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大夫!”
孟仁德连滚带爬,抱着沉睡中的贾一白一头撞开琉璃镇医院的大门,大声嚎叫,声音在子时直穿镇医院的黑寂上空,把所有医生护士全炸了出来。
为首的医生跑到跟前,双臂张开,好像要接住孟仁德怀里的贾一白,孟仁德踉跄前行,把快要断掉的胳膊艰难地往前伸去,仿佛要划出一个急促的抛扔弧度。然而,待为首医生看清贾一白的后背,像破筛子一样的后背,十几个血点的后背,他突然改变姿势,急忙摆手:
“不行,不行,快转县医院!”
话音未落,只听“咣咚”一声,孟仁德怀里的贾一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下子安静了,所有的人都转头盯着趴在地上的贾一白。
只见他一动不动,后背水淋淋的,掺杂着少许血液的雪水顺着皮肤缓缓往下流动。十几个血点虽然清晰可见,但并没有活血流出,似乎在每一个伤口处都结了一个血痂。
孟仁德既惊又喜,弯腰想把他再次抱起,但他的手还未触到贾一白的肩膀,突然发现贾一白的身子动了一下。
孟仁德一时惊住,显然医生和护士也看得清清楚楚,人群出现小小的骚动,随即又鸦雀无声。
片刻,从地上传来贾一白的呻吟,他断断续续哼哼唧唧,叫了一会儿之后慢慢撑起胳膊,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翻过来。他的鼻子在流血,嘴唇也磨破了皮,最严重的是两个脸颊,一片青肿,满脸脏污。
“醒了,醒了!”人群一片吵杂。
孟仁德一把扶起贾一白的身子,把他的头紧紧地搂在怀里,心疼得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琉璃镇所有的医生都不敢相信一个十岁的孩子后背被插成筛子,竟然没有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最后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自然苏醒,只是沉睡了几个时辰而已。面部的刮伤事后也证明纯粹是孟仁德在路上以及刚才的那一摔造成的。
孟仁德虽然也对贾一白大难不死感到疑惑,但他更觉安慰。清晨来临时,他看着贾一白青肿的脸,萎靡的神情,想到这一切罪魁祸首都是瞎子李,便压低声音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瞎子李,你等着!”
没想到贾一白听得清清楚楚,睁开双眼问起来龙去脉。
孟仁德把贾一白吃完糖果之后的一夜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事后愤怒的两人共同把瞎子李添进了仇人名单,发誓下次见到瞎子李一定要在他背上也插个筛子。
但再次见到瞎子李却是在八年之后,贾一白正处于背部难解之痒的痛苦关头。无怪乎贾一白猛听到瞎子李再次说“取血”二字时愤怒到把门锁生生砸开。
原本贾一白是想等到瞎子李帮他解了奇痒的痛苦之后,再反手把瞎子李插成个筛子的。但没想到他却被瞎子李白白取了血不说,这可恶的瞎子李竟然能先他一步全身而退了。
不仅如此,在他背后还编了个怪结,胖子怎么找也找不到软管的头,想必两头都插在肉里,拽是拽不出来了,只能等天亮再去医院动手术。
不过好在,这怪结的两头虽然插在肉里,但疼痛越来越轻,而且止住了奇痒,这让贾一白很是欣慰。
清晨,太阳顶着火红的帽子从地平线上升起,照耀着雪白的大地,发出点点钻石般的亮光,忽闪忽闪的,刺得人眼睛不敢睁开。
贾一白站在宿舍门口,眯瞪着双眼看看太阳,又看看遍地银白,下意识地反手朝背心的怪结摸去。突然,他征住了,
“胖子,快!”
他迅速地关门,然后脱掉棉袄,跑到胖子跟前,背对着胖子指着背心。
片刻沉默后,胖子含着满嘴的牙膏白沫含混不清地大叫:
”哥哥,结不见了,不见了!“
没错,贾一白刚才反手摸的时候也没有摸到那怪结,背心一片平滑,似乎昨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取血,什么怪结,仿佛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两人大惊,这几个时辰发生的事情太不可思议。
胖子回过神来之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贾一白,喃喃道:
”哥哥,你不会是妖精吧?!“
贾一白捶了他一拳作为回答。
妖精?哪儿来的妖精,害人精吧。”害人精“这三个字可是他姐孟美丽给他起的专用绰号。
十岁时回孟庄才第一次见到孟美丽,她大大的胖胖的,他爹要他叫她姐,那时候他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亲姐。但亲姐对他似乎不怎么友好,一见面两人就来了一场正面交锋,并且最终以孟美丽的胜利告终,不仅如此,孟美丽还得寸进尺,“害人精”的绰号被她斟酌后牢牢地安在贾一白的身上,并且叫了他整整一年。
离开孟庄的头一晚,即瞎子李来取血的那一晚,孟美丽被孟仁德手里的碗摔到地上的声音吵醒,她揉着双眼看到贾一白后背的血,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七魂出窍......这些是后来孟仁德告诉他的。
“唉,也不知那一晚在没有爹的陪伴下她是怎么度过的。”贾一白一边回想着孟美丽,一边重新穿上衣服。
看来不用去医院了,但要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还真的要找到瞎子李才行。不过,据他的经验,瞎子李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他像个神仙,哦,不,像个老妖精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谁也逮不住他。
“胖哥,胖哥!”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叫,稚嫩的孩童声音。
“小雨,嘛?”
胖子边叫边冲过去一把拉开了一扇门。果然,门外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正是胖子的表弟,小雨。
小雨的小脸胀得通红,嘴里呼呼冒出白气,看到胖子反而伸头往屋里张望,
“一白哥哥?一白哥哥?”
“在里面,快说嘛事!”
胖子显然不耐烦,急促地问。
但小雨没有回答,只是紧盯着屋里,小胸脯一上一下,慌张到发抖。
”小雨,发生什么事了?“
贾一白走出来,推开另外半扇门,低下头问。
小雨一把抓住贾一白的胳膊,发出颤抖的声音,
“一白哥哥,刀疤脸,那个刀疤脸又来了!”
贾一白的心往下一沉,扭头看了看胖子,胖子的神情突然紧张,扳住小雨的肩膀大声问:
“你说什么?刀疤脸,就是那个刀疤脸?!”
小雨显然被吓坏了,但他仍然能够点点头,补充道:
“嗯,就是那个刀疤脸,他还带着一群人过来了,就在学校门口!”
胖子慢慢扭过头来,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白哥,怎么办?”
贾一白皱起眉头,脑子快速运转,他急于寻求策略。但搜尽所有脑回路也没有找到,他不知道怎么办,但他知道害怕不能解决问题。
到最后只有八个字在他脑海里不停闪现:兵来将当,水来土淹!
于是,他裹紧棉袄,带着犹豫不前的胖子和心惊肉跳的小雨像上刑场的革命烈士一样向校门口走去。
路上冷冷清清,时间太早没有学生走动。三人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偶而一片枯黄的树叶掉到地上“咔”地一声碎成几瓣。贾一白觉得他的身体也像这些树叶,估计过不了一会儿,也会碎掉,不是摔碎,而是被打碎。
果然,寒风中生满铁锈的吱呀作响的校门外站着乌压压十几号人,个个凶神恶煞,目露凶光,一看就是混混。他们神情冷漠,不动声色,仿佛石雕。
人群中央站着的正是刀疤脸,一道深深的刀疤从他的左额角贯穿到右鼻底,恐怖阴森,但这道刀疤没有影响他的英俊,反而衬托出他的冷酷。他比前一段时间交手时显得更瘦了,也更挺拔了,不知他的“小弟”可还安好?
贾一白暗暗笑了笑,停下脚步,双手插进裤兜,轻蔑地盯着刀疤脸。
两人对视十几秒后,有人在刀疤脸背后咳了一声。
刀疤脸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肌肉跟着活泛起来,他重新调整了一下五官,也装模做样地咳了一声,
“小白狼,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