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宁仪嘉讶异道。
宁卢氏闻言也抬起泪目,带着哽咽,问道:“你,你说什么?”
佟妈妈幽幽的说道:“夫人,大小姐,老奴是说,不是原来的二小姐告的密,不是她说的。”
佟妈妈接着说道:“夫人,大小姐,你们要报仇,却寻错了人。这件事情,同二小姐没有半点关系。
夫人,告密的人根本不是二小姐,您让曲封去找二小姐报仇,反而害死了曲封,这不就是您害了曲封?”
宁卢氏双目睁大:“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那小贱人?除了那小贱人,还能是谁,还能是谁?”
宁仪嘉问道:“佟妈妈,听你的口气,你似乎知道来龙去脉,知道是谁告的密,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之前不说?”
佟妈妈冷笑一声:“呵,我当然知道,夫人和曲封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夫人和曲封自己知道以外,还有二小姐,除了二小姐以外,还有老奴。
大小姐是聪慧之人,怎么会猜不出来这告密之人呢?”
“是你?”宁仪嘉说道,“原来是你告的密。”
佟妈妈说道:“是老奴,大小姐说的没错,就是我。”
“向老爷告密的人是老奴,见你们去找二小姐寻仇,却不告诉你们真相的也是老奴,”佟妈妈说道。
佟妈妈眼中闪过仇恨的戾气,“你们要去找二小姐报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真相,?你们寻仇,寻错了人,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真相?为了让你们看清仇人,好来找我寻仇?
呵呵,你们要去找二小姐寻仇,就去好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说了?”宁仪嘉问道。
“为什么现在又说了?”佟妈妈苍老的双目中流露出恨意来,“曲封死了,夫人伤心欲绝,大小姐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为了雪上加霜,就是为了在夫人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看着夫人痛苦欲绝,我这心里啊就觉得舒畅啊。
快意啊,快意啊。
这么多年了,我在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这样快意过。
今日终于我也扬眉吐气。
呵,呵呵,呵呵呵。”
佟妈妈笑得瘆人,宁卢氏哭得凄惨。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了。
“呵,呵呵,是你害了他。”
“我娘如此信任你,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宁仪嘉问道。
“信任我,待我不薄?”佟妈妈冷笑了一声。
“夫人确实信任我,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在夫人跟前,尽心尽力的伺候,片刻不敢懈怠,听夫人的话。
最重要的事,我任打任骂,豪无怨言。挨了打,挨了骂依旧是夫人最听话的下人,如同夫人身边豢养的狗。
该摇尾乞怜的时候,就摇尾乞怜,该露出牙齿的时候,就露出牙齿,去咬夫人要我咬的人,”佟妈妈说道,“这样的下人,夫人当然最信任我。”
“你伺候我娘,确实尽心,你也是娘信任之人,我娘待你不薄,整个宁府所有的下人,谁不给你几分颜面?”宁仪嘉说道。
“待我不薄,”佟妈妈又发出了一声冷笑,“呵。”
她转向了宁卢氏接着说道:“夫人,你脾气不好,对下人不是骂,就是打,对我也是如此。
我是夫人的陪嫁,跟着夫人进了宁府。
进了宁府之后,夫人把我配了人,嫁给了府里一个外院管事,继续跟在夫人身边,当个管事妈妈。
不过夫人对我依旧是想骂时就骂,想罚时就罚,想打时就打。
有一次我打碎了夫人最喜欢的花瓶,结果挨了一顿板子。”
佟妈妈声音颤抖起来:“谁知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宁卢氏疑惑的说道:“哪一次?我不知道你有过身孕。”
佟妈妈冷笑道:“夫人打的次数太多了,连是哪一次都不知道,呵。
我葵水一向不准,那时候葵水未至,我也没有在意。
夫人不知道我有了身孕,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孩子打没了?”宁卢氏说道。
“这一顿板子,打的腹中抽痛,下体流血,”佟妈妈说道,“我才知道自己是有了身孕了。”
佟妈妈眼里闪过绝望之意:“后来,郎中告诉我,这顿板子让我落了胎,伤了元气,更伤了身子。我这身子就这么被打坏了。我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宁仪嘉说道:“所以你就一直记恨着我娘。”
佟妈妈道:“恨,当然恨,如何能不恨?我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如何能不恨?这一切就是因为夫人赏我的这一顿子板子。”
佟妈妈转向宁卢氏:“呵呵,夫人打骂下人,打骂惯了,连是哪一顿板子都不记了,可是这一顿板子,却是毁了我。
我伤好了之后,回到了夫人身边,继续做我的管事妈妈,我这个下人当的是越来越尽心,夫人也越来越信任我。我隐忍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报仇,让夫人您尝尝痛苦的滋味。”
“呵呵,呵呵呵,”佟妈妈呵呵笑着,笑声惨然。
突然卢宁氏从干草堆上跳起来,她扑到佟妈妈身上,双手掐在佟妈妈的脖子:“你这恶毒的婆子,恶毒的婆子,你害了我,还害了曲封。”
佟妈妈扒住宁卢氏的手,一边用里推宁卢氏的手,一边挣扎的咳嗽道:“夫人,是,是你自己害死了曲封。”
就在此时,柴房的门被打开了,门口两个护卫,见宁卢氏和佟妈妈扭做了一团,愣了一愣。
两人对视了一眼,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上前,一人拉一个,把宁卢氏和佟妈妈拉开去。
“夫人,佟妈妈,老爷让我们二人把你带到正堂去。”
“请夫人跟我们去正堂,不要为难了我兄弟二人。”
宁卢氏哈哈一笑:“去,去,我跟你们去,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倒是要看看他宁贺想对我怎么样。”
宁卢氏从干草堆上,爬了起来,因为身形不稳,她晃了一晃。
待站定以后,宁卢氏说道:“走吧,去正堂吧。”
宁卢氏跟着两个护卫出了柴房的门,佟妈妈跟在后面。
宁仪嘉也想跟着,却被一个护卫拦下了:“小姐,老爷只吩咐我们带夫人和佟妈妈去正堂,并没有说带上小姐。”
“这……”宁仪嘉一愣,只好止住了脚步,呆呆的看着宁卢氏和佟妈妈跟着两个护卫离开。
两个护卫把宁卢氏和佟妈妈送到正堂时,宁贺已在正堂等着了。
他看着走进来的宁卢氏,眼里充满了厌恶。
“你们二人出去吧,”宁贺对两个护卫说道,“退出去之后,把门关上,再从门口,退开一丈,你们在廊下守着,不准让任何人靠近。”
“是,”两个护卫抱了抱拳,应声离开了。
待两个退出去以后,宁贺便大步朝宁卢氏走过来。
“啪!”
宁贺一个巴掌甩在宁卢氏的脸上。这个巴掌,宁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个成年男人带着怒意,用了全身的劲,岂是女人能承受的?
宁卢氏当即摔倒在地上,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宁贺还觉得不解气,上前了几步,朝着宁卢氏狠狠踹了一脚。
宁卢氏吃痛,“啊”的惨叫一声。
佟妈妈见状立刻跪到在一边,低下头。
宁贺打了一个巴掌,又踹了宁卢氏一脚,这才觉得有些解气。
他平复了一下因为心中滔天的怒火而起伏的胸口,走了两步,坐到主位上。
“真是贱人,不要脸的荡妇,腌臜的货色,”宁贺一句一句的说道,“在我宁府的后宅里,跟男人通奸,你这不要脸的老货,你就这么耐不住,离不得男人了?”
宁卢氏冷笑一声说道:“离不得男人,我是离不得男人。
原本我的男人是你,不过,呵呵,若是没有曲封,我跟守寡也不差多了。
刚成亲那会儿,你就开始纳妾,难得到我正房里来。
后来,我打发了一个,你就又纳一个。
我怀着仪嘉的时候,你那宠妾苏芝如贱人,就怀了小贱人,气得我差点小产。
后来,你的妾室都被我打发完了,你因为我爹的关系拿我没有办法,便不再纳妾,却在外面花天酒地,蓄养娼妓。
我算什么?”
宁贺听罢,上前一步,往宁卢氏心窝里就是一脚:“你这荡妇还有脸说理?”
宁卢氏胸口一闷,险些背过了气,她咳嗽了两声说道:“当初,我还是卢府的庶小姐,你既然对我无意,又为什么要娶我?你要升官就升官,你害我做什么?
将我娶回来,又这样对我。”
宁贺心中怒火突然串得极高:“你这贱妇,妇人安于内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当真龌龊。”
宁卢氏哈哈哈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龌龊,我陷在泥潭之中,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宁贺喘了两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佟妈妈,这贱人和那奸夫是从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佟妈妈说道:“回禀老爷,是在大小姐周岁的时候。”
宁贺端起手边的茶杯问道:“详细说来。”
“是,”佟妈妈应了一声说道,“老爷,是这样的,大小姐周岁之后,夫人常常跟老奴说,老爷对她不闻不问的,反而常常去苏姨娘那里。
夫人气不过,就发作了苏姨娘,毁了苏姨娘的容貌。
苏姨娘被毁了容貌,失了宠,但是老爷还是没有对夫人回心转意,反而转到府外,去府外蓄养姑娘。
后来,有一天,夫人让我给卢府里的一个护卫送了信,在信里,夫人说了自己对这个护卫的相思之意。
还让,还让老奴,将这名护卫男扮女装,扮作是夫人陪房的娘家妹妹,进了府里。
后来,因为老爷经常留宿在外,这卢府护卫便时常混进府里,在夜里和夫人在屋子里厮混。”
宁贺胸中怒意又起来了,将茶杯扔在了地上。
茶杯落地,发出“啪”的清脆巨响。
正房门外,廊下两个内院护卫,听到了这一声巨响,相视了一眼。
正堂中,宁卢氏看着地面的茶杯的碎片,心中却是暗自发笑。
这佟妈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佟妈妈只知道,在宁仪嘉周岁之时,她因宁贺对她冷落无情而伤心绝望,加之对曲封的思念,她便让佟妈妈给曲封递了信,还让佟妈妈把曲封换了装束,混进了清宜院。
这是事实。
可是佟妈妈不知道,在她刚嫁进宁府的那年七夕节,她已经和曲封,有了男欢女爱之事。
那年七夕,她在路上和佟妈妈等几个丫环婆子走散了,却遇到了曲封。那个时侯,她便和曲封行了云雨。
那是她一生中过的最舒畅、最满足的一个七夕节。
也在这个七夕节,她有了第一个孩子,宁仪诚。她的仪诚是她和曲封的孩子,是他的孩子。
她死也不会告诉宁贺,宁仪诚不是宁贺的孩子。
宁卢氏问道:“那老爷,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怎么处置你?”宁贺冷哼一声,“你与人通奸,是我的奇耻大辱,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处置你?”
宁贺气的喘了两口气,却是没有立刻发落了宁卢氏。
他说道:“你继续关在柴房里,听侯发落。”
他看了一眼佟妈妈说道:“至于佟妈妈,有错在先,但念在你及时悔改,告诉我实情的份上,我便从轻发落,留你一条命吧。
宁家在城外有座小庄子,日后,你就关在那小庄子里,不得离开半步,我自会派人看押你。”
佟妈妈跪着磕了个头,说道:“多谢老爷让老奴留了老奴一条命,让老奴在京外的庄子上了此残生。”
——
宁卢氏由两个护卫押着,重新被关进了柴房。
旁晚,柴房的门被打开了,佟妈妈走了进来。
宁卢氏冷冷得看着佟妈妈说道:“你怎么来了?”
佟妈妈说道:“老爷让我来的。”
“老爷让你来的,他不是把你赶到京城外的庄子上了吗?怎么又让你进了柴房?”宁卢氏说到。
“老爷给我下了一道任务,让我在离开京城之前完成了。”佟妈妈说道。
“任务?什么任务?”卢宁氏讶异道。
“老爷已经决定了怎么处置夫人了?”佟妈妈说道。
“他想好了,他究竟想怎么罚我,我给他那么一个奇耻大辱,他倒是想怎么罚我?”
佟妈妈看了一眼宁卢氏,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了宁卢氏。
宁卢氏看着那瓷瓶,随即惨然的说道:“果然如此,他真是心狠,让我死了,最是干净。”
“夫人,您应该料想得到,妻子与人通奸,对于男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没有男人能容忍得下的,就算你是卢修远的女儿,老爷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
夫人,老爷说了,你死了之后,便是一了百了,我们府会对外宣称您是暴病而亡,您与人通奸这件事情,不会有人知道的。
您虽然命没了,但是名节保住了,您就算是死了,在族谱上也还是他的原配夫人。”
“哼,”宁卢氏冷笑一声,笑声轻蔑,“这就是他打的好算盘。”
“哈哈,”宁卢氏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与人通奸,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若是被人知道了,他在同僚之中,只怕会脸面全无。
家丑不可外扬,他自然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他也不可能忍气吞声,就把我弄死。
我死了,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对外宣称我是暴毙而亡,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了。”
佟妈妈默默不语,把瓷瓶又向前递了递。
宁卢氏看了看瓷瓶,依旧没有接过来,继续说道:“说什么我死了,族谱上还是他的原配夫人。
呵呵,他若是休了我,他以后同我就没有关系了。他若是同我没有关系了,就是同卢府没有关系了。
不仅同卢府没有关系,他还会因为休了卢府的女儿和我爹产生嫌隙。
他还要靠我爹升官呢,他怎么可能舍得?
可是,如果我死了,名义上,我还是占了他原配嫡妻的名分,他还是卢修远的女婿。
我是暴病而亡的,他也不会因为我而和我爹产生什么嫌隙。
说不定为了跟我爹示好,还会不再续娶,但是他终于可以纳妾,再也没有我这个悍妇来碍事了。”
宁卢氏说的凄惨,佟妈妈却不说话,手握着瓷瓶,递在宁卢氏的面前。
“想让我死,可若是我不愿呢?”宁卢氏说道,“若是我不愿呢,他宁贺有什么权利,让我去死,他想让我死,我就得死吗?”
佟妈妈这才开口道:“夫人,何必如此?
曲封已经死了,您就算活着,也是了无生机的活着,活着有什么意思。”
宁卢氏脸色白了一下,眼里露出绝望,她悲伤的说道:“曲封一死,我心如死灰,我现在已经了无生趣,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大区别。
可是,凭什么他要我死,我就要死?”
佟妈妈接着说道:“夫人还是想不明白吗?夫人自己也说,自己已经了无生趣,活了和死了没有区别,为什么非得活着。
想想小姐,想想大少爷。”
“仪诚?仪嘉?”宁卢氏说道。
佟妈妈说道:“夫人不想就这么死,老爷又不肯善罢甘休,夫人是想把这件事闹僵开来吗?
若是闹僵出来,别人怎么看大少爷,又怎么看小姐,小姐还没有出阁,若是被世人知夫人通奸的事情,小姐的名声也要毁了,怕是很难找到人家。
有哪户好人家会娶一个母亲不守妇道的姑娘?
若是夫人不死,只怕小姐这一辈子也毁了。
夫人,您这又是何必呢?”
“仪诚,仪嘉,”宁卢氏喃喃了两句,终于把手伸向了那瓷瓶。
她握住那瓷瓶,说道:“你说的对,我的心已经和曲封一起去了,我活着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何必非要留着这条命,还要害了自己的儿女。
早点死了,说不定还能在黄泉路上赶上曲封,我们两个也好一起投胎。”
“夫人,老爷说这瓷瓶里的药,见效很快,吃下去,很快就不会痛了。老奴先出去了,过半个时辰,老奴再来。”
佟妈妈出了柴房,对门口的两个护卫说道:“老爷吩咐了,让你们看好夫人,老爷还说,柴房里无论有什么动静,你们都不要进去。
另外,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包括大小姐。”半个时辰以后。
佟妈妈重新进了柴房,给宁卢氏收了尸。
宁府当家主母死了,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
——
又过了一日,乔安龄到珍珑棋馆来找宁仪韵。
宁仪韵把他带到了棋馆两楼的雅间。
“跌打药和暖水釜,收到了?”乔安龄问道。
宁仪韵点了下头:“嗳,都收到了,谢谢你。”
“不必客气,”乔安龄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