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诫,辛苦你了”
看着眼前一身僧袍的李承诫,李晟基也有些感动。
李承诫三年前被情报司派到西海,默默无闻地干了三年,期间甚至没有回家一次——不过他也没有家,三十二岁了还没有成家。
“主上,不辛苦,我以前本来就是做和尚的”
李承诫笑了一下,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些憋屈的,摩天寨首批的横刀都成员,除去不幸阵亡的,大多至少升到了团都指挥使、都虞侯的高位,他还是一个小小的情报司成员,虽然挂了一个“西海全权代表”的头衔,不过整个河湟地带也就他一人。
“以你的意思,河湟要还是不要?”,李晟基问道。
“主上,目前吐蕃地四分五裂,说实在的对中原威胁不大,占领后稳守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此地贫瘠,想要驻扎大军的话确实无法靠当地的粮秣供应,必须要其它地方供应”
“所以占与不占都可以?”
“是的,主上,还有一个问题,当地的吐蕃人都笃信苯教,哦,就是一种掺杂了部分佛教教义的本土宗教,彼等被僧侣、原吐蕃的军卒压榨却丝毫没有怨言,我等即使解救了彼等,收效也不会像陇右那样大”
“哦?这是为何?”
“主上,按照彼等的教义,奴隶生来就是奴隶,你想要改变命运,来世有一个更好的出身,就必须安于现状,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完成主人的吩咐,这样的话来世才有可能改变命运,否则就连现在都不如,你来世又可能变为低贱的牲畜,石头、树木,等等”
李晟基听了不禁陷入了沉思,先不提占不占河湟地的事,就是解放这些奴隶、奴隶主的思想便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陇右、胜州故地的一些吐蕃人虽然也信奉此教,不过与河湟地相比并没有那么严重,有了好的生活、奔头便一门心思跟着唐国走,浑不似河湟那般。
历史上中原王朝一贯的做法便是羁縻,笼络住他们的贵族,至于辖内的民众生活状况是不管的,这样就造成了这些地方表面上归附,内心却游离于外,一旦中原王朝有事,彼等落井下石的事也没有少干。
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个主意,便撂在一边儿,“先不管了,说说你等有何办法攻取青唐城、湟水城?”
李承诫道:“主上,每年二月初都是大通河、湟水、黄河附近的大山上名义上归附青唐城的各大堡寨缴纳贡物的日子,以往都是三三两两,各堡寨并没有交通联络,反正在二月底以前缴纳完毕就行了”
李晟基听了便笑道:“你等想互相勾连,约定日子进入一起进入青唐城,然后与唐军内应外合,一举拿下城池?”
李承诫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光头,“确实如此,不知……”
“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其一,如此众多的人群聚集在一起,李孝谦也不是傻子,焉能不察觉?”
“其二,俗话说得好,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等如何保证其中没有一心投靠青唐城,借机告发的?”
“这……,这一层我等倒没有考虑这么细,不过各大堡寨的俊杰都在我的麾下,按照常理,应该不会出现此等情形”
李晟基摇摇头,“堡寨太多,不能保证其中完全没有问题,好了,我等先不说这些了,明日孤跟着你等去一趟廓州,了解详情后再定”
次日,李晟基带着横刀都、李承诫从甘州出发,一路沿着黄河经兰州、河州抵达廓州。
此时郭威的大军已经将整个廓州收入囊中,在廓州的州治所在化成县,他让郭威将解放的吐蕃、汉、羌、吐谷浑等农奴、牧奴、匠奴的代表一百人召集到原城主的府邸。
看着这些面色黧黑,瘦弱,眼神空洞、麻木的人,李晟基心里也有些沉重,不过看到彼等至少穿得还厚实,估计是郭威等人多少做了一些工作。
见到唐王驾到,这些人一个个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都起来吧”,李晟基暗暗叹息,他身边跟着涂忠晟、多吉两名“翻译”,房舍里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这些人起身后一个个站着没动,虽然郭威等人之前已经跟彼等说过,这次无非是唐王同彼等说说话,不过彼等还是忐忑不已。
“都坐下吧”,说完李晟基自己将身边的椅子拉到一边,自己盘腿坐下来,这些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都像我一样坐下!”,李晟基只得又说了一句。
等他们惴惴不安地盘腿坐下后,李晟基微笑着说道:“你等不用害怕,你等就把我当成你等的亲朋好友,我等一起闲聊,扯扯家常”
看着彼等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继续说道:“我先问你等一个问题”
“对于你等的来世与你等的子孙相比,那个更重要?”
这话很诛心,如果你承认子孙重要,那来世就很虚妄,如果承认来世重要,那说明你很自私。
“.…..”
终于有一个吐蕃老头说话了,“还是子孙重要”,接着其他人纷纷附和。
李晟基点点头,也不管彼等是真心还是假意,“以我来看,自然是子孙重要,自己当然也重要”
“我尊重你等心中的神佛,不过以我来看,神佛需要护佑的不是自己的来世,而是现在的自己和子孙”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
“河湟地土地贫瘠,不过与漠北相比还是好许多,至少能种粮食”
“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从而惠及子孙,这才是你等当下要做的事情,我这里可以明确一件事,唐国将河湟地变为辖地后,无论农户、牧户、匠户,都不需要缴纳任何税赋,你等种的粮食、牛羊都是自己的,想自用也好,想卖也好,由得你等!”
“想过上好日子,光靠这些还不行,我与你等几句话”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何意?河湟地地势高,雨雪多,无霜期短,我可听说了,你等只种一季青稞,三月份种,九月份收,也没有想过在冬季也种植,冬季雨雪多,不正好滋养田地吗?”
“当然了,对于此途,我是门外汉,也就是给你等提个醒,天公虽不作美,我等偏要逆势而行,你等不妨回去试一试,摸索摸索,此乃与天斗”
“河湟地与河套地相比颇有不如,不过比陇右有些地方还是强多了,如何提高土地肥力?届时我唐国农部的人会下来与你等一起摸索,我就不信了,都是河水冲刷出来的土地,难道差距就如此大,无非是精耕细作嘛”
“另外,凡是唐国辖内的民众多以炉子、黑石取暖、煮饭,你等有许多牛羊马匹,彼等的粪便用来当柴禾用就太浪费了,何不用到田地里?”
“肥田的法子还有许多,这便是与地斗!”
“与天斗,与地斗,都是为了提高产量,改善生计,生计提高之后就需要保卫这来之不易的局面,不过你等的外围还有许多并非唐国辖下的地方,彼等见到你等生计好了,或眼红,或嫉恨,怎么办?”
“必须理直气壮地与彼等斗争!”
“我唐国收复河湟后不会驻扎很多的军卒,你等也负担不起,所以今后河湟地的守卫至少有一半你等自己需要担负起来,除了军卒,农户、牧户、匠户都要提高警惕,时时刻刻提防着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
“廓州、鄯州太大了,光靠军卒是守卫不过来了,要想过上好日子,并传给子子孙孙,你等自己也要尽一份力”
“同时,对你等内部不怀好意,顽固不化之人也要提高警惕,发现了及时向官府禀告”
“与人斗,自然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与阻碍你等过上好日子的人斗”
“此乃与人斗!”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为何?当然是斗过之后过上了好日子呀”
……
等“代表”们走了,李晟基又安排将军内所有的虞候、都虞侯全部派出去,将自己刚才所说的向下宣贯,“这便是你等今年最重要之任务!”
接下来便是攻略青唐城的事。
“你等的堡寨能坚持多久?”,李晟基又接见了侯思集等人。
侯思集也不知唐王是何意,不过还是据实以报,“以前彼等也攻打过,至少能坚持半年”
李晟基点点头,“你等能控制这些堡寨吗?”
有的说能控制,有的说还要回去做工作。
李晟基倏地站起来,“你等有三百人,代表了一百多个堡寨,这样,有把握控制堡寨的二十个总有吧,你等立即回去,将我唐国的大旗插起来,公开宣称归附唐国”
“李孝谦的大军已经在到廓州的路上,你等一闹腾,彼等必定惊慌不已,此其一”
“孤在兰州布置有一个师,哦,也就是上万人的步军,两千骑军,廓州也有八千骑军,三千步军,等你等闹腾起来,彼等必定又会抽调兵马去弹压,此时我兰州方面的军队就会沿着湟水向西,廓州的军队抄青唐城的后路”
“彼等顾此失彼之下,必定露出破绽,届时青唐城即可一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