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不走了么?”劝的人是黄月英。
“不走了,人老了,也该歇歇了。”池阳君须发皆白,双眼却充满慈祥:“我已经活了九十年,安逸富饶享受过了,艰险困苦也遭受过了。活,也活够了。”
池阳君乃董卓之母,董卓死前将其送到郿坞,避过了长安大劫。宫崇也不至于对一个丧子的老人捕害,就任刘协和黄月英去瞒她。
“可是太傅让我务必把您带回长安,时间紧迫,暗已备好马车,求您别让暗因此为难。”
“孩子。”池阳君摸着她的头,就仿佛是最亲近的长辈。“你还只是一个孩子,不该承担这么多,给仲颖写信说的……你呀……”
“敌兵降至,如果您有什么想要说的,直接回长安对太傅说吧!”
摸着她头的池阳君微微一笑,仿佛像照顾幼婴的母亲一般。
“人终有一死,老毛病犯了,我先去帮他探探路也没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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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崇已把写好的信寄出,沉思着,手指轻叩了几下黄月英送来的竹简。刘协观他空闲下来,连忙凑过去。
“董卓输的原因……是不得人心么?”刘协问道:“只要我们号召百姓,万众一心,是不是就能抵御住韩遂和马腾?”
宫崇摇摇头,道:“不对。”
“我觉得就是这个啊。”刘协道。
“那太深了,忘记了表浅。”宫崇说了一句让刘协听不懂的话。
“什么意思?”
想了想,宫崇道:“如二人对弈,非善者赢,而是子多者赢。”宫崇解释道:“远虑才是战略,近忧则是战术。”
刘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自己想问的:“可是,更擅长下棋的人自然是能在棋盘上摆上更多的子啊。”
“问的好。”宫崇道:“可若是有一个捣乱的替他走出了臭棋呢?“
说完,站起身,绕过被震惊到的天子刘协,宫崇走到门外把已经来不及细看竹简递给了亲兵侍卫,吩咐他们将其颁发到黄龙各个部门去照令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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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本来是一个贫苦却安宁的小县城……呃,其实是大城。
“这……这么点?还是粥?”天天光靠着一口济灾粮残喘的老头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行了,行了。”发粥的客店老板催促道:“”最近要备务战事,我们还要挤出时间把将士们的饭菜做好,为了节约时间,以后发粥不发米。别在这站着了,还有别人的呢。“
若说是为了挤时间,原本可以拿生米去客店换等量熟米的规矩改成换成粥了,也并无不可,可是……
“这和是粥是米有关系么!”老头气得直哆嗦:“你们这明显就是缺斤短两了!”
客店老板急了,伸着脖子、挥着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告诉你,爱换不换,你出去打听打听,全长安,所有的客店都是一样的,有本事自己煮饭去!”
老头脸色又红又白:“你……你……你……”握着胸口忽然就倒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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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西凉的将士们纵马奔腾。领头人有两个,一个身体洪大是马腾,一个身材略瘦是韩遂。
那有着洪大身体者,面鼻雄异,道:“粮草不足数日之需,文约(韩遂字)总算是肯打上一仗了!文约是那种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肯发兵的人啊。”
韩遂只觉得马腾这话说的,像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耍小心思。于是回道:“有琢磨我的心思,不如都留在如何夺城杀敌上。”
“是是。”马腾也不在乎韩遂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一路上这么过来也都习惯了。
韩遂这个人吧,心思复杂、难以捉摸,固被人起外号为“黄河九曲”,就是说他心思跟绕来绕去的黄河一样,你甭想整明白。
韩遂也意识到是自己多想了,便补充解释道:“天下之事反复无常难以预料,自然是要谨慎些。”
在韩遂心中,董卓虽嚣张跋扈、小肚鸡肠,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但却在长安输得不明不白。为今之计,只有先拿下郿坞,再谋长安,你我二人才有与那些诸侯逐鹿的机会。”
马腾虽还有不明白,但不愿再碰了他的雷,索性不再提。
那是一座乌墨浓重的坞堡,由农夫二十五万人筑成,地理却远没有长安重要、经济也远没有长安繁荣,却有着等同于长安的城防水平。
韩遂干脆舍弃了辎重,与马腾各自领着本部的精锐先锋,直取郿坞的坞门。
坞堡厚实地过分,骑兵用来攻城简直是糟粕天物,攻下郿坞,无疑是突如其来地奇袭最好。故此,韩遂此次欲盖弥彰遮掩自己的目的,
“韩遂……韩遂打进来了,快跑啊!”还有曾经董卓的兵卒,或许董卓在“黄河九曲”身上输了几次,对韩遂有了阴影,又跑又跳地溃败得不成样子。
“还有我西凉太守马腾。”马腾提刀下马,长呼短喝却硬是没有人在意自己,感觉自己简直不能更生气了,忽然又听到。
“韩遂放火烧粮了,快跑啊,快跑啊……”
好的,他突破了自己生气的极限,责问士卒是谁脑子被驴踢了竟然放火,乱哄哄地一片自然一时半刻也找不出凶手。
两军交锋,自然无暇救火,火越烧越大,灼目逼人,马腾只好再登上马驹,道:“撤,快撤,全军先撤出坞堡。”
火光在墙内照耀发光,染的老人的白发有些金黄。
她其实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即使所有人都瞒着她关于董卓的事情,可她九十年来的一双眼却未曾浑浊,尤其是得知“天子祭天”之后,她就肯定了她始终怀疑却又始终不敢去相信的可能。
化作火兽的粮仓四溅出火花蔓延大地,奔逃的人马拥挤踩踏嘶叫啼鸣。
知子莫若母,仲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被别人逼得做出一个交代?他不逼着别人把家当都交出来就不错了。
池阳君望着东方,眼神透着慈蔼,不知怎么,她又想起了儿时的董卓。他玩弄着木剑:“娘,我要行侠仗义,成为一名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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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阳君执意如此。”黄月英道。
宫崇猜到必会如此,也不惊讶:“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
“哦,摄政之人果然冷漠。”黄月英故意噎他,顿时二人之间就弥漫了一股子火药味。
“两位爱卿,先以大局为重,莫要伤了和气。”这几天,二人关系,全是靠天子刘协协调的。
“诸葛暗,老夫可是因为信任你和你的能力,才把最机密核心的任务交代给你的。”宫崇拍拍桌子,一副“痛及我心”的表情。“你就这么报答老夫?你的良心何在。”
“呵呵。”黄月英道:“挟恩图报尚且无耻,我帮你做事,你还反过来向我勒索,简直就无耻至极了好吗?”
刘协:“莫吵莫吵,吵架不好。”仿佛是为了找回君主的威严:“吵吵嚷嚷的,想要把长安百姓置于身后吗?”
“是,我跑了一天了,宫老先生也该运动一下身体了。”黄月英用小爪子磕磕桌子:“总是坐着,会发胖的。”
刘协:“诸葛暗,正事,正事!”
黄月英:“我没开玩笑,有个正事儿还得请宫老自己跑一趟。”
宫崇:“哦?何事?”
黄月英:“许多流民上报客店没有拿等量的熟粥来换生米,甚至……”她注视着宫崇的双眼:“长安城里开始有谣言说黄龙已经粮草不足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这机密你不是说只告诉我吗?”
“竟有此事!”宫崇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让百姓以为他们粮草不足,田里的粮食无人打理,已失郿坞的事儿一旦被人们知道,那才真的人们也不得不惶恐了。
“我在这里,是因为我还没回来。”黄月英眯了眼不再看,她也忙了好久,清闲一下也是应该的。。
如今就更在理了,如若这件“贪污”没有被整治好,就告知人们郿坞已失无疑是灾难。她既然“还不能回来”,那么这事儿就不可能让她来处理。
“我来办。”天子刘协淡淡道:“宫老之前伤了腿,不便出行还是我来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