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发唯唯诺诺,点头如捣蒜。道:“一定,一定,少侠想问的事,我一定据实而述,绝不敢说半句假话。”
公孙翼吸起了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向空中掷出,待那石头将要下落之时,运掌力劈去。那块石头顿时被劈成粉碎,雪片也似的碎石块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众人均不解其意。
却听公孙翼说道:“赵金发,你的脑袋应该不会比石头更刚硬吧。”
赵金发心道:“我的脑袋怎么能比作石头?这王八蛋说话真没礼貌。”却道:“那是,那是。”
公孙翼道:“倘若你撒谎欺瞒,我一定像劈碎那块石头一样的劈碎你的脑袋。”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公孙翼刚才是在示威。
赵金发道:“我是决计不敢撒谎欺骗各位大侠的。”
萧爻道:“你为何把我们称作乱党?你说的乱党,又具体指代哪个党派,都有哪些人?”
赵金发心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到底该不该说?”偷眼瞄去,只见公孙翼微微抬起了手掌。瞧那阵势,似是要举掌向自己的脑袋劈过来。适才公孙翼劈碎石头的场面又浮现脑海里。心道:“此人心狠手辣,下手不容情的。要是被他的掌力劈中脑袋,这条命哪里还保得住。死在这种乱贼的手上,可大大的划不来。反正与我无关,有什么好值得隐瞒的。便是跟他说了,也没人知道是我说漏嘴的。”
赵金发骇然变色。忙道:“我说,我说。各位大侠可能不知道,我就详详细细地与各位说一说。”
赵金发向外边的大道上看了看,见众武士已缓缓离去。他心头焦躁,若有锦衣卫武士还留着时,如果真的要与这些动手拼命,好歹还有那些武士先挡一挡,自己便可趁机溜走。那些武士离去了,自己落了单,生怕这些人出尔反尔。到时候就算不死,也给他们折磨得不成人样。
萧爻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道:“你只要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我们绝不为难你。”
赵金发心下还是信不过。见萧爻不像公孙翼那样冷酷残忍,对付萧爻他就有法了。道:“你说话当真算数?我照实说了之后,你会放过我,绝不为难吗?”
萧爻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岂有说话不算之理?”
赵金发心道:“什么大丈夫一言九鼎,傻子才相信这种空话。”道:“我是相信你的,你敢保证他们也不来为难我吗?你要是保证他们也不来为难我,我就再无顾忌了。”说完,向公孙翼、仙霞派的四名女子和凤鸣秋努了努嘴。他不敢以手指那几人,只敢努嘴指出。有六七个人,他就努了六七次嘴,也真亏他不怕嘴巴歪了。
萧爻道:“你尽管放心,我保证他们都不会为难你,前提是你要说实话。”
公孙翼首先表态。道:“我依萧兄弟的。”
仙霞派的四名女子无意间卷到这个涡旋里来,都有些不知所措。林佩蓉向那身材丰腴的女子说道:“大师姐,我们要不要留下来听他说完?”
那大师姐名叫邓佩如。邓佩如心中寻思:“此情此景,也真有些尴尬。这姓赵的要说的事,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听也白听。但要是就这样走了,难免遭人怀疑。”道:“不妨听听他说什么?”
仙霞派以邓佩如为首,其他三位仙霞派女子听了这话,都决定留下。
这时,只有凤鸣秋还没有表态。赵金发为人心细,没听到凤鸣秋表态,他就放心不下,当真一个也不敢遗漏。他又向凤鸣秋努了努嘴。低声说道:“还差这位老前辈。”
众人的眼光都不约而同的瞧向凤鸣秋。却听凤鸣秋道:“二十年前,老夫就已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世事。如今我不过是只闲云野鹤,天下唯美酒与睡觉才是头等大事。”
只见凤鸣秋连打了七八个哈欠。抱起酒坛,喝了几口,倒在一张长凳上。过得片刻,就听他呼呼入睡。赵金发以为十分重大的事,在凤鸣秋眼里,却无足轻重,不如睡觉意义重大。他这么倒头一睡之后,自是表示对赵金发将要说出的话,那是不屑一听的了。
萧爻心道:“凤前辈真是高人。”问道:“你能放心说了吧?”
赵金发心想:“凤鸣秋故作高深,倒很会摆样子。不过他既然已睡下了,该不会再为难我了。”这时,只有两名锦衣卫武士还留在当地,那二人是留下来保护赵金发的。有架打架,没架打时,就依赵金发的吩咐办事。
赵金发吩咐那二人搬过一张长桌和几条凳子,萧爻与公孙翼坐在一条长凳上,仙霞派的四名女子坐在一条长凳上。坐定之后,又搬来一大壶热茶,赵金发吩咐那两名锦衣卫武士倒茶。赵金发向众人说道:“各位请自便!”说完,自己喝了一大口,萧爻等人也都喝了些茶水。
赵金发咂了砸嘴。道:“各位大侠行走江湖,多结识到江湖中的好汉。敢问各位对朝中大事是否留意过?”
萧爻心道:“朝中大事,可没留心过。我问他为何将我们当作乱党,他扯朝庭做什么?”略一想,顿时明白:“嗯,他所说的乱党是跟朝庭作对的,所以要先说朝庭大事。”萧爻一时默然,公孙翼与仙霞派的四名女子也都没开口。
赵金发道:“我朝创立于太祖皇帝元璋公之手。太祖皇帝创立基业之初,文臣有刘伯温、杨廉等一班通古晓今之士,武将有常遇春、徐达、朱英等等猛烈刚勇之夫。文臣武将共相辅佐,英雄豪杰闻名归附。太祖皇帝自凤阳起兵,历十三载,扫平陈友谅,驱逐元寇,于南京城建都定鼎,定国号为大明,自此天下归一,四海承平。”
赵金发道:“太祖皇帝定鼎之后,特设了锦衣卫,缉查作奸犯科之辈。那都是为了我大明国祚绵长,永续不断。锦衣卫由此而来,其后不断壮大。”
萧爻向垂手站立在旁的两名锦衣卫武士看了看,心道:“原来锦衣卫太祖皇帝朱元璋设定的。他们由皇帝亲自监管,地位虽然不高,但权势极重,难怪如此嚣张。”
公孙翼道:“设立锦衣卫本来是好事。可锦衣卫中也出了不少败类,依仗皇上的宠信,无法无天。甚至以为皇上办公为由,欺压臣属百姓,闹得民怨沸腾。哎!锦衣卫之设立,也是有利有弊。”
赵金发道:“大侠这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可锦衣卫由皇上直接监管,是皇上深所倚重的部属臣僚,文武群臣谁也不敢惹,那也是没法可想的了。”
林佩蓉忽然问道:“你们都说锦衣卫武士由皇上监管。照这样说来,锦衣卫武士们是很有权利的了。可你为何敢使唤他们?”
林佩蓉向那两名锦衣卫武士指了指,颇有些挑拨之意。
那两名锦衣卫武士的脸上同时红了红。赵金发的脸上也有些难看。道:“这个也有例外嘛。”那两名锦衣卫武士原本只是句容县的猎户,曾杀过老虎,赵金发发现二人勇猛过人,于是将二人推荐到锦衣卫当职。又分拨那二人归他调派使唤,确是最不常见的特例了。
赵金发道:“锦衣卫中固然出了些反叛朝庭的败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忠于国家,忠于皇上的,因此一直没有撤销,传到今天。萧少侠,我要跟你说的事,便是与朝庭、与锦衣卫、与魏公公有关,我就据我所知,一一为你解说,你看怎么样?”
萧爻道:“嗯,越详尽越好。”
赵金发道:“当今天子名讳由校,十五岁登基。皇上陛下登基前期,由奶妈客氏抚育。客氏小名印月,因是皇上的奶妈,到皇上登基后,便倍加荣宠。当今天子为人很是孝顺,对客氏也颇为依仗,因此,朝中大事,客氏也有插足的。”
萧爻道:“那岂不是要遭?”
赵金发向四面看了看,生怕这话被人听到。见四周无人,才放下心来。小心谨慎地说道:“萧兄弟,这话我们当闲聊,说说是没事的。可要是传了出去,你我人头不保啊。你想那客印月是皇上的奶妈,他仗着皇上孝顺,霸着后宫不让。朝中大臣人人看不顺眼,可也敢怒不敢言。”
萧爻道:“那些大臣身负辅国重任,竟然会怕一个妇孺?”
赵金发道:“萧兄弟啊,本来我们大明还有几位直言进谏的义勇。他们针砭时弊,都想着兴利除弊,光复大明。像杨涟、左光斗、魏大中。他们就是太敢说实话了,如今都已遭了难。”
萧爻忽然想起了数月之前,曾遇到过一个名叫杨秉忠的汉子,正是杨涟之子,左良材却是左光斗之子。道:“杨涟和左光斗都遭了难?那是怎么回事呢?”
赵金发道:“我刚才说漏了一个人,那就是魏忠贤魏公公。此人算计之深,谋略之富,可当真厉害啊。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魏忠贤就常常陪伴皇上玩乐。当今天子年号叫作天启,这位天启皇帝原本也是十分聪明的。可就是不爱学治国之术、用人之道。却十分崇拜鲁班,特别喜欢做木匠。魏忠贤为了讨皇上欢心,常常陪皇上做木工。因此,到皇上登基之后,魏忠贤也受了皇上的大恩,很快就提拔他做了东厂提督。”
赵金发接道:“杨涟和左光斗是东林党的,他们锐意图新,都想挽救大明。自然就看不惯我大明朝的皇权落于太监阉人之手,让魏忠贤摆弄。为此,杨涟还曾写了一封奏章,奏章中严厉痛斥魏忠贤犯了二十四条大罪,请求皇上陛下将魏忠贤开刀问斩,以儆效尤。魏忠贤听到这个事后,害怕得围着皇帝痛哭,天启皇帝可就心软了,没追究魏忠贤的罪过。从那以后,魏忠贤怕极了杨涟,也恨极了杨涟,处心积虑要除掉杨涟。”
公孙翼忽道:“忠臣义士若遇昏聩君主和权臣小人,常常为其所害。如大宋时,赤胆忠心的岳飞为奸臣秦桧害死,杨家将一心报国,也遭潘仁美害得很惨。哎!精明能干的朝臣很难遇到开明远见的君主,自古如此。”
赵金发道:“正是这个道理了。魏忠贤因想着要除掉杨涟,于是与浙党勾结,共同对付东林党。就在去年,魏忠贤命令下属陷害杨涟,将杨涟和左光斗等六人拿入北镇府司的监狱里,残害至死。魏忠贤害死了这一班忠臣义士还嫌不够,又命令烧毁东林书院,缉捕东林党的其他人。”
萧爻道:“我明白了,你先前将我们说成乱党逆贼,那乱党指的就是东林党了对不对?”
赵金发只得承认道:“不错。所谓的乱党,就是东林党。其实东林党中有不少意图振国兴邦的好人。像杨涟、左光斗、顾宪成、高攀龙这些。他们是大明的脊梁,是能够振兴大明的谋士。可惜……哎!因为党争都已身首异处了。要是大家意见统一,人人尽显其能,忠心为国。我大明又岂会连满洲鞑子也打不过。”
萧爻问道:“听你这口气,我大明朝朝庭内部党派纷争,外有满洲鞑子入侵。内忧外患,像是危险得很了。”
赵金发道:“正是内忧外患,不过目前还好。自从袁崇焕将军督师冀辽之后,打了几个打胜仗,去年冬天,从葡萄牙买来了两尊红夷大炮,锦宁一战,重创满兵。我听说努尔哈赤,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受了重伤,过了没多久,就死了。满洲人忌惮袁崇焕将军的威名,总算老实了许多。我大明朝要是多出几位像袁督师那样能征惯战的武将,又再多出几位像杨涟、左光斗那样敢于直谏的文臣,复兴繁盛指日可待。”
林佩蓉与她的三名师姐先前十分厌恶赵金发,听他评议时政,不仅能指陈利弊,更难得有一颗爱国之心,对他的厌恶之感总算消减了许多。
赵金发道:“萧少侠,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还请你遵守诺言,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