,和老头子各驾一船向东行去。行至清晨,老头子驾船离去,雷升和老头子道别后上了长生的船继续向东。
雷升吃了点鱼干,喝了点清水,对长生道:长生哥,我不着急赶路,你也吃点喝点。
长生道:钱神医,你的事更重要。
雷升笑道:长生哥,你比我年长,我叫你一声哥,把你当兄长,你叫我升弟就好。我知你想早点回去照顾你娘,我索性在此处下船去吧。
长生忙道:既然升弟不着急,那我也休息一下。放下船桨,摸出鱼干啃起来。边吃边问道:升弟这是从哪来,要去哪?
雷升道:我想去山东,不知我们几日能到?
长生道:你是去探亲吗?山东此去路途遥远,战火连年,我听说那里元兵极多,而且途中也多元兵的关隘,尤其晋南有察罕帖木儿的重兵把守,我们这小船根本不可能过得去。
雷升道:嗯,我倒不是为探亲,不过你说的我也是想过,所以,假如顺风顺水,我们多久可以到达山东境内。
长生道:以我们这单人单桨,即使夜行百里,至少也要十天半月,还得是顺风顺水。
雷升道: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回去,我上岸坐马车应该更快。
长生道:升弟,我...你对我有恩,我理应送你。
雷升笑道:不必客气,我坐船的目的只是为了躲避一些人而已。
长生也只好答应,吃了鱼干,把船停好,然后下河捉了几尾鱼,中午和雷升在岸边生火烤来吃了。仍然上半夜睡觉,下半夜划船。清晨到了一个小县城,二人把船藏好,进城发现荒无人烟,只好再往回走。
长生道:连年打仗,到处都没人影。
雷升问道:山东田丰和王士诚本是刘福通部将,为何互相攻伐?
长生惑道:这个我也不知。
雷升道:前年还听说田丰与毛贵兵合一处,北击元兵,谁知这毛贵被赵君用谋害后,毛贵手下王士诚倒和田丰兵戈相向。我要是察罕帖木儿,不费一兵一卒就可让这二人归顺。
长生道:你好像对这局势看的很清楚啊。
雷升道:听说而已。山东以北,元廷大都,山东以南,韩宋掌权。所以当今天下,元汉之争,尽在山东,我不能错过改变历史的机会,成则名留青史。
长生问道:那不成呢?
雷升道:不成,也能见证历史啊。
长生道:我不明白,只要能吃饱能平安活着就行了,何必去争名夺利,每天不知生死的担惊受怕。
雷升道:你现在去请郎中都请不来,这样能活的平安吗?
长生顿时语塞,轻轻说道:升弟,那你此去千万小心。
雷升呵呵一笑:怕什么,头断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长生道:我再送你一天吧。
深夜,雷升趁长生熟睡,把所有银两都塞到船缝里。次日拜别长生,上岸后,想着怎么赚钱买辆马车,可走了一整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饿得实在不行了,心慌意乱,冷汗湿透了衣服,再走几步,双眼一花,跌倒在地。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翻身躺在地上,心想:昨天还豪言壮语,今天就连活着的本领都没了,难怪长生哥说只要能吃饱就行了,他一定是挨过饿的,知道饿的滋味不好受啊。躺了一会,感觉后背有东西,才想起是包袱,他记得银两都给了长生,包袱里应该是空的,解开一看,见里面放了一个小水袋和几片鱼干。雷升饥不择食,一口一个鱼干,吃完灌了几口水,肚腹不再空,瞬间感觉恢复了常态,内心也恢复了平静。心想:长生哥早想到我会饿,把剩下的鱼干和水都留给了我,怕我不收,定是夜里趁我熟睡放包袱里的。于是跪着向西拜了一拜,道:钱宝升愿长生哥一家平安,顿顿吃饱。
起身刚要走,看到远方一匹马车由西向东驶来,赶车的是汉人打扮,雷升笑道:造化造化,我钱宝升出门就遇贵人。站在路边向马车招手:老人家,哪里去?可否载小生一程?
赶车人道:去山东,小娃儿不在家里呆着,偷跑出来找不到路啦?
雷升心一惊:这赶车老头是看相的?
赶车人停下马车道:上车吧。
雷升称谢道:多谢老人家。
赶车人道:宝升啊,你也想去山东?
雷升更吃惊了,脱口而出:您怎知道我的名字?
赶车人道:你刚才不是说钱宝升愿长生哥一家平安?
雷升瞪大双眼,道:老人家这么远您也能听得到?
赶车人道:听得到,听得到,听不在远近,在于心,心越强,声越大。你听你听,你又出声了。
雷升才注意到是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
赶车人道:车里有干粮,自己拿着吃吧。
雷升问道:老人家,听您口音是山东人吧。
赶车人道:嗯,这是山东口音。
雷升道:还未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日后我飞黄腾达,定当报答老人家。
赶车人笑道:宝升啊,要是别人这么说,我不信,但是你说的,我信。
雷升到车里摸出一个包袱,拉出来取开,居然有两个油饼,还有几块牛肉。雷升在雷家庄从来没挨过饿,此时吃着油饼和牛肉简直是最满足的事情。三口一个饼,两口一块肉,狼吞虎咽后,打嗝不止。
赶车人笑道:你慢点吃,车里还有。
雷升刚要说话,被嗝声压了下去。
赶车人道:你闭上嘴,鼻子也不要呼吸,把下个嗝压下去。
雷升照做,马上好了。
雷升道:老人家,我服了,请教尊姓大名。
赶车人道:你知道我名字有什么用?你又不知道我住哪里。
雷升道:那把您住的地方也告诉我。
赶车人道:知道住的地方有什么用?你封狼居胥的时候我们都阴阳相隔了。
雷升暗道:这老人真不简单,既然他能看相,何不问问他我此去吉凶,也好有个准备。
赶车人道:我可不会看相,只是你天元之音太重,我都听得到。
雷升从吃惊到无奈:老人家,您什么都知道,就不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你一个人赶车去山东吗,那得多久?
赶车人道:过了关隘,我们就到山东,你想去哪?益都?
雷升道:怎么可能这么快?
赶车人道:不快不快,都好几天了。
雷升惑道:好几天?
赶车人道:我从接你上马车,到现在,不是好几天了吗?你也不睡觉,就这样一直和我说话,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太谨慎了,这样心太累,你现在累的话,就去睡会吧。
雷升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非常困倦,马车颠簸不止,感觉两旁的树木摇摇晃晃,越来越模糊,越模糊越黑暗,渐渐的整个人都融化在黑暗里。待他醒来,老人还在赶车。
赶车人道:醒啦?要不要解手?
雷升这才点点头。
赶车人停下马车,两人各找一棵树解决内急。
雷升道:老人家,我还没谢谢您呢。
赶车人道:你不是谢过了。
雷升道:您载我这一段路,耽误您不少时间吧。
赶车人道:那有什么耽误的,顺路。
雷升道: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赶车人道:你这小娃娃为何非要知道我的姓名呢?
雷升道:您是我的贵人,我将来一定报答与您。
赶车人笑道:你是想知道我的姓名呢,还是想知道自己的前程?
雷升听到这个,犹豫了一下:我想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赶车人哈哈一笑:你想知道前程吧。我告诉你,不出半年,你将名扬天下,但是你想流芳千古,就要有所牺牲。假如你安分守己,便可长命百岁,否则,名气越大,寿命越短。
雷升道:男子汉在世,不能有一番作为,碌碌一生,枉活百年又有何用呢?
赶车人道:既然你打定主意,我也不再劝你,你好自为之。
雷升道:老人家,我对您是五体投地,感激不尽。我本姓钱,我在伏牛山雷家庄长大,雷庄主赐名雷升。我父母被元兵杀害,我和众孩童被元人抓住,十年前就该死去,幸得贵人相救,苟活于今。此乱世,我若不能为天下苍生尽绵薄之力,岂不是对不起恩人,枉读十年圣贤书。
赶车人怒道:好言相劝你不听,我不管你了,你下车吧。
停下马车,把雷升赶下去。
赶车人道:我叫周万成。说罢驾马离去,不一会消失在密林之中。
雷升自言自语道:周万成,这个名字好熟悉,谁提起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