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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泓镇像被谁握着水笔描绘了墨灰色似的,充满了神秘感。
寂静无人的宽道上,陆朝骑单车载沈莺莺匀速前行。
路面偶有蜿蜒起伏,他尽量掌控速度,稳住重心。
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
沈莺莺逐渐卸下忐忑,紧抓住底座的双手慢慢松开。
她刚开始挺担心的,生怕陆朝不要命地飞驰。
事实证明,这种担心完全多余,他很稳。又或者,载着她,压根飞不起来?
沈莺莺窘迫地想,她或许是真该减减肥了?
抬头望向他背影,沈莺莺心里突然又觉得好笑。
在今天之前,他们彼此知晓对方的名字、班级、家庭住址甚至是更多的底细,但他们从来没有讲过一句话。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未来也会一直维持这种关系吧?偶尔从街坊父母嘴里听着彼此近况,对此发出各种各样的感叹或看法,但碰面时,还是会擦肩而过,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缘分真的特别神奇!
“胡大夫说,你这阵子都没法骑单车上学。”陆朝突然偏头,对她说,“这样吧,反正咱们一所学校,在你脚伤痊愈前,我每天早上载你一起走。”
他侧脸轮廓在暗夜中已经变得模糊,沈莺莺想都没想,果断拒绝。
别搞笑了,她妈要知道,还不得爆炸?
再说了,就八卦群众们的流言蜚语他们也承受不住啊!
陆朝同学这是玩游戏玩傻了嘛!
“真不用?”陆朝轻蹙眉头。
“特别真。”好吧,沈莺莺知道他是出于责任和担当,是好意,可这事儿不妥,“哎呀陆朝,你就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了,我还不清楚事情经过啊?要不是我急吼吼去找卓靓丽,咱两也不会撞上,所以你犯不着内疚,就跟我现在成了你一甩不掉的包袱似的。”
陆朝被她说得笑了下,稍后问:“那你要怎么上学?”
“哎哎……”沈莺莺头疼地嘟囔,“我不是有个弟弟嘛!”
“那就好。”
“是啊是啊!”嘴上勉强附和,沈莺莺心里却在哀嚎,就沈樾那兔崽子,能载得动她吗?
不过两三分钟,沈莺莺的家就要到了。
“停停停,就这里停。”看着从家里透出来的橘色光亮,沈莺莺一着急,没顾上矜持,右手抓住他衣服用力扯了扯。
与此同时,“呲”一声,单车猛地刹住。
沈莺莺“哎哟”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双手下意识抓住他衣服,头砸在他后背。
“让你停,你也不至于这么急吧?”沈莺莺抬起头,有点生气地埋怨。
陆朝:“……”他扭头轻咳两声,无比诚实说:“你突然抓我衣服,吓到了。”
这下轮到沈莺莺无语,两人眼睛直直瞪着彼此,她没忍住,扑哧一笑:“这就吓到了?那我现在还紧紧抓着你衣服呢!你也没露出被妖魔鬼怪抓住的神情啊!”
陆朝笑得略尴尬:“你不是妖魔鬼怪。”
“当然不是了,就算不是人,我怎么也该是花仙子小精灵这种吧?”察觉到自己还攥着他衣裳,沈莺莺笑眼中划过一丝不好意思,连忙讪讪放开。
陆朝抿着笑意,不说话。
停稳单车,他下来扶她站好,朝不远处她家灯光望去:“我扶你到门口?”
“唔,不要了。”沈莺莺埋头盯着鞋,她不能说她妈妈不愿意他们来往,挠着脖颈,她半假半真地开玩笑,“陆朝,你觉得这个点儿了,你送我回家,合适吗?”
这种玩笑话,沈莺莺是觉得没多大事儿。
哪知,陆朝整个怔了下。
他忽地抬头,视线停顿在她含笑的脸颊,就像之前从没正正经经看过她似的。
“喂!”沈莺莺被他看得耳根发烫,忍不住开口叫他。
“确实不合适。”陆朝认真点头,“还是你考虑周到。”同时他意识到,他之前提出载她上学的提议,也是十分欠妥考虑的说法。
“这就算周到了啊?”轻声咕哝,沈莺莺用双手揉了揉苹果肌,不知怎么的,是传染吗?她脸也开始发热。
陆朝好脾气地笑笑,垂眉盯着她细白的脚腕,“那你准备怎么办?你能好好走路回家吗?”
“你真笨,等你走了,我在这嚎上一嗓子,我爸妈或者沈樾就出来接我了呀!”
“对,我笨。”
沈莺莺哭笑不得:“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转身前朝她摆了摆手,陆朝嘱咐说,“那我走了,你好好听从胡大夫说的那些注意事项,记得早晚擦药。”
“嗯嗯,我知道的。”
“走了。”没有再回头,他脚步不疾不徐,一步步,即将融入墨色。
“等等。”
陆朝闻言侧身,“怎么了?”
夜晚阻碍了人的视力,沈莺莺看不清他神情。她鼓了鼓嘴,有点后悔刚刚的脱口而出。
“怎么?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在诊所?”等不到回答,陆朝只得折返,站定在她面前,蹙眉说,“我帮你取回来?”
“不是,我叫你不是因为这个。”顿了顿,她脸红红说,“陆朝,我问你个事儿呗!”
“你问。”
“就那个……”沈莺莺特别不好意思地掀起眼皮,右手食指指着他脑袋,鼓起勇气问,“你这头发,是在咱镇上剪的吗?”
这种问题——
陆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他懵道,“就东街王师傅家的理发店剪的,怎么了?”
陆朝怀疑是有什么问题,眼睛微微往上,伸手去碰,修长的五指穿过柔顺的短发。
被他举动逗笑,沈莺莺莫名觉得很可爱。
她笑得略弯腰,冲他不停摆手:“哎呀,我是想说你这个发型真的超好看超帅气,还以为你去城里剪的呢!原来是在王师傅家剪的啊!难道王师傅最近水平提高了?我以前去过一次,给我头发剪的一边长一边短,可气人了。后来我就懒得去找他们,干脆在家自己剪。”沈莺莺一提到这些,话匣子就关不住,眼睛里放着光,“我看你的发型真的好好看,哎呀,我都在想,要不我再去试试?”
陆朝要笑不笑,尴尬的手终于安心垂在腿侧。
他实在是对沈莺莺这姑娘佩服得很,亏他还以为他的头发怎么了呢!
又觉得,这的确很像是她才能问出口的问题。
“我半月前理的发。”陆朝哭笑不得说,“你弟弟,沈樾,他也是在王师傅家的店剪的,我剪完后就是他。”
“哈?不可能吧?”
“真的,我付钱时听到他说要剪发。”
沈莺莺神情一下子颠覆,不可置信地愤愤然说:“就他那乱七八糟的发型?和你一个人剪的?怎么可能?他回家后我还嘲笑他了呢,逊得我拿着剪刀追了他好几圈儿!”
这画面感真是生动!陆朝扶额:“大概是要看发挥?”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摇头叹气,沈莺莺一脸失望,“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陆朝觉得他这么会儿笑的次数比一周都多,望向她今天就只披散着的齐腰长发,陆朝配合地点头:“挺好的。”
“是吧是吧?”
她眼睛又亮了起来,陆朝的唇跟着往上弯:“是,那我先走了,你也快喊他们出来接你。”
“嗯嗯,再见。”
“再见。”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目送他消失在夜幕,沈莺莺“唉”了声,还在对王师傅的理发水准耿耿于怀。
估摸着陆朝应该走远了,她仰头朝家的方向大喊,“爸妈,沈樾,出来接我。”
气沉丹田,放开嗓子继续嚎:“爸妈,我脚崴了,接我啊!快出来……”
不一会儿,三人都被她吼了出来。
“你不是去找靓丽了?脚怎么崴了?”
卢兰皱着眉啰嗦,沈蔚和沈樾像保镖似的,一人一边架着她往家走。
“你骑着单车都能崴脚?警告你多少遍,给我好好走路,别蹦蹦跳跳,以前崴脚的教训还没吃够啊,你……”
“哎呀妈。”沈莺莺受不了地扭头看她,“我自行车,自行车在外面呢,快帮我推进来。”
耳根终于消停。
进了屋,沈莺莺太后似地坐在餐桌,正好,晚饭刚开桌。
毫不客气将沈樾面前的那碗饭移过来,沈莺莺直接把盖在上面还剩大半的鸡蛋吃了。
沈樾斜眼瞥她:“……德行。”
去厨房拿碗,他重新盛了饭,坐到她对面。没吃几口,把碗搁在桌上,瞪沈莺莺:“你老看我干嘛?晚上就煎了一个蛋。”
“谁看你啦?”沈莺莺翘嘴,突然一乐,“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就是看看你头发。”
朝天翻了个白眼,沈樾快受不了了,他最怕家里的两位女性,一位专管成绩和生活,一位专门盯着他的衣服和发型,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沈樾,你下次剪头发,还是去找王师傅呗!”吃了会儿,沈莺莺不经意的开口说。
警惕地眯眼,沈樾生怕有诈,平常她可是吵着要亲自操刀的。
“哎哎,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沈莺莺夹了块豆腐放到碗里,很不满地嘀嘀咕咕,“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人家的头发剪得多好看呀,怎么到你这儿,就特别寒碜呢!没道理呀,你就运气那么差?”
人家?哪个人家?沈樾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并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