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们听闻这些,立刻议论纷纷,场面嘈杂。
等到嘈杂声减弱些,李毅大声道:“今日想要入我军中的,就是我李毅的袍泽兄弟,今后有饭大家一起吃,有衣大家一起穿,受了伤有郎中医治,伤残了我李毅养着你们,若是战死还有抚恤,我李毅一口唾沫一口钉,有功必赏,绝对不会亏欠自己的兄弟。”
听到这番话,俘虏们渐渐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眼中有怀疑,有憧憬,也有憎恶。
“大人,你是不是还要给俺们娶个婆娘啊?”一个俘虏故意大声道。
李毅望着他,笑道:“军功得赏,你存两年银子,置几亩地,盖个房子,当然可以娶婆娘。不过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怕是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你。”
俘虏们哄然大笑,有几亩地两间房子,再娶个婆娘生娃,已经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李毅见俘虏们慢慢放下防备,话锋一转,继续道。
“可是我军中规矩也多,军纪严明。军中不许赌钱,不许欺凌百姓,不许小偷小摸,更加不许不遵军令,若是违反军纪,严惩不贷,无人可以例外。你们加入,也是如此。”
一部分俘虏眉头一皱,有人大叫道:“当兵不就是要抢钱、抢粮、抢娘们。真抢起来,你们官兵比俺们更狠。“
“其他军中怎么样,我不管,也管不着。可是在我李毅的军中,谁要是残害百姓……”
说到这里,李毅的声调陡然冰冷下来,厉声道:“我李毅定斩不饶。”
杀气腾腾的话让周围的俘虏齐齐打了个寒颤。
李毅环视周围,沉声道:“大家伙都是穷苦人出身,好些人未必一开始就想从贼。世道混乱,天灾人祸,百姓们过得本来就苦,可是无论贼寇还是官兵,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就是这样,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活不下去。”
一个俘虏突然跪在地上,双眼血红的道:“天杀的官府,天杀的贼寇。官府逼死了俺爹,贼寇路过就抢东西,俺娘阻拦被一刀砍死了,俺的婆娘也被杀了,贼寇裹挟着俺从了贼,俺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一岁,全都被丢在废墟里,现在恐怕也没了。”
说到最后,俘虏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只是一夜,一个原本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一家就被毁了。
许多俘虏也双眼通红,同样遭遇的俘虏偷偷抹着眼泪。
李毅走上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俘虏连忙道:“小人赵铁牛。”
“赵铁牛,既然你体会过这种家破人亡的滋味,这种亲人惨死的痛苦,可愿加入我军中,护住一方百姓安居,重新成家立业?”
赵铁牛怔怔的看着李毅,有些鼻酸道:“小人愿意。”
“很好。”
李毅大喝一声,看着周围的俘虏,大声道:“我碎金军的宗旨就是亲民爱民,秋毫不犯。真的想要保护百姓,成家立业的,我李毅欢迎。可若是还想掳掠百姓,残民害民的,就莫要加入我碎金军。否则,到时候我可不会手软,大家想清楚。”
这番话说的明明白白,俘虏们全都低头沉思。
过惯了杀人放火,抢劫奸银的日子的俘虏,心中畏惧,不敢加入。
而被裹挟从贼,本心不坏的俘虏,却觉得这样的军队,正是他们想要的。
大部分人还是想安居乐业,成家生子,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我参军。”
“我也参军。”
一个个俘虏站出来,想要加入碎金军。
望着越来越多的俘虏站出来,李毅长舒一口气,自己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
他之所以做这些,为的就是甄选出真正适合碎金军的兵源。
那些无恶不作,贼性不改的俘虏,虽然战力强大,可并不适合碎金军。
反而经历过苦难依旧坚守良知,想要安居乐业的,才是最适合碎金军的兵源。
李毅招来高老实和高杰,吩咐道:“你们带人为他们登记造册,然后单独看押。”
二人领命,带着手下去办。
俘虏原本有三千人,这几日又饿又渴,再加上伤口得不到治疗,死了三百多。
洪承畴手下标营又早早补充了一批,如今只有两千余人。
这些人有的仇恨官兵,有的受不了碎金军的军纪,最后只有八百人愿意加入碎金军。
李毅将他们打散整队,编成八个百人队,再提拔碎金军官兵担任伍长、甲长、管队,算是勉强控制住。
至于剩余的俘虏,经过其他军队的补充,其余的全都要和俘虏的贼寇家眷一同迁去龙门镇安置。
为了安定军心,李毅又去求洪承畴,将八百俘虏的家眷要了过来,打算带去米脂县安置。
第二天,出营整训的八百新兵在训练完后,就看到家眷突然出现。
他们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直到亲人走进了才反应过来。
新兵的妻子,还有他们年迈的父老双亲同样无比激动。
他们看到亲人还活着,流下了欢喜激动的泪水,和新兵们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高老实站在李毅身边,笑着道:“有家眷在,这些新兵就能够踏实下来,军心也就稳了。”
“这些还不够。回到米脂县后,要尽快安置好家眷,让新兵们安心训练,快些恢复碎金军的战斗力。”
两人说话间,有新兵带着家眷走到李毅面前。
他们齐齐跪倒在地,就要叩头。
李毅连忙上前阻拦。
一个新兵道:“要不是大人,我等定然没有今天。大人恩重如山,小人无以为报。”
李毅笑着道:“你好生训练,今后立功得赏,安居乐业,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听到这番话,新兵眼睛一红,重重的点点头。
一旁的新兵老父亲不安的道:“大人,老汉去了米脂,能靠什么生活?”
李毅安抚道:“老人家不用担心。到时候农会会安置你们,给你们分田,会手艺的可以做工,军属每月也都会发粮食的。”
旁边的家眷们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一连阻止了十几个新兵的叩谢,眼看着围过来的俘虏越来越多,李毅只能找个地方暂时躲起来。
军中战后事务处理完,这场战争也算是彻底结束。
卫所兵开始陆续离开军营,返回驻地。
李毅等人也要返回碎金镇。
大军开拔,所到之处百姓闭户,城池戒严,像是在防备贼寇。
而大明官兵们也不负众望,一路上发生多起抢劫百姓,欺凌民女的案件。
军队中,李毅和王徵骑着马,相伴而行。
望着看到官兵,夺命奔逃的百姓,两人都相视一眼,苦笑无语。
王徵感叹道:“此一战虽说剿灭了王左挂部,可朝廷若不约束军队,惩治腐败,救济饥民,不用一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王左挂冒出来。”
李毅深以为然,沉声道:“贼寇之祸源源不断,皆因为苛捐杂税,天灾兵祸。前些年,百姓还有民力能消耗,若是再不救济饥民,他们走投无路,只怕局势更糟。”
“如今延绥一带贼寇四起,怕正是如此。不过老夫倒是听说,你们米脂县百姓日子倒还过得去,好似和什么农会有关。”
听到王徵谈起农会,李毅笑着道:“米脂县之所以风平浪静,和农会确实有些关系。”
“哦,李把总可否为老夫解惑?”
“江南读书人流行结社,而农会,就是乡民结社。乡民加入农会,众志成城,上可抵制苛捐杂税,下可兴修水利,结团自保,抵御灾情。如此,乡民可安心劳作,不必担心大户欺压,也不用害怕官府剥削,再加上兴修水利可抵御天灾,自然能果腹生活,不用因活不下去从贼。”
王徵闻言抚掌惊叹道:“真乃经邦济世的良策。老夫只想组织团练,保护乡里,却没想到百姓从贼皆因活不下去,还应助他们团结自强,好生种地。这建立农会之人,定然是个大才。”
李毅哈哈大笑,并没有告知自己就是那个大才。
他笑着道:“王老,你若是对农会好奇,可以去米脂走访。到时候,我定然介绍这个大才,给你认识。”
王徵认真道:“既如此,老夫定然会去米脂一趟。”
“那小子就在米脂静候王老大驾。”
晚些时候,大军路过宜川。
王徵自然要率领宜川团练返回。
李毅依依惜别,相送了十里,一老一少二人才告别。
能够认识王徵这个西学东渐的大佬,是李毅这场战争最大的收获,没有之一。
要知道这可是和徐光启并称的西学大家,对于机械有着很深的研究。
若是有他相助,自己就能尝试研究出早期的工业设施,提升自己的实力。
所以离别之时,李毅三番五次提醒王徵别忘了约定,要去米脂县找自己。
第二天天气晴朗,天空蔚蓝。
春日温暖,鸟语花香,在麦田间行军,倒是个享受。
要是没有贺人龙领着骑兵前后奔驰,踩踏麦子,只会更享受。
贺人龙带着数十名骑兵呼啸而过,挑衅般的向着李毅一挥马鞭。
对于这种无聊的举动,李毅真是一个表情也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