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为什么会占用ECHO的通讯频道?”安斯年低声问道。
无人说话,回答他的是一段模糊不清的音乐,遥远得像是来自冰河世纪的钢琴曲。
可是冰河世纪只有无尽的孤独与寒冷,没有钢琴,也没有钢琴曲。
“我是漆黑的暴风雨之夜,我是被你遗忘在某个角落的流浪小狗,我是你的朋友,也为你所占有。”
“对你来说,生命的秘密就在于远观最佳,你既然要凑上去,就不要这么满怀疑虑地自我否定,刺伤他人。我有一套处世之道,可以有效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我的处世之道是经过时间考验的,你这种门外汉是不懂的。我的处世之道是真金不怕火炼……”
“活着,也让别人活着。”安斯年的眸子泛起一抹湛蓝,他的嘴型和耳朵里的声音同步,仿佛这句话由他自己说出口。
“我不是要保护你,我只是要保护别人。”
“你占有的东西最终也会占有你。”
安斯年嘴里喃喃自语,他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之中,一道无形的力量落在基克洛普斯的身上,安斯年瞬间被拉到基克洛普斯的附近,开始绕着基克洛普斯转圈。
就像清冷孤绝的月,围绕着地球转圈,永远不露出自己黯淡无光的背。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空中拉出无数条残影,随着他的转圈,基克洛普斯的速度在引力的拉扯下渐缓,如同一只深陷泥沼的困兽。
“潮汐锁定……这是利用了潮汐锁定的原理?院长,安斯年他……”鹿圆怔怔看着远处的安斯年,却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一丝熟悉的痕迹。
“果然是当年我看到的那个人,他在向我们示威,也在和我们打招呼。”泽维尔院长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似乎想起了某种往事。
长久以来,他都表现得很亲和,但实际上他的感情淡漠,朋友很少,对人类也没有什么归属感。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看到了某个人的历史遗留,这份浓厚的历史感将他再度拉回自己所属的那个时代。
“由着他去吧,人生本来就是巨大的消遣,而这一次,不过是他一个人华丽的消遣。”泽维尔院长笑着说了一句,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之中,宛如气泡破灭。
鹿圆静静看着那个忽然强大起来的少年,内心有些莫名的哀伤。她突然有点想念那只蠢驴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在某个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坐在床边,神色茫然而无助,悲伤得像一只狗,安安静静地讲着自己的心事,还有那个白日梦想家的故事。鹿圆有些后悔那天晚上不予回应,至少有人安慰的话会好受一点吧?
安斯年伸手从一脸呆滞的爱丽丝腰间招来湖中剑,爱丽丝用不了的武器他也用不了,但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把不易折断的利剑。石中剑有剑鞘,剑身也不够锋利,因此可斩断世间一切钢铁和木料的湖中剑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湖中剑悬浮在安斯年身前,少年轻轻一挥手,无尽的重力拽着这把誓约胜利之剑朝着地面追去,所经之处是基克洛普斯。
圣剑落下,无匹的重力势能转化为恐怖的动能,轻而易举割裂独眼巨人的防御。。
湖中剑的体积太小,又不能被安斯年催动,因此相对于基克洛普斯来说,湖中剑就如同一把绣花针一般微不足道。但安斯年在动手之后,并未放过这只独眼的机械巨人。他伸手吸回湖中剑,再次轻轻抛出。
这一次,与湖中剑相联结的引力对象是基克洛普斯本身。湖中剑没入它的体内,又被安斯年召回。
从始至终,他都未曾直接对基克洛普斯使用异能。安斯年就这么在空中转着圈儿,誓约胜利之剑在他和基克洛普斯之剑来回翻飞,空中有无数道人的残影和剑的光影。
一剑不成,那就无数剑。
基克洛普斯深陷引力泥沼,就像一个被判凌迟处死的犯人,不得不接受千刀万剐的命运。好在它只是一个没有痛觉神经的死物,充其量就是一个癫狂的变形金刚。
剑光凛冽,在无数次切割之下,基克洛普斯被肢解成一块块无意义的碎片。
安斯年停下身体,歪了歪头。他眼里的湛蓝逐渐敛去,露出了原本清澈无辜的眼神。他茫然看了一眼四周,眼神孤独无助得就像一只惊惧的鹿。
他想动一下,可是体力透支,困意连绵不绝地涌了上来。
安斯年眼皮耷拉,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自空中坠落,连同那把誓约胜利之剑。
回过神来的白月光想操纵气流接住安斯年下坠的身影,却发现身边的人影动得比他还快。爱丽丝就跟动漫里的魔法使似的,不知道变了什么魔术,她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就飞到半空之中接住安斯年和湖中剑。
公主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少年衣衫褴褛,落魄如丧家之犬。
爱丽丝轻轻飘回地上,脸色血色尽失。她的俏脸原本就带着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此刻她的肌肤看上去更像是透明的琉璃一般通彻。
落地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低下头咬向安斯年的手臂。爱丽丝的脑袋低垂,撞上明晃晃的刀身。
“放开他。”白月光提着斩马刀,冷声说道。
爱丽丝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解释道:“我的异能是血魔法,必须通过燃烧鲜血才能使用。从他身上补充点鲜血而已,不至于伤害他。”
白月光愣了一下,他大概明白为什么爱丽丝一直掩盖自己的异能了。身为王室公主,觉醒的异能却是神话传说中的血魔法,这就和英国女王是个吸血鬼一般滑稽可笑。
“用我的吧,他现在脱力了,正处于虚弱状态。我没受什么大伤,损点血没什么大碍的。”白月光放下斩马刀,开始絮絮叨叨,“这家伙之前骗我,他竟然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明明几下就干掉了这么强大的敌人。这下可好了,第一名妥妥是他的了。”
爱丽丝不说话,她的眼睛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由于刚施展血魔法的原因,她的眼睛同白月光一样潜藏着一抹血意。绯红色的瞳眸,眼白如同腊月时节的初雪,令人一下子就联想到冬日里的傲骨寒梅。
白月光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他吓了一跳,赶紧闭上自己的嘴巴,掏出一把军用匕首往自己手腕上划了了一刀。鲜艳欲滴的血珠自臂腕出低落,白月光控制气流接住了自己的血液,送到爱丽丝面前。
公主殿下身上向来有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决绝,爱丽丝看着那个漂浮在空中的血球,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张嘴轻轻一吸。
她舔了舔嘴角,有些意犹未尽。
像一只馋嘴的猫。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再多就没了!死贫道不死道友,我都死过了你还想喝的话,就找地上那家伙吧。”白月光被她盯得有些慌乱,他连忙摆手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我那素未谋面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狠心把我丢在孤儿院门口,但怎么说他们还是给了我生命,我要是再多流点血,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爱丽丝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她听不大懂来自中国的谚语,也不想听懂。爱丽丝打量了一下四周,将地上的斩马刀捡起塞到这家伙手里,终于结束了这场冗长而又没有任何营养的无趣对话。
“我走了,第一名没了,最差也得拿个第二。”爱丽丝瞥了一眼地上的安斯年,收起自己东西,转身离去。
“那他怎么办?”白月光同样看了一眼安斯年。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照顾他。如果介意的话,你可以叫学院把他抬出去。反正他的分数足够,也不是被任何人打倒的。”爱丽丝头也不回,她举起右手随意挥了挥,倒是有了几分游侠的潇洒。
“如果不介意的话,把他交给我吧。”鹿圆自高处跳下,落到白月光面前。
她的声音很轻,但根本不容对方拒绝。
听到鹿圆的声音,爱丽丝的身体轻轻一颤,她的步伐稍顿了一下,但并未回头。
“交给她吧。”爱丽丝撂下一句,就加快脚步离开。
白月光点了点头,他思索了片刻,风儿为他捎来一片落叶,他用自己的异能在树叶上刻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送到安斯年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白月光也转身离去。
待碍事的人都走光之后,鹿圆背起安斯年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她没有把安斯年送回他的家是因为他的家还未修缮完毕,她也没有把安斯年送到医务室,是因为安斯年体内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鹿圆把安斯年放在自己的床上,盯着他熟睡的面容一阵打量。
她看他,不是出于任何同情,也不是出于任何喜欢。
她看他,是因为她要进入安斯年的梦乡。
通过她的异能。
进入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