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酒宴罢,但倒是没人敢喝醉,说是唐特使准备宴席,不如说唐周根本不想忍受“预计的接风宴”。
“嗝。”赵弘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挨着许子卿勾肩搭背道:“你以后的打算是什么呀?”
许子卿盯着他,眨了眨眼,勉强凑着说辞。
“回到扬州吧。”
哪怕世易时移,但那里却是离往昔最近的地方。
“一直听说扬州繁华热闹,”赵弘勾搭着许子卿的肩膀,冲着他嬉皮笑脸,“没想到你也这么上道。”
“那我的打算就这么决定了!”
“我要身带钱财千万两,骑着仙鹤去扬州!”
赵弘想的很美,回过头向前。
曼大方不知何时转过身,明显是听到了他的话,微微叹了口气。
一旁的马元义倒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问道。
“怎么?还想把我们几个的愿望全占了?”
赵弘感觉自己好像被看了笑话,皱眉委屈道:“不行吗?”
众人言笑,前行。
唐周缓缓伸出手,客栈二楼的窗户在他们的背后被轻轻关上。
——
听到消息的赵弘很气愤,狠狠抓住许子卿的肩膀。
“我要回去!”
他们前行仅三日,就受到后方消息。宛城已经被上万官兵包围,而张曼成那里仅仅只有几千杂兵,何谈固守。
“赵渠帅,你冷静些,”许子卿拔开他的手,“宛城无论如何都已经是守不住的了,甚至我们这次起义已经失败了,你要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赵弘你小点声!”
许子卿看了看四周的将士。
“我不用小声,大家都是一样的。”赵弘很放肆地大喊。
原本休整一二、略显散漫的将士们突然就都寂静下来,远处纷争吵闹的将士虽不知情,但也很会读空气地先停了下来。
这一干精锐当中,一部分是曼成当时在荆州聚集零散世族组成的家底,另一部分是马元义几年在扬州传教积攒的亲信(因为马元义当时入京师没法带太多人,但扬州的信众又确实捏在他的手里,所以在进京师之前再邺县完成了人员交接)。
“我不想曼大哥死,我们可以回到宛城,把曼大哥带上,让曼大哥领着我们去攻下京师。我不想为了杀一个腐败无能的皇帝而失去自己的亲人,”
“当初我们家族被灭,还被宗贼追捕,是曼大哥接纳了我们,与宗贼对抗,我们没有理由眼睁睁地看他陷入危险而不去救他。”
“赵弘,你未免也太自负了吧?”许子卿冷笑,“你觉得只有你有感情,我没有感情么?你觉得这些想法只有你能想到,我和曼大方就想不到了吗?”
“你真的认真思考过吗?可能吗?没有人驻守,宛城很快就失守了。还是说你以为你可以代替曼大方守着宛城吗!”
赵弘一惊。
“不可能,”许子卿斩钉截铁道:“朝廷派官兵围攻宛城,那是因为那是神上使张曼成,所以朝廷愿意出兵攻打那里,是因为他们以为曼大方会把亲信精兵留在身边,以为宛城能带给他们更大的威胁。”
“曼大方把自己当作诱饵来误导朝廷才得到的机会,你难道想要让它白费吗?”
曼成已经看透了局势,所以才连同自己的性命,把一切都押上,所赌的就是他们这只军队可以打入京师洛阳。
因为曼成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继续守在宛城,就只能看兵将被慢慢消耗掉,只有这么一赌。
或许也正是因为要没有命了,所以才敢命赌上。
“赵渠帅,我们赶紧继续上路吧。”许子卿背过身,看着北方。
“许子卿。”
“嗯?”
“你继续领着大家吧,”赵弘转身向南,“我要回去援助宛城。”
许子卿:“赵弘!你是不是傻!”
“对,我是傻子,所以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
“我所跟随的是我的心。像曼大哥一样,像马大方一样……也像你一样。”
赵弘在光中傻笑,他的脸颊被光照映发红。
“心想的如果是错了,那错了便错了吧,我不就是想要错吗?”
“赵弘,曼大方是想让你活着,不是想让你死啊。如果真的需要人回去,那么我就回去!”
这个时候,赵弘还要回宛城这不是胡闹吗?怎么想也不可能的。
“不行。”赵弘急道,“你比我用途大。”
“你已经是渠帅了,”许子卿特意把渠帅两字压重了音。
“可以没我,但没你不行。”
“没我不行,”赵弘神色恍惚,一字一顿念着。
如果自己以死相逼,肯定是破坏了曼大哥安排的众多计划了吧。
但哪怕是会失去的人,我也不能把他当作已失去的。
对不起。
赵弘正准备动手,打算从其他部将那夺来一把刀。
“报!”太平教的探子又急又恐,道:“波大方战败,右中郎将朱儁正率兵前来。”
“朝廷已经分兵过来了,如今在北上已经没有机会了,”许子卿对赵弘拱手,道:“还请赵大方率兵回守。”
赵弘连应道,“回!回!回宛城!”
但他的那双一向灵巧的眼睛像忘了怎么转动,只知道直直地盯着前方,一时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该忧该喜。
——
赵弘带兵赶到宛城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那时候宛城的兵力损伤已经足够大,张曼成也不得不身先士卒,他骑在一匹黑马之上,身披一身鎏金铠甲,手握一根铁槊,穿梭在敌我之间的混乱当中,一根似枪的铁槊在他手中大开大合、纵横四方。
赵弘心中一喜,持弓执箭率兵冲入混乱的战场当中。
荆扬两州的精锐骑兵直咬官兵左翼,打了官兵们一个措手不及,步兵绕道进行围剿。
宛城的士兵见此,大喜,士气高涨。
张曼成一惊,但四处枪箭来不及多问,钢槊挥扬扫斩断五个官兵齐刺来的长枪。
突然,后方又有长枪刺来,张曼成还没来的及反应,就见一根根飞箭穿过,毫不留情地带走性命。
张曼成笑了一声,也不去看,继续冲进敌营,准备先擒下率兵的官员。
“准备盾牌,不足就四处寻找,弓弩手严查张渠帅后方,包括宛城原本的军队也一并监视……”绕到宛城军后方的许子卿手持弩箭,对教众们发号施令。
正面冲入战场的赵弘没有大开大合的长武器,所以很快不得不主动离开了马匹,但也并不惊慌,一根箭搭在指上,弓自然而然地被松开,那箭也从容不迫,直直地破甲、扎入敌军心口。
足够有力的手臂加之极好的眼力,每一箭都若沿着宿命的轨迹飞向敌人。
官兵似乎见到一朵朵由残暴凝结成的血花在眼前绽放,赵弘气定神闲,他别的不行,但专精于此。
一时无人敢近。
顷刻,绕道的步兵也从敌军后方杀出,彻底打乱了对方的布置。
“大方,”韩忠骑兵带十几个兵一路冲杀到了赵弘这里,“我等前来护你。”
赵弘一把接住被士兵抛来的箭囊,将其背在背后。
抬臂握箭。
一箭飞纵,直中敌方将领。
“伍长!伍长死了!”几个官兵已然逃窜起来。
随着一根根箭羽被赵弘射出,局势逐渐倾向于一边倒。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运筹策者于胜千里外,持箭弩者胜于百步内。
“大方,此地不宜久留。”
“嗯。”赵弘对韩忠点头,重新寻找战场混乱处。
越是敌军我军混乱复杂的地方,被集中射击的可能性就越小,赵弘肆意放箭是依仗于自己的技艺高超,但也不敢给敌军筹划针对的机会,只能不断挤进混杂的地方。
忽然,远远听到敌军中段有人高声呼喊。
……
“乱贼张曼成已经授首,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张曼成已经授首,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张曼成以死,尔等还不……”
……
相见相伴,往昔种种在脑海中翻涌。。
“曼大哥!”
哪怕有一天我知道你已经死了,但我还是会忍不住跑过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