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听了泰岳四侠的话后,很是诧异。那位李药香将外号取作‘不死不救’已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更想不到这世上有人为了得她医治,居然肯先将自己打成半死。其痴愚顽劣实在大大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萧爻从四人的话中得知此时所在之地便是李药香家的宅院,自己所受的伤多半便是那位女华佗李神医所治。
萧爻心中想:“不管李药香姑娘是何等样人,总之人家治好了我身上的枪伤,那便是对我有恩。大丈夫知恩图报,我这就去当面酬谢她的恩德,倘若她需要我帮什么忙的,上刀山下油锅,自当奋力为她办到。然后就去寻找纪姑娘。”
萧爻说道:“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能在此地遇见四位大英雄,我实是高兴万分……。”
伍伯侠道:“我们也是高兴万分的。”
伍仲侠却惊讶地问道:“萧爻,你说你高兴万分,怎么不见你笑啊?”
伍叔侠道:“二哥,高兴不一定要笑。萧爻虽然没有笑,但我相信他心里一定是高兴万分的。”
伍季侠道:“三哥说得对,我们泰岳四侠个个英俊潇洒,如同美玉宝石,世间少有。但凡遇到我们泰岳四侠的人,无不瞻仰我们的光彩,倍感殊荣。就算萧爻是初次认识我们,没有他乡遇故知之喜,他也同样会高兴万分。”
当伍季侠说到‘泰岳四侠个个英俊潇洒’这话时,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同时都在想:“也只有我的脸才真算得上英俊潇洒。世人多吹捧潘安宋玉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当真是荒谬绝伦。”三人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自美了一番。
伍伯侠道:“就可惜没有镜子,我们的英俊长相能被别人看到,自己却无法欣赏。”他的三位兄弟听到这话,都一致点头,深以不能欣赏自己的英俊面容而大感可惜。
萧爻素知泰岳四侠惯爱大言炎炎,自我吹捧。但说到天真耿直,胸无城府,自己与他们悬殊不大。是以虽然与他们年龄相差了二三十岁,却很划得来。刚才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四人打断了话头,但他并不在意。
萧爻道:“适才听得四位大英雄高谈阔论,令在下愁绪顿消,本来我有许多忧愁,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伍伯侠接道:“要是我们泰岳四侠都不能为你消愁破闷,那一定是你的错了。”
伍仲侠道:“你的忧愁是怎么飞到九霄云外去的?你的忧愁有翅膀吗?”
伍叔侠道:“你有多少忧愁?”
伍季侠道:“啊哈,我知道萧爻的忧愁的根源了。他一定是因为还没有报得大仇,于心有愧,才忧愁不堪的。”
萧爻心中一惊,又感到愧疚。近日以来,他脑海里时时刻刻惦记着纪诗嫣,无形中相思袭身,竟把报仇这件大事也落下了。伍季侠随口一说,才令他忽然想到这事。萧爻顿了顿。道:“令我忧愁的事,可不止这些呢。”心中却想:“泰岳四侠每个人各传了我一套武功,于我恩德重大。我便跟他们多处一些时候,也是理所当然的。过会儿,我与四人分别后,就去找纪姑娘。”
泰岳四侠四个乐而无忧之人听到这话,一个个愁眉苦脸,眉毛胡子皱成一堆。是萧爻说自己忧愁,但那四人反倒比萧爻更苦闷、更着急。四人眉头紧索,在绞尽脑汁思想如何消除忧愁。
伍仲侠忽然说道:“萧爻,我传你的世外逍遥拳,你练会了没有?”
萧爻道:“去年冬天就学会了。”
伍仲侠道:“那套世外逍遥拳,是我依着《庄子.逍遥游》的大意,敷陈演化而来,重意不重招。你能学会世外逍遥拳,必然是个心游物外、逍遥快活之人,不应该为忧愁困扰。”
伍仲侠又道:“你试着使一招鲲鹏展翅给我看看。”
萧爻抱拳道:“是!”心想:“自从行走江湖以来,这套世外逍遥拳用得最少。”突然要耍,不由得有些生疏,当下默记了一遍拳法。记起了这招鲲鹏展翅的演练法子后,两臂平张,身子一纵,斜斜向上飞跃。
可是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纪诗嫣,飞到中途。忽然想:“我在快活林中昏倒时,并没有看到诗嫣,醒来后却到了这个鬼地方。我的伤是好了,可诗嫣却没了踪迹,好了又有什么用?我宁愿受着重伤,也不愿失去诗嫣的讯息。”
真气全凭意念运转,他心中这么一想,心思沉重起来,意念受阻,忽觉体内真气下沉,便顿住了,身子直往下坠。想要再提气上跃时,已然不能。慌忙挥扫出十来拳,将鲲鹏展翅的余下招式胡乱使出后,摇摇晃晃地落于地下。
萧爻心中大吃一惊,使这招鲲鹏展翅时,须放下所有私心杂念,心中不存一物。心态放松,无所阻滞,方能使出鲲鹏展翅的扶摇直上之姿。纵是落地时,也是四平八稳,绝不会摇摇摆摆,站都站不稳。
他在山上时,无忧无虑,心随物化,从来不会有如此多的私心杂念。而且还十分聪明机智,伍仲侠传他这套世外逍遥拳时,他看一遍就学会。可在江湖上行走了一段时日后,竟多忧多虑,心境似乎无法再回到从前单纯的时光。
萧爻既知这招鲲鹏展翅给自己使砸了,招不成招,他既感愧疚,低着头抱拳道:“有负前辈教诲,是晚辈无能。”
伍仲侠本想出声呵责,但见萧爻神色沮丧,不忍再责备他,只叹了口气。道:“你的忧愁可深重得很啊,这么快,就把我教你的武功全还给我了。学得快,还得也快,等于没学过。”
萧爻默然,无言以对。
伍伯侠道:“二弟,你也不能怪萧爻。你那套世外逍遥拳,在心情欢畅的时候才能使,萧爻此时忧愁多多,如何逍遥得起来?你偏要让他在这个时候使那世外逍遥拳,这不是背道而驰,南辕北辙吗?”
伍仲侠道:“大哥,我正是见萧爻忧愁繁多,心境不佳,才想着要他打一遍世外逍遥拳,以此激发他,好叫他消除忧愁。”
伍伯侠道:“那你就是方法失当,萧爻此时心境不佳,如染沉疴,须究其源方能治其本。医术再高明的医生,倘若不知病人的病症所在,胡乱施救。本来只是小感冒的,见病人流鼻涕,硬裁成伤寒。以治疗伤寒的药方给病人吃,症不对药,你说能治得好吗?只怕没病的也医出大病来了。”
伍叔侠道:“我知道萧爻的病症所在,他此时心情欠佳,不宜使世外逍遥拳,只宜使我传他的八卦神仙掌。”
伍伯侠却道:“八卦神仙掌也不能使,萧爻心事重重,他连世外逍遥拳也使不出,要他使八卦神仙掌,一定会使得半途而废。”
伍叔侠道:“大哥,萧爻还没使过,你就说他使不出,你这就有点以偏概全、主观武断,不切实际。”
伍伯侠道:“三弟,你那八卦神仙掌比二弟的世外逍遥拳更讲究。掌法中有神仙二字,神仙者,腾云驾雾之流也。萧多连鲲鹏展翅也使不出,如何再能腾云驾雾?”
伍叔侠一时无言辩驳,正在筹思酝酿。
伍季侠道:“武功与心境一脉相通,二哥三哥的武功尽是些轻飘飘的,萧爻心思沉重,自然使不出他们的武功。我的太虚遮天手法阳刚威猛,我看,他只有我练的太虚遮天手,更适合帮助他消除忧愁。萧爻,你练一遍太虚遮天手试试。”
伍伯侠又道:“四弟,二弟三弟前鉴不远,你怎么能重蹈他们的覆辙,也跟着二弟三弟犯同样的错误?”
伍季侠道:“大哥,我如何就是重蹈覆辙了?”
伍伯侠道:“说到威猛阳刚,你的太虚遮天手如何及得上我的上清罗天功?萧爻若要以练功来消减忧愁,则非练我的上清罗天功不可。”
伍仲侠和伍叔侠同时说道:“大哥言之成理,四弟,你先”
伍伯侠呵呵笑道:“萧爻,你静下心来,将我传你的上清罗天功练一遍。保管叫你忘记掉所有的忧愁。”
萧爻听到四人都想以练武功的法子来帮自己消减忧愁。感激四人的好意,但四人的法子可都帮不到自己。
萧爻道:“多谢四位前辈好意,我此刻无心练武。”
泰岳四侠同时惊讶。伍伯侠道:“你要让忧愁一直困扰着你?”
伍仲侠道:“你不练武,你做什么?”
伍叔侠道:“必须练武,我们为什么没有忧愁?每当忧愁来临时,就拼命地练武,武功越来越高,也就忘记忧愁了。”
伍季侠道:“人活三万天,如果不潜心学武,那三万天里面将会有无数个昼夜是在无聊之中度过的。”
萧爻听出四人都想帮自己,但他们想的办法都不符合。心中想:“他们越扯越远,终究说不上正题,我何不自己作主,先去找李药香,向她当面道谢,再就去寻找诗嫣。多所纠缠,也是无益。”
萧爻道:“四位前辈,我知道怎样化解我的忧愁,但练武不是办法。我现在就去找李药香李姑娘。你们要去吗?”
萧爻心知这四人话很多,不等四人接话,便转身向院外走去。刚走出几步,泰岳四侠全都涌上前来。
伍伯侠问道:“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伍仲侠道:“你的法子当真比练武更管用?”
萧爻应道:“是的。”
伍叔侠道:“我看未必。这世上没有哪一件事能比练武更好玩有趣的。”
伍季侠踏上两步,绕到萧爻左侧。问道:“你跟李药香很熟吗?”
萧爻道:“不熟。”
伍季侠道:“你和她不熟,找她有什么事?
伍叔侠却道:“哈哈,四弟,这个就很容易想到了。李药香是神医,萧爻满腹忧愁,找她当然是为了医治忧愁病。”
伍仲侠摇头晃脑地道:“不然,不然。练武功是世间最好玩的事,但这世上还有一样事比练武功更吸引人。”
那三人都好奇地问:“哪一样?”
伍仲侠道:“萧爻无心练武,但一门心思要找李药香。萧爻虽然忧愁,但还不至于忧愁到患病的地步。他找李药香也就不是医治他的忧愁病,而是要找李药香做他老婆。”
另外三人听了后,都满脸堆笑,转忧为喜。伍伯侠道:“妙极,妙极!”
伍叔侠道:“说到英俊潇洒,萧爻自然及不上我们。但李药香若能做他的老婆,那也是郎才女貌了。”
萧爻心中一惊。忙道:“前辈,我跟李姑娘素未谋面,决不敢痴心妄想。我去找她,是为了向她当面致谢。”
伍伯侠又道:“你向她道什么谢?”
伍仲侠道:“你没见过她,又怎么会欠她人情,要向她致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萧爻道:“我虽然没见过她,但我估计着我是欠了她人情的。这事一时半会很难说清楚的。”
伍叔侠道:“你一定是想,假借道谢之名,先跟她混熟。待她喜欢上你了,再请媒作保,迎娶过门。”
伍季侠道:“这种事隐秘至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就不必说清楚。”
萧爻听四人尽是歪解自己的意思,叹了口气。没加理会,继续前行。萧爻心想:“我只要不开口说话,他们就没话可说了。”
不料,伍伯侠又道:“李药香家世代行医,医术固然精湛,使毒的法子也是天下无双。萧爻要是娶了李药香,千万要对她千依百顺,半点不可违拗,最好是多钻研医术。”
那三人好奇地问道:“大哥,萧爻为何要对李药得千依百顺?”
伍伯侠道:“你们想啊,李药香医术一流,使毒的功夫也是天下第一。萧爻娶她作老婆,两人必将天天在一起。萧爻要是饿了,李药香自会亲手下厨做饭。要是萧爻拂逆了她,惹她不快。她怀恨在心,只消在饭菜里放点儿无色无味的毒物,萧爻可就呜呼哀哉了。”
那三人恍然大悟,伍仲侠道:“果然非对她千依百顺不可。”
伍叔侠道:“打铁还须自身硬,更要多钻研医术,以防不测。”
伍季侠大惊失色,只听他说道:“哎呀!要真是那样,萧爻就得时时防备,更要处处小心。当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萧爻怕是要愁死了。”