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姐姐,”宁仪韵轻唤了一声。
梅香雪听到喊声,便抬了头:“哦,是仪韵啊,准备回去了?天色已经暗了,你一个女子走夜路不方便,不如喊你舅舅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今儿来是备了马车的,不怕走夜路,”宁仪韵说道,“倒是香雪姐姐,棋馆已经打烊,香雪姐姐怎么还不休息?”
宁仪韵坐到梅香雪的对面,低头一看,见梅香雪手里拿着的书是一本棋谱,讶异道:“香雪姐姐,这是在学棋谱吗?”
梅香雪脸上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是啊,天天在棋馆里看人下棋,有时候,还能听听杜先生的讲解,日子久了,便觉得这黑白棋也挺有意思,也想试着学学。
对围棋,我完全不懂,不过这大堂的书架上,有许多关于围棋的书。
这几日,我便趁棋馆打烊之后,看看这些棋谱,先自个儿学学。”
宁仪韵问道:“香雪姐姐,这几日,你都在棋馆打烊之后,看棋谱吗?”
梅香雪答道:“嗳,说来也是怪不好意思的,我都看了好几日,还是没有什么头绪,还是有许多地方,完全看不明白。”
宁仪韵浅浅一笑说道:“原来如此,香雪姐姐,哪里不明白,说不定我恰好知道。”
梅香雪眼睛一亮,忙道:“姐姐知道,仪韵是围棋个中高手,仪韵能之低昂指点,那就太好了。”
“香雪姐姐可别夸了,你夸我,我尾巴可得上天了,”宁仪韵咯咯笑道,“具体是哪里不明白?”
梅香雪把棋谱往宁仪韵面前递了递,指了棋谱上的几步棋子,说道:“这几处落子,我不太明白。”
“哦,这里啊,是这样……”
宁仪韵开始给梅香雪答疑解惑,一边儿回答问题,一边儿又给梅香雪讲了一些围棋的启蒙常识。
“仪韵,今儿得你指点,之前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可都看明白了,”梅香雪道,“听你这么一说,比我看几天的书都有用。”
“仪韵啊,”梅香雪赧然说道,“以后,我还能请你指教吗?我觉得围棋很有意思,想,多学学。”
宁仪韵嫣然一笑,爽快的应道:“自然可以。”
梅香雪腼腆笑道:“那香雪姐姐这里谢谢仪韵。”
宁仪韵说道:“香雪姐姐客气什么,现在时辰不早了,香雪姐姐早些休息,我也该走了,要不然我娘在隆升街可要着急了。”
“嗳,嗳,仪韵,你快回去,瞧我耽误了你许多时间。”
梅香雪说着,又突然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哎呀,瞧我,我还要替你舅舅缝几件开了口的衣裳,说好了明日还给他的,他还等着穿呢。”
宁仪韵讶异道:“我舅舅的衣裳,都是请香雪姐姐缝补的?”
梅香雪笑道:“你舅舅这人啊,对于穿什么衣裳从来不在意,我劝他做几身新衣裳,他又不是没有银子买好料子。
不过他说,他不在意穿的是好是坏,这些旧衣裳他穿了许多年,穿在身上觉得妥帖舒适,新衣裳做了,也不一定有旧衣裳穿的舒服。
只是衣裳毕竟旧了,这里开了线,那里有了口子。
以前在隆升街的时候,有苏姐姐替他缝补的,现在到了中常分馆,也没有个人替他缝补。”
“原来如此,谢谢香雪姐姐替我舅舅缝补了。”
“客气什么?我也是有一日,偶然见到苏大哥衣角开了线,才提出来帮他缝补一下的。
这两日,他衣裳有什么地方需要缝补了,便会让我帮个忙。”梅香雪说道。
宁仪韵见梅香雪提起苏承庭,便滔滔不绝的说上许久,神色柔和,眼睛亮亮的,同白日里那个爽利干练的梅管事有着很大的不同,心里便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朝梅香雪看过去,梅香雪大眼娥眉,身段是恰如其分的丰腴,分明是正当年华的女子,谁能想得到她已经守寡十年了。
也不知道梅香雪是个什么打算,难道打算守寡一辈子,一个人终老?
若是她和苏承庭真的有情意,倒也不失为良缘,只是不知道苏承庭是个什么想法。
宁仪韵朝梅香雪看着,欲言又止。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向梅香雪问问她和苏承庭的事情,突然听到男子的声音:“我说这大堂里,怎地有烛光,原来是你们姐妹俩再聊体己话呢?”
“舅舅,你怎么到大堂里来了?”宁仪韵问道。
“我在院子里走动,路过大堂后窗,看到有灯火映出来,就过来看看,”苏承庭说道。
“苏大哥,”梅香雪说道,“是我请教了仪韵一些棋谱上的事情,这会儿也正巧说完了。”
“是了,你前几天同我说过,你想学围棋来着,你向仪韵请教可是找对人了,”苏承庭说道。
苏承庭转向宁仪韵道:“仪韵,既然你没走,舅舅正好有事找你,现在天色已暗,你一个女子晚上走夜路,舅舅也不放心,一会儿我送你回隆升街。”
“舅舅找我有事?”宁仪韵问道。
“嗳,小事儿,就一会儿。”苏承庭说道。
“嗳,”宁仪韵点头应下,“是什么事?”
“你先跟我来,”苏承庭说道。
“好。”
苏承庭把宁仪韵带到后院小楼里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在宁仪韵白日里布置的书房的楼下,是用来放棋馆杂物的杂物间。
苏承庭将烛灯点亮。
宁仪韵见整个屋子里放满了东西,一堆一堆装满了的米袋子,一排排油桶,还有一叠素锦的料子,另外还有不少果脯糕点和新鲜水果。
“这些是……”宁仪韵讶异道。
苏承庭说道:“那日你跟我说,中常分馆新开张,馆中的伙计婆子还有护卫,所有人都辛苦了,你让我这个月多给他们发一些银子。
这多发的月钱,我已经准备好了,出除此之外,舅舅还自作主张,采买了不少物件儿,准备作为礼物,送给大伙,犒劳犒劳大伙儿。
这些东西说起来,也不值几个钱,却可以让大伙儿高兴高兴。”
宁仪韵暗道,这倒是有些像她前世,许多企事业单位都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分发一些实物作为福利,可以增加凝聚力。这么做,钱花的不多,却能看到不少好处。
苏承庭接着说道:“仪韵啊,喊你过来,是想让你来帮忙看看,我采买的物件儿是否妥当,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有啊,你觉得该缺点什么,还要再添一些吗?”
宁仪韵道:“舅舅想得周到,送礼这件事儿,一切按舅舅的意思办就是,我没有异议的。”
“那好,就这么办了。”苏承庭说道。
这时,宁仪韵在杂物间一张废旧的棋桌上看到了一根簪子,好奇指了指问道:“意?舅舅,这里怎么会有一根簪子?这也是给大伙儿的礼吗?”
苏承庭点头道:“是啊,是礼物中的一件儿。”
“可这簪子只有一支,又比旁的东西贵了许多……”
宁仪韵话没有说完,就听苏承庭说道:“这簪子确实比旁的东西要贵重,当然不是每个人都送上一支。
这簪子是给你香雪姐姐的。”
“单给香雪姐姐的?”宁仪韵讶异道。
“是啊,香雪妹子是从隆升街的珍珑棋馆过来,是咱们珍珑棋馆的老人了,而且又是管事,同旁人自是不一样的,送的贵重一些也是应该的,”苏承庭道。
“舅舅怎么想起送簪子?”宁仪韵问道。
“送女子,不就是送这些东西吗?”苏承庭说道,“我本来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后来,我看她头上日日扎着粗布制的发带,便想着不如送支簪子。”
“哦哦哦,呵呵呵,”宁仪韵打了哈哈,她握起这这支簪子,簪子算不得多名贵,但是模样可爱做工精致。
她心中暗道,莫不是说,苏承庭和梅香雪两人之间,真的互相都对对方起了心思,而不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只是两个人腼腼腆腆,都不说破而已。
宁仪韵心道,自己舅舅能特意为梅香雪选一个簪子,看来心中并非对梅香雪完全无意,若是两人真的能成,倒也是一段良缘。
若是两人都因为太过害羞,不肯开口,她倒是十分乐意做个中间人,促成这两人的情意。
宁仪韵抬头朝苏承庭看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问问苏承庭的意思,却听苏承庭说道:“仪韵,走吧,时辰不早了,舅舅送你回隆升街,这天黑夜路,你一个姑娘,怎么能走?”
宁仪韵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今儿坐了马车来的,一会儿也坐马车回去,马车还在门口等着。”
“恩,原来是这样,”苏承庭说道,“咦,你坐马车来的?你有马车?中常街离隆升街有些远,备上一辆马车,也是应该的,仪韵,你这马车是租的,还是买的?”
宁仪韵顿了顿,说道:“是安龄为我备着的。”
苏承庭一愣,随即说道:“原来定安侯给你备的……”
苏承庭默了一默,又接着问道:“仪韵,你同定安侯的事情,你现在可有什么章程了?”
宁仪韵点了下头,说道:“我跟他谈过了,他说要来提亲,我让他明年五月再来提亲。”
苏承庭问道:“明年五月?怎么那么晚?”
宁仪韵说道:“嗳,是我要求的,终身大事,不可儿戏。成亲的事情,我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我想着再缓缓,……”
“缓缓也好,可以再看看,再仔细思虑思虑,也可以多做做住准备,舅舅人头熟,舅舅改明儿帮你打听打听,定安侯屋里头的情,”苏承庭说道。
“啊?”宁仪韵问道。
“就是打听打听,他屋里都有些什么女人在伺候,和他情份如何?他们这些个公侯子弟,这个年纪,屋里应该有不少人,你早些了解情况,也可以早做准备,”苏承庭说道,“若是这定安侯是个好色之人,屋子里有许多人伺候,或者,他屋子的人同他有很深的情分,你嫁过去,日子就会难过。
如果真有这种情况,你这婚事,还需得再考虑考虑。”
“不,不用,不用打听了,”宁仪韵抿了下唇,“我已经直接问过了他,他屋子没有人。”
“你问过他了?屋子没有人伺候?”苏承庭问道。
“恩,”宁仪韵颔首道。
苏承庭低了下头,轻声道:“这倒是难得。”
他抬头说道:“仪韵,舅舅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你自己想仔细了就是。”
“嗳,知道了,舅舅。”宁仪韵应道。
苏承庭问了这么几句,让宁仪韵心中觉得暖融融的,苏承庭没有因为定安侯府门第高,就赞同她和乔安龄的事情,更没有没有任何通过利用外甥女攀附定安侯府的意思,而是一心考虑她成亲后的日子会不会过得好。
“说起来,你和定安侯的事情,你娘她知道了没有?”苏承庭问道。
“我还没有同我娘说。”宁仪韵说道。
“早点跟你娘说,让你娘心里有个数。”苏承庭说道。
“嗳,我一会儿回去就同我娘说,”宁仪韵说道。
“嗯,好了,不说了,再耽搁下去就太晚了,走,我送你上马车。”苏承庭说道。
“好……”
宁仪韵刚说了个“好”字,又收回来了,苏承庭问了许久她的事,可是苏承庭的事情,她还没有问呢。
“等等,舅舅,我还有事要问舅舅,”宁仪韵说道。
“问我?”苏承庭讶异道,“问我什么事儿?”
宁仪韵拿起棋桌上的簪子说道:“问问舅舅,这簪子的事情。”
“这簪子?这簪子怎么了?”苏承庭问道。
“方才,我在大堂中,跟香雪姐姐,随意聊了几句,香雪姐姐说她在为你缝补衣裳,现在,又在你这里看到了,怒特地为她备下的簪子,”宁仪韵说道,“舅舅,你同香雪姐姐是不是……”
苏承庭一怔,随即说道:“仪韵,胡闹,我只是请你香雪姐姐帮个忙而已,为什么要送簪子,放才也已经说过了,你这么说,这要坏了香雪的名节吗?
若是你舅舅也就罢了,舅舅是个男人,又没有家室,就算有什么闲言碎语的,也不过一段风流事。
你香雪姐姐却是个女子,而且她还是个寡居的女子,女子不易,寡居的女子更加不易,你若是乱说,坏了她的名声,你让她一个寡妇,在这世道上如何活?
仪韵,此事可不能再提。”
宁仪韵小声说道:“舅舅,你是嫌弃香雪姐姐是个寡妇?”
“怎么会?”苏承庭说道,“你香雪姐姐的人才自是极好,命运不济,当了寡妇,也是可怜,我何来的嫌弃一说?我怎么会嫌弃?”
说罢,苏承庭脸上突然有些不自在,似乎也还有些害羞,他空手握拳,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舅舅的事,你莫要操心了。”
宁仪韵心里暗自好笑。
她一问苏承庭是不是嫌弃梅香雪,苏承庭就这样着急否认,又见他不自在的模样,八成对梅香雪也是有意的。
她便说道:“我觉得舅舅说的不对,舅舅你说,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什么名节这点虚名重要,还是有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男人重要?”
宁仪韵咯咯一笑:“当然,是有个贴心会疼人的男人重要。”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苏承庭说道。
“香雪姐姐才二十七八吧,”宁仪韵说道。
“二十七,”苏承庭道。
宁仪韵笑道:“二十七,二十七,舅舅记得清楚。
这才二十七,已经守了十年的寡了,名声什么的不重要,若是能跟个自己中意,也中意自己的男人,亲亲热热的过日子,岂不是比守寡一生,孤苦终老,要好上许多。”
宁仪韵接着说道:“再说了,就算舅舅真的跟香雪姐姐好了,也算不得坏了香雪姐姐的名声。
咱们大楚朝又没有规矩说寡妇不能再嫁。
你同香雪姐姐,男未婚,女未嫁,又不是背着人私底下勾搭成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