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王小十一行是在一处院落中宿下。这里算是锦衣卫的一处暗桩所在,虽然不如客栈舒适,却是绝对的安全。
而今经过一年多的发展,锦衣卫暗哨虽然不敢说是遍布各地,可在周边各个重要节点却都有布置。一来为了传递消息方便。再来,王小十也考虑到日后自己可能会深入敌后,倒是身边也好有些可用之人。
一路上的兴奋劲儿过去,再加上今日的小小插曲,令沐英这个半大的孩子都难掩兴奋之色。若不是王小十吩咐明日要早早启程,只怕他此是还不愿意睡去,吵着要到街上去转一转。
沐英安静了下来,王小十独自在房中踱步。他在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若说要搅乱张士诚的集团,最好办法就是加入到其中。可这又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事?能够和朱元璋等人一争天下,张士诚自然不会是一个傻子,不可能凭借着王小十的三言两语就取得了他的信任。
左思右想,却也并无很好的办法。如今张士诚部之间有何矛盾不明,纵然王小十想破了脑袋却也无济于事。
索性,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夜已经深了,他也该睡下了。
王小十有一个优点,倒头便睡。尽管每日里思虑甚多,可晚间却也不会在床榻见辗转反侧。夜间能得一个好梦,可算是人生幸事。
睡眠渐沉,一时间进入梦境。王小十睡梦中仿佛看见,自己的头上正悬挂着一柄钢刀,森然的寒光激得人汗毛倒竖。
画面突然向下一转,自己的身上身穿着囚服,正被人押解在刑案上,等待着屠刀落下。
接着,是一片血光,和朱元璋威仪的面庞。
自从察觉到朱元璋性情的转变,王小十便怕自己将来会有这么一天。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怪他会做出这样的噩梦来。
噩梦一过,王小十耳畔却又觉得周围山呼海啸一般,像是又无数人齐齐的奔跑、呐喊所形成的响动。
猛然间,王小十睁开了眼睛。他已经感觉到,这山呼海啸的声音并非是梦境,而是在此刻切实的存在。
不大的功夫,另外几间房中灯光亮起、房门大开,方孝孺等人出来查看情况。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人心惶惶之下,方孝孺推开了王小十的门。
“小十哥,城外来了大军,城内大营里的军士也频繁调动,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总不会是敌军攻城了吧?”王小十说完,自己却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虽然此事常遇春正在进攻常州,可张士诚在常州防御的同时,说不准也会派一队人马偷袭镇江,以截断后路。
王小十这里不过是胡乱猜测。张士诚的动向不明,蓝玉手中不知兵将几何,纵然想要推演战事却也做不到。
“让你手下的人多打听一下,蓝玉的军队可有什么大动作?”
“是。”这一夜,方孝孺注定是睡不下了。可城外的一常骚动,纵然是寻常百姓,又有几个不是一副战战兢兢之态。
乱哄哄的持续了大半夜,才见方孝孺回报。“小十哥,都弄清楚了。城外撤回的是常遇春将军的队伍。”
“常大哥从常州撤下来了?”
王小十还有些怀疑。常遇春也算是沙场宿将,该知道稳定军心的道理。纵然是撤军回镇江,却也不应该弄得这样乱哄哄一场,该是让蓝玉出城接应才对。
如此情形只能说明,常遇春撤军是逼不得已,且就连留守镇江的蓝玉都未曾提前接到消息,才惹出这么多的乱子。
“常大哥一定出事了!”王小十免不得开始往坏处去想。“跟着我,我们到军营去一趟。”
这一次,王小十无论如何也要到军营里去看一看了。
镇江大营来,参将以上都集中在一处。帅帐内是灯火通明,火光映照着这些将领们的面庞,一道道黑影在地上乱窜,都透露出一种焦急之态。
这些将领自然都听从常遇春的调派。而此时常遇春不在,自然以蓝玉为首。
却见蓝玉此时并不比旁人要好,也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终究插不上手。
这时候,营门外来人,在蓝玉耳边悄悄低语几声。
听罢,蓝玉脸色一变。“让他们滚蛋,就说老子这里忙着呢。”
“可是大人,常将军若是怪罪起来……”
“怕什么?常将军重伤昏迷,这里是有我做主,出了事情有我负责。”
“是!”蓝玉既然坚持如此,当兵的也不好说什么。
“慢着!”参将中间有一个年轻人喊道。他身上的甲胄不同,不过是一名千夫长,却也有资格和众位参将以上的将军站在一处。“刚刚和蓝将军说的话,当着众位将军大声的说出来。”
“这……”
蓝玉冷言道:“李文忠。你不要太放肆了!”原来这名千夫长却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
李文忠道:“蓝玉!此时常将军昏迷不醒,虽然将领中以你为主,可我等也有权利知道详情。你,给我大声的说出来!”
蓝玉拿着李文忠还真就没有办法。他是朱元璋的亲外甥,虽然现在还是一名千夫长,却已经是常遇春破格提拔,以后更是前途无量,除蓝玉外的参将们更是都不敢得罪。
这名报信的官兵道:“禀报各位将军,营门外有人自称是王小十将军请见。”
“王小十……”
“是他!”
参将中间一时议论纷纷。
“蓝玉!”李文忠道:“王将军官阶更在常将军之上,你因何无故将他拦在营门外?”
“李文忠,我这也是为了常将军着想。常将军昏迷不醒,此时不能让外人知道。而且,我又不曾见过王小十,怎么人的这是真是假?万一是张士诚派来的尖细,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一番话,参将众人多半点头。
这半年多来战事频繁,这些参将都是后续提拔上来的。而近半年来王小十深居简出,更是不曾到军营中来过,参将们自然只闻其人,却不见尊荣,蓝玉的一番说辞倒也算是过得去。
李文忠道:“末将见过王小十将军。请王将军进来,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常遇春重伤,将官门一时间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而蓝玉为人骄横,和众将们多有不合。此时能够来一个如王小十这般的人主事,大家自然是求之不得。
片刻后,王小十带着方孝孺、沐英两人进来。李文忠在滁州和应天府都曾见过王小十,自然认得出来。赶忙到跟前说起了如今的情况。
原来,常遇春初到常州时还算顺利。可就在昨日,常州的张士诚部突然派人袭营,虽被常遇春带人击退,可对方一员将领却是善长骑射之人,撤退中一人连发数箭,将常遇春射落马下。常州守军趁势出兵,杀得常遇春部败退回来。
而常遇春伤重,李文忠连夜带人将其送回镇江医治。
“常大哥怎么样?”
李文忠道:“身中三箭,正在里面治疗。”亮着灯火的大帐便是军中医官在为常遇春疗伤。
“进去多长时间了?”
李文忠又道:“怕是快一个时辰了。”
“立即派人敲开镇江所有药铺,请最好的大夫、拿最好的疗伤药来。再派人去应天府给大帅送信,接常将军回应天休养。另外,徐帅此时在哪?”
李文忠道:“徐帅此时只怕领军在丹阳。”
“派人给徐帅送信,令遣一员将领驻兵镇江,还要接应常州的兄弟们安全撤回来。”
李文忠道:“常州那里的兄弟们伤亡不大,撤回来应该无碍。”
王小十道:“就怕张士诚部趁着军中主将受伤时随后掩杀,不可不防。蓝玉,你亲自带人走一趟,务必让常州的兄弟们稳住。”
王小十不认得蓝玉。不过他到了军营中,就将将官里那名满是火气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家伙,想来就是那性格乖张、桀骜不驯的蓝玉了。
蓝玉始终一言不发,可此时王小十任务摊派到他的头上,这才不得不开口。“末将吃的大帅的粮饷,令徐帅将领,受常将军提携在此驻守,怎能轻易离开镇江。”
话虽说的大义凛然,却也是在明摆着告诉王小十,除非朱元璋、徐达、常遇春三人外,任何人的面子他蓝玉都不给,更别说是想要调派他了。
一时间,参将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心底,多少对于王小十的位置有些不服气,可敢于当中说出来的蓝玉倒是头一个。
“蓝玉,你放肆!”李文忠一脸的不忿。他当初第一面见到王小十的时候,岂非也是这幅表情。只不过,跟着朱元璋旁边日久,听说了许多关于王小十的事。跟随常遇春后,又听常遇春提起王小十时口中赞誉,便慢慢改变了这种看法。
由于心态转变,李文忠今日见了王小十竟有一种见了老乡般的亲切之感。再加上他本身看不惯蓝玉高傲的姿态,便出声呵斥。
两人出声争吵,倒令王小十陷入一阵为难之中。却听这时候,营帐里闯出虚弱的声音。“是小十兄弟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