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林佩蓉与唐雨溪闲谈之际,萧爻等人却全都注目这二人。花添骄慢慢挨到河边,想趁着众人不来注意时,悄悄溜走。林佩蓉正好瞧见,就叫了出来。
萧爻随即反应过来,转头看见了花添骄,猛喝一声,提气急跃,跨到花添骄左侧。左手一招擒拿手‘罗汉擒龙’,刷的一下,抓向花添骄的左肩。
花添骄喝道“你少管闲事!”反手出剑,斜削萧爻手腕。
萧爻错步向旁边一让,见花添骄胸前出了漏洞。跟着使一招老梅报春,花添骄一剑刚刚劈落,没想萧爻变招竟来得如此快捷,脸上一惊,向后急退。唰的一声,举剑当胸横扫。以防萧爻连续袭击,应付不来。虽然没被萧爻的拳头击中,但已感受到萧爻拳上的呼呼风声。
萧爻攻了两拳,被花添骄避过。心中暗想“爷爷传我梅花拳时,曾说过梅花拳乃是我神州大地最为古老的拳法之一,流传至今已不下三千年,创制这路拳法的祖师名叫东方离。自东方老祖以后,凡是学了这门拳法的才智之士,都对拳法加以修缮过。世世代代修缮下来,梅花拳法实已达到刚柔并济的境界。”
“武学当中所说的刚柔并济,可万万小看不得。那是说武功招数亦刚亦柔,可刚可柔。《易经》中所谓刚者,实则阳也,柔者,与同阴也,一阴一阳之谓道。倘若按此理来解,刚柔并济的意思就是说,兼顾到了阴阳两极,动静相宜而又变化万端。‘刚柔并济’四字,实是学武之人毕生渴求到达的境界。”
“梅花拳法形态优美,出招当如腊梅迎雪绽放,世人只知梅花傲寒,却如何能想到梅花绽放时,其间隐含的动静相宜的玄妙。收招则如雪花飘落,想那雪花飘落之姿,必是曼妙无方的。出招收招,一动一静,干脆利落,威猛大气。可我为何一直使不出这种招式呢?”
萧爻暗暗沉思了一下,花添骄与萧爻过了两招,见他侧头深思,犯了比武的大忌。
花添骄心中也甚是明白,以自己的武学修为,就是两个花添骄联合夹击也敌不过萧爻。萧爻与他对打,他明知不敌,不过不愿束手就擒,是在作困兽之斗。
困兽之斗虽然狼狈,好歹斗志尚在。就算最后逃不过一个死字,也死得光荣。束手就擒,那是伸出手等对方来绑,换句话说,就是伸出脖子等对方砍,毫无反抗意志。困兽犹斗比之束手就擒,可要光荣高大得多。
花添骄斗了两招,浑没想到萧爻会在中途停顿。两人对打便如两军交战,生死系于一线之间,只要稍微慢了一分,便即人头不保,实是片刻也耽搁不得。萧爻发了两招就停手不攻,这明摆着是给花添骄致胜之机。
见取胜之机就在眼前,花添骄如何肯放过,当即使出一招毒龙出洞。剑刃瑟瑟而鸣,猛地刺向萧爻的胸前。这一招是花添骄绝学之一,他以前使这招毒龙出洞攻击敌手时,往往十拿九稳。眼看即将用这招打败萧爻,花添骄心中的高兴实在难以言表,脸上已露出了狞笑。
眼看剑尖即将刺进萧爻的胸前,而萧爻浑若不觉,仍然在低头沉思。旁观众人都吃了一惊。这里众人当中,藏边四友是萧爻的故人。这四人的武功早在二十年前就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他们眼看萧爻低着头,花添骄那一剑要在萧爻的身上刺出一个透明窟窿。可四人最初想的是让萧爻独自打败花添骄,他们四人年纪老迈,是不会出手以老欺少的,隔得很远。武功虽高,这时却根本来不及出手解救。
情势紧急,藏边四友同声大喊“快快出手!”同时,四人都已摸出一枚铜钱,分别射向花添骄的双肩和两手的手腕。其用意也十分明显,那是要打落花添骄手中的剑。
林佩蓉焦急地叫道“萧大哥小心!”她原先站在桥面中间,这时已走到桥头,就站在唐雨溪身后,满脸焦急关切之态。
唐雨溪却冷冷地说道“他死他的,有什么大不了,你何必关心他?”
林佩蓉听到一个‘死’字,身子一晃,险些晕过去,勉强镇定。道“你太无情了,最好是你去死。”林佩蓉心下焦急,却听唐雨溪冷言冷语的讥讽,对唐雨溪也就不再客套。她又怕又怒,眼圈发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唐雨溪却道“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咒我去死?”虽在质问,但神色伤感,很是伤心。
林佩蓉见状,心中过意不去。道“萧大哥不是不相干的人,是你先咒萧大哥死的。你不咒他,我不咒你。”
唐雨溪顿了一顿,怔怔地瞧着林佩蓉,忽然温柔地一笑。道“好,我……听你的。”
林佩蓉见到她那温柔的微笑,心底涌起了一阵温暖。道“这就对了。”忙又转头看去。
忽见萧爻慢慢地半转身子。花添骄手中长剑自萧爻身前刺过,离萧爻的衣服已不过一分。只要慢得半刻,花添骄的剑必定当胸穿过。这一下十分凶险,可又妙到毫巅。
萧爻心中暗想“我要是不动,岂不是被他刺死了?动静相宜,总归是不能枉动,也不能一直不动的。”
花添骄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变为惊骇。眼看萧爻一直低头沉思,根本没抬眼看过。怎么能在死生之际忽然转身让开了呢?难道他的头上有眼睛?
嗤嗤嗤嗤的四声急响,藏边四友所发的四枚铜钱没击中花添骄,却从花添骄身边飞过。四人发射铜钱时,都运足了劲,钱币破风之声甚是响亮。
藏边四友这次虽然失手,但见萧爻巧妙避开,都禁不住高声喝彩。
刘笔惕道“好功夫!”
乾大却道“我要是与萧爻易地而处,不见得能想出如此妙绝的招式。”
苗春花道“你也不必惭愧,所谓运用之妙在乎一心。萧爻刚才虽然是低着头的,但他心思却是在思索着如何才能取胜。心思不为外物所动,集中思索,这才想出了奇招。你要是能像他一样沉心思索,说不定也能想出奇妙招数。”
乾大道“不错,运用之妙在乎一心。我一心一意想着要与你重修旧好,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如愿以偿。”
苗春花啐道“跟你说武功,你七扯八拉,说到哪儿去了?”却觉得乾大所言实在很合实情。
那边,萧爻顺势打落花添骄的剑,扣下花添骄的命门。花添骄还想再挣扎,但长剑脱手,命门被扣,已无法再蹦跶。
花添骄怒道“姓萧的。老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萧爻封住花添骄身上要穴。林佩蓉从唐雨溪身后溜过去。道“萧大哥,刚才差点儿吓死我了。”
萧爻道“我以前一直没领会到梅花拳的精要所在。刚才临阵思索,所以延误了。”
见林佩蓉满脸关切之态,心中一动,握住林佩蓉的手,感到林佩蓉手心里在发着热。道“林姑娘,害你操心,是我不好。你的手心为何这样烫呢?”
林佩蓉脸上有些羞涩,抽出手来。道“我没事。萧大哥,你说你临阵思索?你领会到什么了?”
萧爻道“功夫要决,在于动静相宜。”
林佩蓉道“动静相宜?师傅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当林佩蓉走过桥头时,唐雨溪也就跟到了林佩蓉的身后。却问道“你师傅还说过什么?她当真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吗?”
林佩蓉心下有些奇怪,已是第二次听她询问自己的生辰八字,她待自己温柔胜过师傅。除了她有时表现得十分无情,因此恼怒之外,对她很有好感。道“师傅没说过,我也没问过。生辰八字很重要的,前辈,等我回仙霞山,一定找师傅仔细问问,然后我再告诉你。”
唐雨溪道“仙霞山,你师傅是在仙霞山吗?”
林佩蓉道“是啊,我师傅一直在仙霞山,她很少出山的。不光是她,我也一直待在山上,这次有事才得出来。”
唐雨溪顿了顿。道“那你回仙霞山时,让我陪你去吧,我很想去拜会你的师傅。”
林佩蓉沉吟道“你要去也行。师傅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你们应该谈得来的。不过师傅喜欢清静,不爱跟人争执。你去的话,千万不能像对我一样对师傅。”
唐雨溪问道“我对你怎么啦?”
林佩蓉道“你高兴了,就对我温柔,不高兴了,就朝我生气,还会跟我争吵。师傅心性禅定,不喜欢争吵的,她要是觉得你喜怒无常,就不会跟你说话了,说不好撵你下山也是可能的,那你岂不尴尬?”
唐雨溪顿了一顿,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道“我听你吩咐,总不会也能惹恼你师傅吧?”
林佩蓉朝唐雨溪看了看。发觉唐雨溪年纪比自己大了许多,鬓边已有几屡白发,少说也有五十岁了。自从遇到以来,感觉她对自己整体很好,时时都在关心着自己,甚至到了以自己为中心的地步。林佩蓉少女心思,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奇特的经历,让她心中一时感到骄傲,一时又有些愁绪。
林佩蓉心下想道“我也能经常惹恼师傅,你要是处处都听我的,说不好更容易惹恼师傅。”但想第一次有人肯如此信任,这些缺陷还是先不告诉她为妙,免得让她失望。道“我最讨师傅喜欢了,你要是都听我吩咐,师傅自然会喜欢你。”
唐雨溪点了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仙霞山吧。”
林佩蓉一听这话,顿时大为愁苦。道“我才刚刚下山,玩得正开心,干嘛要回山呢?”
转头向萧爻道“我明天还要与萧大哥去秋暝居吃寿酒呢。现在叫我回山,实在比杀了我还难过。”
萧爻道“林姑娘,我来的路上遇到你的三位师姐了,她们都在找你,担心得很。”
林佩蓉脸色微微一变。道“那她们人呢?”
萧爻道“她们和我一起来找你的,我先行一步,她们在后面,很快就要赶上来了。”
林佩蓉道“你怎么不早说?”
萧爻心道“不是现在才有机会与你说话吗?”
林佩蓉又道“不能让她们知道我在这里。”她这话像对自己说的。
但萧爻与唐雨溪都同时问道“为什么?”
林佩蓉也不管是谁问的。答道“不能就是不能,没有为什么。”又道“她们要赶上来了,我得先避开她们。”
唐雨溪和萧爻又同时问道“她们是你师姐,对你可好了,你为何要对她们避而不见呢?”
林佩蓉心下感到有些奇怪,怎么萧爻与唐雨溪问自己的话都一模一样呢?她担心被三位师姐找到,惊惶地向大路上看了看,生怕那三人忽然出现。见大路上没人追来时,才放心下来。道“她们找到我,就要我跟她们去崆峒山,我不想现在就去。再说她们管我管得紧,跟她们上路不好玩。哎哟!我得先避一避。”
萧爻问道“你去哪里避呢?”
林佩蓉向四面看了看,四周一眼望尽,没什么可以遮掩之物。道“萧大哥,你打算去哪里?”
萧爻道“先去万花楼,明天再去秋暝居。”
林佩蓉道“那我去万花楼等你。我的三位师姐赶上来时,你告诉她们,就说没碰到我,然后叫她们先去崆峒山,不用找我了。”
萧爻道“你叫我撒谎啊?那不是把我带坏了。”
林佩蓉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心知萧爻心地正直,多半不愿帮怎么圆谎。道“也不是撒谎,你是转述我的话,这就不是撒谎了,她们不会怪你的。萧大哥,你千万记住我说的。”
萧爻见林佩蓉一脸认真之态。若不答应,必要惹恼了她。道“你放心,我一字不差地转告她们。”
林佩蓉见萧爻依从自己,笑了笑。道“那我先走了。”
她说要去万花楼,是因为听萧爻也说要去万花楼,才要去的。但她不熟地形,哪条路是去万花也不知道。嘴上虽说要走,但到底该往哪里走,心中没底。看着四周,甚是茫然。
唐雨溪似乎瞧破了林佩蓉的心思。温柔地道“我认得去万花楼的路,你跟我走,我带你去那儿。”
林佩蓉正感到没主张,听她肯带路,正合心意。道“你肯和我同去,那真是谢谢你了。”
唐雨溪道“你这么跟我说话,我感到见外得很。”
林佩蓉点了点头。道“你别说,我也有这种感觉,我也觉得跟你客气起来,比较见外。虽然我们今天才相识的,但就像很久以前就见过似的。”
唐雨溪道“我们就应该直接点儿,太客气反而不好。”
林佩蓉嘻嘻一笑。道“你这话很合我意。想不到你虽然比我老许多,但我和你也说得来,有时我觉得你比师傅还更关心我,真是奇怪。”
唐雨溪眼圈红了红,林佩蓉的话像是令她深受触动一般。
林佩蓉问道“前辈,你怎么了?我说你老你不高兴吗?”
唐雨溪满脸慈爱地望着林陪蓉。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关心你,再不让你孤苦伶仃了。”
林佩蓉心下甚是怪异。怎么她知道我自小就孤苦伶仃呢?自从师傅收养了我,她一直待我很好,又有师姐们陪着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孤苦伶仃的。
两人说话之际,已过了那座独木桥。
萧爻眼望二人离去,见二人有时说话很投机,有时又显得特别陌生,也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