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兰博基尼行驶在夜色之中,时间尚早,引擎轰鸣之下,似乎凌晨永远不会到来。安斯年手握方向盘,眼神望着前方,像一个骑着战马载着公主的骑士,这是他头一次这么威风,虽然是按照别人的剧本。
从多伦多开车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大概要一个半小时多一点,车厢里荡漾着空灵唯美的音乐,这部跑车里的一系列歌曲都是爱丽丝和鹿圆亲自精心挑选的,大多都是浪漫主义的无病呻吟。
银白色的跑车驶过尼亚加拉湖滨小镇,不作任何停留,宛如一道流光一般径直朝着尼亚加拉瀑布驶去。耳边渐渐有雷鸣般的巨响传来,那是瀑布气势磅礴的冲击。“尼亚加拉”在印第安语中意为“雷神之水”,印第安人认为瀑布的轰鸣是雷神说话的声音。
北极寒流带来的极寒冰封了安大略湖的湖面,可尼亚加拉河的河水依然奔流不息,没有什么能将瀑布彻底冻住。
安斯年将车停在河岸,他和张思柔站在车边,共同俯瞰尼亚加拉河波澜壮阔的美。入眼所见,8公里长的瀑布在夜里霓虹灯的点缀下变得妩媚动人起来。湍急的水流从高处摔落,碎裂成片片水汽,为世界披上一层朦胧的白纱。受冷空气影响,氤氲水汽凝结成冰柱附着在岸边的草木枝叶之上。世界是冰雪动人的,美好得像是人间仙境。
“真漂亮啊。”张思柔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今天是周五,暴风雪也停了,等下说不定会有烟花哦。”
“烟花?”见识了世界尽头的美景,安斯年反而对此瀑布无感。
“是啊,烟花,这儿的传统。”张思柔解释道,“如果天气晴朗的话,这里周五晚上都会有烟花绽放,我就是冲着这个才想让江华带我来的。”
女孩柔柔一笑,轻声道“再如何永生难忘的美景也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才有意义呀!”
看得出来她似乎真的很喜欢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安斯年愣了一下,张思柔的话像一道奇妙无比的闪电直击他的灵魂。他的内心微微颤栗着,他的肌肤因为某种神奇的预感在体内奔涌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鹿圆的脸蛋在他脑海里缓缓浮现,像恼人又挥之不去的轻烟,又像漫不经心却难以反驳的箴言。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是不喜欢眼前的瀑布,而是自己一直是一头傻得无以复加的蠢驴,皮毛下藏了一个自己都没发现的惊天大秘密。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就遵守着鹿圆的指示,一直表现得不像自己。车是借来的,伯克利音乐学院也是瞎扯,就连他亲口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爱又不是舶来品,真正的安斯年可不这样,他或许胆小没用,或许畏手畏脚,但他不能不真实。一只落魄的败犬披上狮子的外衣,也成不了真正的捕食者。
现在,他看清自己了。
“张思柔同学,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安斯年掐断耳机,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搞砸这一切,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女孩抿嘴一笑,说道:“安斯年同志可有什么事?”
“沈江华那边……是我朋友的恶作剧,其实他的论文没有问题,但我的朋友这么做是为了我。”安斯年挠了挠头,彻底打回原形,变回早先那个败犬模样的少年。
“为了你?”张思柔一脸愕然,女性的第六感令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为了我,因为我……”安斯年微微停顿,认真道,“当我对世事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在多伦多大学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接受一切。”
“很抱歉破坏了你的完美约会,我马上送你回去和沈江华汇合。”安斯年欠了欠身,诚恳道,“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曾经。”
张思柔的表情由一开始惊讶逐渐缓和为平静,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你啦,安斯年,你是一个好人。”
我可不是来要好人卡的。安斯年内心腹诽,他敢肯定自己绝对搞砸了,不过搞砸也有搞砸的妙处,那就是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有谁不曾为那暗恋而痛苦?我们总以为那份痴情很重,很重,是世上最重的重量。有一天,暮然回首,我们才发现,它一直都是很轻,很轻的。我们以为爱的很深,很深,来日岁月,会让你知道,它不过很浅,很浅。最深和最重的爱,必须和时日一起成长。
“那就劳烦你送我回去咯。”
“好。”
…………
…………
两个多小时后,安斯年和鹿圆站在尼亚加拉河畔。
“干什么,擅自切断通讯不说,还把我带到这鬼地方来。”鹿圆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抱怨道,“你不知道女孩子最喜欢听八卦吗?亏我们还为你调来雾中女郎号汽船。”
安斯年双手合十,连连说道:“抱歉,抱歉,我心情不好,所以想发泄一下。”
“失恋了?好吧,看在你失恋的份上不怪你。”少女挑了挑眉,一脸无奈,“说吧,怎么个发泄法?”
“从这跳下去。”安斯年指着瀑布大声喊着,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他看着鹿圆,好像什么都不怕。
“你疯了?你不是怕失重感还容易晕吗?”鹿圆以一种看待白痴的目光看着他,瀑布声很大,她也不得不大喊。
“我没疯!我查过了!有很多勇于挑战的冒险家,坐在木桶里从瀑布上滚下去!他们都是普通人,而且不少成功生还!”此刻的安斯年确实表现得像个疯子,甚至比疯子还要疯狂。
好吧,蠢驴犯倔,谁也拉不动。鹿圆无奈之下,只得舍命陪君子。
尼亚加拉瀑布是世界上流速最高的瀑布,没有木桶,安斯年和鹿圆要做的事情远比木桶挑战瀑布的勇士们来得更为疯狂。
“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反正这车爱丽丝送我了。”安斯年这辈子就从未这般疯狂,也从没这么不怕死过。
少年带着少女坐进那辆银白色的兰博基尼里面,引擎轰鸣,安斯年狠踩油门,线条优美的野兽咆哮着,载着两人朝着瀑布冲去。
湍急的水流奔腾而下,瀑布上方会燃起巨大的水雾,好似尼亚加拉瀑布的怒火。水雾冰瀑之中,银白色跑车腾空而起,宛如一只姿势优美的飞鸟开始了空中的舞蹈。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天空升起烟花,夜空炸开了花朵。赤青黄色的流光落在男孩女孩的脸上,投下懵懂嘶哑的光影。
不早不晚,刚刚好。
天空正绽放无数花火,绚烂而短暂,底下是世界第一大的跨国瀑布,水底的彩色电灯将其染成色彩斑斓的梦幻现实。流光溢彩之中,夜空中明艳的花朵和璀璨壮丽的冰瀑交相辉映,这一刻美丽而短暂,却令安斯年永生难忘。
车厢内,由爱丽丝和鹿圆精心挑选的浪漫乐曲刚好切歌。来自日本静冈县的DjOkawari通过车载音响开始了他的精彩表演——《FlowerDance》,一首鲜明而独特的钢琴乐曲,唯有这首是安斯年自己加入的。
鲜花有了,音乐有了,冒险有了,浪漫有了,世界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美感。
就是不讲道理,就是很美,纯粹的美,像身边的女孩。
为了留住这一刻,安斯年操控引力使得跑车久久停留在高空之中。两人就这么靠在座椅上,仰着脖子欣赏漫天的绚烂花火。一张贺卡静静待在
“当时我就想问,这首歌……开头的英文对白想表达什么呢?”斑斓的光落在鹿圆漂亮的眸子里,她看着夜空,眼神迷离。
“是一部法国老电影里面的对白,在电影里,人们生活在太空船中,花的作用是用来将二氧化碳转化成氧气,女人负责管理这些花朵。男人想买花,女人自然是不肯的。”安斯年轻声道,“于是,男人就想女人做一个交易。歌曲开头对白少了两句话,他会买下这些花,但女人不必把花给他,男人会把花留在女人那里,送给她。”
“嗯,有点意思。”女孩点了点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哦,对了,MerryChristmas.”
她从身上抽出一张明信片,递给安斯年。那是来自世界尽头的祝福,在乌斯怀亚,女孩没有寄出那张明信片,她留到了圣诞节,想着送给某只蠢驴。
烟花渐冷,花火消散,安斯年接过卡片,动作有些僵硬。他怔怔看着明信片上面印着的世界尽头和企鹅的邮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上面才好。
为了对付希特勒,国王乔治六世必须发表战时演讲;为了对付感情这个魔鬼,安斯年深刻知道,自己也必须说些什么才好。他想了想,忽然撤去对引力的控制,强大的重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拽着兰博基尼朝着下方扯去。
失重的恐慌涌上心头,沉重的胸闷感压迫着安斯年的神经,令他想要大声尖叫。一种妙不可言的灵感在他脑海里炸裂,迸发出无尽的火光。
“现在的你,就是那时的我。”耶格尔曾这么问他,“你应该也有喜欢的女孩吧?”
那家伙这么告诉自己:“有事情是要说出来的,不要等着对方去领悟。因为对方不是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等到最后只能算是伤心和失望,尤其是感情。”
鹿是deer。
于是,他就大喊。
“MerryChristmasMissD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