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先时曾听到有夜行客踏草来访,这时听得那人亲自说出来,更无怀疑,先前曾踏草而行的人便是他。
萧爻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跃上了屋顶。却只见到一条朦胧的黑影,眨眼间就去得老远。萧爻心道:“此人去得好快。却是谁呢?”当即展开龙象心法,追在那人后面。几个纵跃,早已离开了醉香楼。
萧爻纵声道:“阁下是哪一条道上的朋友,可否留下来,咱们将此间的事情分说明白。该当如何,再从长计议。”萧爻虽在说话,脚下却丝毫不缓。
那人听到萧爻说话的声音,像是吃了一惊。他将要离去的时候,就已经算定,先发出了五根铁钉,分别射向五人,就是要众人顾着去躲避暗器,没闲暇来追自己。就是有人躲开了暗器后,再追上来,但这么慢了一刻,仗着自己绝顶的轻功,那也绝不能再追上自己。
听到萧爻说话的声音,隔自己并不是很远。万万想不到,这世间竟然有如此轻功绝顶的高手。他在自己后面追来,却能赶近自己,来人轻功之高,只怕不在自己之下。当下并不答话,奋力前行。
萧爻心道:“他听到我说话,明明转头来看的,怎地不说一句话呢?”这么缓了一缓,见那人又拉大了距离。当即催动内力,加紧跟去,过了一会儿,与那人又相隔不远。
那人在前面全力行了一会儿,没听到萧爻的声音。正感得意:“终究是被甩开了。我还不信这世上竟有人能在轻功上胜过我的。”不自觉的转头看了一眼。一见之下,眼见萧爻跟自己隔得更近了些,顿时吃了一惊。
月光朦胧之中,萧爻亦见到他脸上的惊讶之色。说道:“阁下不必惊慌,我对阁下并无恶意。”那人冷笑一声。只见他右手微扬,跟着又射来三根铁钉,黝黑尖利,嗖嗖而响,分上中下三路射出。
萧爻见他抬手,知他要发暗器,心中早已戒备。听到暗器破空之声,斜身避让,三根铁钉自自己额头、胸前、膝侧射过。没一根射中自己,但这么一避让,顿得一顿,又被那人拉开了距离。
那人放暗器射萧爻后,忽然身子一矮,竟窜到城内的巷道里。
萧爻避过他的暗器,很快又跟进,见他窜进了巷道。心道:“莫非他住在城内,这是要回家去了吗?”
那巷道里岔路极多,只见那人忽地一转,就此不见。萧爻恍然明白:“不好。他跟我捉迷藏。巷道里这么多岔道,只要他一溜开,就不好找到。”又加紧追去。
此时四更已过,家家户户都关了灯。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天上一轮明月,也将要退去。光线暗淡,视物很是模糊。
萧爻跟在那人身后,转过几条岔道,来到一条三岔路口。见左右两边都是路,正不知往哪条路追去。
突然,只听左边的巷道深处传来几声狗吠。萧爻心道:“那人定是去了左边。还碰到狗了。”立即向左边的巷道奔去,转过几个弯后,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前果然见到了一条大狼狗。那狗全身黝黑,狂吠不止,竟似要扑咬过来。萧爻身形一闪,早已去得老远。
刚走过那户人家,前面又有了岔路。萧爻心中一惊:“遭啦,这么多岔路,往哪条路上追他呢?”
站在当地凝神倾听,竟听不到那人奔行时发出的声响。迟疑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心中暗暗一喜:“他只在巷道里乱窜,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想借着岔路多,让我不知该走哪一条路追他,他好甩脱我,可见他还在巷道里。嘿嘿,这回可有法子了。”纵身一跃,跃上的屋顶。萧爻窜高伏抵,在屋顶上奔行纵跃,身法之矫健,有若惊龙。
萧爻在屋顶行进,他身法轻盈,只在瓦片上稍微借点力,就跃出数丈,并不曾踏碎一块瓦片,更没踏出任何声响,因此上没惊动到城里的人。萧爻的眼光却盯着巷子的路,当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样寻了一会儿后,忽见那人的身影在南边的一个转角处晃了一晃,眨眼间便即不见。萧爻见到那人的身影,当即奋力追去。稍一借力,已到那转角处的屋顶上。又看到了那人的身影,那人的身影只在墙角下露了一露,便即消失。
萧爻立刻追了过去。这一加大力道,离那人越来越近。那人刚转进去的路,却是一条很深的巷道,两边却没什么岔路。
那人往巷道里行了一会儿,没再见到萧爻,便放缓了脚步。萧爻见他慢下来,亦放慢脚步,沉住气,盯着他。
那人在大路上行进,萧爻在屋顶上行进,就如同并肩而行。
萧爻一边看着那人,一边又看着前面的道路,他这时居高临下,视野极为宽阔,无论那人走到哪里,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但那人却始终不知道,他一直要甩脱的人,竟然就在自己上方。
只见那人转头看了看,见后面没有萧爻的身影,稍微放宽了心。又见他在一座大宅的门前停了下来。忽然伏下身去,侧耳倾听地面上的响动。要是萧爻在地面上奔行,他这么贴地倾听,定能听到奔跑时脚下踏地发出的声响,由此来判断萧爻与自己的距离。
萧爻想明白了这人的心思之后,不由得感叹,此人心思精细,非常人能及。
那人贴地倾听了片刻,自然没听到任何异动。他跃起身来,满脸喜色。在一大宅外的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人这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他被萧爻追逐,一直憋着一口真气奔行。到这时,人已被甩脱,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歇歇气。
那人歇得一歇,自怀里摸出一把短刀来,抽刀出鞘。萧爻向下望去,见那刀长约一尺,宽约三寸,虽隔得很远,仍然感到刀上寒气逼人。
萧爻心道:“这把刀,想是张霸所说的七星宝刀了,果然是一口利刃。”
只见他将刀一收,自语说道:“那小子的轻功原也不差,幸亏这巷道里岔路极多,占了这点便宜。这么老半天也没见他追上来,多半是迷了路。嘿嘿,除了师傅白猿仙翁之外,这世上并没有能追上我千手千脚的人了。”
他正感得意。忽然只听头顶上一个声音说道:“原来阁下叫千手千脚,这名字很有趣。”说话的人正是萧爻,他见到‘千手千脚’在大宅门外歇气,便也坐在屋檐上歇气。听他自己暴露的名号,来跟他接话。
那人听到萧爻的声音,大吃一惊。抬头一看,见那青年人正坐在屋檐上。惊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到来的?”
萧爻晃眼见到他的脸色,但觉得有点面熟,但月色暗淡,实在看不清,也认不出来,笑了笑。道:“不早也不晚,你刚坐下,我就来了。阁下轻功绝顶,要是稍微慢了一步,只怕再也见不到阁下了。”
那人冷笑一声,只见他右手微扬,发出六根铁钉,上中下三路各两根,分射萧爻六处大穴。
萧爻见暗器射来,急向旁边让开。道:“你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钉子?”转头一看时,那人已去得远了。
萧爻顺手抄起几块瓦片,对着那人的背影,掷出一块。他不懂得暗器手法,不能像那人那般,将暗器分几路击出。但瓦片比铁钉大了许多,重了许多。萧爻运劲一掷,破空之声竟强过那人射来的铁钉。萧爻道:“你请我吃铁钉,我请你吃瓦片。大家有来有往,谁也占不到便宜。”说话时已跟了出去。
那人正在向前奔,听到瓦片破空之声自后袭来。他既是暗器大家,听声辩位之能无人能比。不用回头,只向旁边一绕,便绕开了身后击来的瓦片,脚下丝毫不减。萧爻扔出的那块瓦片击到土墙上,砰的一声,顿时碎裂。那人虽然避开,但听得瓦片撞墙的声音如此强劲,对萧爻的内力也不禁深为惊佩。
萧爻见他避开了一块,随手一掷,第二块瓦片又即飞击而出。又说道:“小心了,我这次打你的后脑。”
那人冷笑一声。道:“背后袭击,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打就打了,又何必出声提醒,真是画蛇添足。”他嘴里说着话,侧身一让,避开萧爻击来的瓦片,脚下仍丝毫不缓。
萧爻心道:“不错,只会背后袭击,算不得英雄好汉。”顿时将几块瓦片一扔。说道:“阁下所言不差,我当设法绕到你前面,与你正面交攻,那才算是好汉子。”
那人道:“想做好汉,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完,随即展开轻功,加快了脚步。
萧爻心念一动。道:“就算我不能绕到你前面。但你只消转过头来,我不就与你正面为敌啦?”他这话实在有些赖皮,但又很是取巧。
那人冷哼一声,并不搭话。心中却在筹思甩开萧爻的计策:“在城内绕圈圈,不能甩脱他,这小子的轻功倒也不赖。”
又想:“世人都说天下的轻功以武当派的梯云纵为最,我就是不信。武当派的武学高手又以铁琴老道居首,艺成以来,一直想找武当山铁琴道人比一比。但去找过他三次,那老道不是闭关,就是有事外出。前两次都没能遇上,最后一次见到他,那老道却笑容可掬。说什么‘大家各有所长罢。倘若你认为自己的轻功无人能及,那么你就无人能及。倘若你看得起武当派的轻功,要把武当派的轻功列为天下第一,那也只得随你,比是不必的了。’那牛鼻子老道当真狡猾,天下第一还能自封吗?没能跟他比一比,实在遗憾得很。这小子轻功不差,我且绕出城外,在城外的空地上跟他比一比。”
那人忽然转头道:“小子,你追了这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萧爻道:“你无声无息,偷了宝刀不说,还发暗器射人。我来追你,是要你跟我回去,大丈夫敢作敢当,大家当面说清楚,这宝刀究竟是谁的。”
那人说道:“哦,原来你听了张霸的话,以为他将宝刀送给你,这宝刀就是你的了。我偷走了宝刀,你要来拿回去是不是?”
萧爻听他说自己是为宝刀而来,心怀不啻。朗声说道:“我岂是为这刀而来?你也太小看我了。”
那人道:“你当真不是为这宝刀来的吗?”
萧爻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是要你跟我回去,当着张霸的面,将事情说清楚。”
那人道:“好说,你要我跟你回去把事情说清楚,那也简单。只要你能追上我,绕到我前面,我就跟你回去。”
萧爻听他如此一说,那是要自己与他比试轻功了。心道:“我自从学会龙象心法以来,还没遇到过真正的高手。这人既有心要跟我比试,那何不与他比一场。也好借此鉴证学得了多少。”问道:“此话当真?”
那人高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完,只见他往城北方向纵贯而出。萧爻催动内力,自后面跟去。
那人既知萧爻的来意,又想跟萧爻比试轻功,便不再发铁钉射萧爻。萧爻只见他几个纵跃,倏忽之间,已到城北。又见他纵身一跃,如一只黑鹰跃上城墙,在墙上一蹬,稍一借力,顿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霎时间便去了八九丈远近。
萧爻稍微落后,在城头上一踏,亦飞出八九丈远近。一个巡视的兵头在城头上见两道人影倏忽来往,大吃一惊,正要放箭射两人。但只那么一眨眼之际,两人已去得无影无踪。他在城头看着,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这时天已发白。那人出了城,在大树林里奔行。他内力悠长,萧爻内力浑厚。两人自夜间追逐到了白天,仍然不显疲态。天一亮,视野清晰,各人尽展其能,越奔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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